《离殇》宁念心

3、56路的男孩（1）

　　年初的时候，莫颖汐换了一家新的公司，为了上班方便她搬到了公司统一的宿舍。虽然每天上下班依然得挤快二十分钟的公交车，却也好过每天从城西奔波到城北。
　　言夏远远就看见不远处的路边站着莫颖汐那熟悉的身影，深夜的路边，一个年轻女孩儿独自等人总是显得那么扎眼。
　　言夏加速驶到她的旁边，一眼便看出这家伙又换了新的发型。
　　在言夏的记忆里，莫颖汐每次换新发型就一定有事发生，不管是高兴的还是悲伤的。
　　车子刚停稳，莫颖汐便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新的发型并没有给她带来新的气色，她的样子看上去，一脸的憔悴。
　　两人在车上一路沉默无语，莫颖汐调低了椅子沉沉的斜靠在一边。她看上去很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言夏用余光看她，新染的栗红色长发卷卷的散在胸口，趁得脸色略为苍白。连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
　　刚一开门，一团白色的棉花糖毫无意外的闪电般飞扑过来。言夏抱起软绵绵的小团子，亲了又亲。
　　“宝贝儿，看看谁来了？去，找你老干妈去”。言夏转身把小团子递给她。
　　看见小团子，进门前还心事重重的莫颖汐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她一边换鞋一边兴奋的接过小团子。
　　“臭团子，想我了吗？”莫颖汐一边说，一边用脸不断的蹭着小团子，对着团子的小尖脸亲了又亲，一脸的宠溺。
　　“臭团子，让干妈好好看看你”。她在沙发上坐下，抱着小团子仔细的端详着，像要用眼睛把小团子吞吃了似的。
　　从言夏带回小团子的第一天，莫颖汐看到微信上的照片就光速般的跑到言夏家里，抱着小团子就不撒手。还信誓旦旦的团子说，小团子是吗？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干妈。好好看清楚，看清楚了，记住了吗？言夏至今记得她那严肃的脸，和她怀里一脸茫然的团子。毕竟，小团子当时才刚刚四十天，还只是一只蠢萌的小奶狗。
　　言夏和莫颖汐性格相反却又趣味相投，她们用自己的平衡方式来相处，也在十几年里培养出了相当的默契。看着许多儿时的闺蜜们走着走着都散了，又或者变成了塑料姐妹情，但她们之前的友情似乎从未变过。
　　言夏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打开装饰用的小灯。不是很亮，却在周围梦幻般的散落开来。
　　工作算然忙碌，她们也算不上是什么细致的女孩儿，却都喜欢生活中偶然能精致一些，增添一些让人心情愉悦的仪式感。
　　于是某一天，言夏突然花仅心思的把宽敞的阳台重新窗饰一番，让它变得清新、梦幻。让自己多了一个放松的地方。
　　点好香薰，言夏进屋去叫莫颖汐。她在还和小团子你侬我侬的甜蜜缠绵着，一副死都分不开的样子。
　　“臭团子，怎么感觉你的小脸又尖了？是不是你妈不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吃饭啊”？莫颖汐脸上写满了疼惜，低声的嘀咕着。
　　“谁不让它吃饭了，干妈就能乱说话啊”？言夏抄起手边的抱枕充莫颖汐就砸了过去。说好的精致呢，优雅呢？
　　莫颖汐也不回嘴，抱着小团子就往阳台上走。
　　她慵懒的坐在吊椅上，轻柔的抚摸怀里的小团子，看着外面霓虹闪烁的城市发呆。
　　言夏拿着一支红酒和两个剔透的高脚杯走过来，打开一旁的蓝牙音箱，林俊杰的《她说》便开始流淌。怕打扰邻居，她开的声音并不大，这样的低吟浅唱让空气中也注入了一丝伤感。
　　言夏到了酒递给她，也不说话。从她的睫毛里都能看出她掩不住的感伤，这时候无需多言，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
　　蓝牙音箱里一遍遍的重复着《她说》，呼吸着夜晚静谧的空气没有人打破这沉默。言夏拿着酒，靠着花架，眼神也是看向了远处，没目标。就这样散漫的发呆，也是一种很好的放松。
　　眼看着一瓶酒就快在沉默中耗光，莫颖汐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起身去客厅的沙发上拿过一本素描本扔给言夏，便又坐回了吊椅上。
　　言夏接过素描本，放下酒杯坐在了一旁的小沙发上。
　　小团子似乎很困了，抖抖她雪白的毛发跳下吊椅，跑回言夏身边，圈成一小团乖乖的睡去了。
　　“小没良心的，又找你妈去了”。莫颖汐不满的吐槽离她而去的小团子。
　　“当然，我是亲的，你是干的”。白她一眼，顺手摸摸温软的小团子，言夏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这本沉甸甸的素描本上。
　　从外面看，就是一本在普通不过的素描本，浅浅的土黄色上面硬着埃菲尔铁塔。总之，就是所有文具店都一定能买到的那种。
　　翻开第一页，一个男生阳光清秀的脸庞便跃然纸上。男生的剑眉根根分明，和青涩的微笑组合在一起竟毫不违和。笔触温柔细致，看得出画作的主人对它侵入了浓浓的情感。
　　斜下方有个小小的数字，“56”？言夏憋眉低语了一声，看向莫颖汐。
　　她没答话，仰头饮尽杯中的红酒便起身进屋，离开时抛给言夏一个“媚眼”，意思让她继续。
　　她懂！
　　她盯着画中的男孩发呆，有疑惑、有不解、有了然。然后继续往后翻看。
　　厚厚的一本素描已经没剩几页空白，它一页页的，向翻看它的人诉说着一个女孩的思念与幻想。它在沉默中，娓娓道来。
　　女孩从家搬到公司宿舍的第二天，她第一次挤公车上班，第一次坐56路，也是第一次见到男孩。
　　56路沿途会经过公园和学校，所以女孩乘车永远拥挤。
　　颠簸的公车快驶出一站的距离时，女孩才在拥挤的人群中站稳。身材高挑的她比大多数男生都要高出一些，于是当她站直了身体便能越过无数密集的脑袋呼吸到上面的空气。不用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被空凋、包子、油条、汗味等等混合的气体里来回晃悠。也是这个优势，让她在拥挤的车厢能稍微好受一些。
　　一边背着包，一边还得抓着横杠保持平衡，每每挤着公交，都让她狼狈无比。
　　站定后总算可以舒一口气了，这样的拥挤程度下车前她几乎不用诺几个步子。
　　神情放松，她无意的往车厢后看去。一双眼睛目光炯炯，不偏不倚正好与她对上，对上的瞬间，又触电般的弹开了。
　　眼睛的主人是一个外表阳光清秀的男孩，此刻他的脸上布满了羞涩与慌乱。
　　女孩愣了一秒也迅速的看向一旁，他们的眼神都在互相躲闪，却又在用余光互相观察。
　　女孩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她的观念里，真正的爱情都该是最初的吸引加上长久的细水长流堆砌出来的情感。
　　从没想过就这一眼，从此男孩便在她的心里如藤蔓般缠绕起来，不曾枯萎。
　　余光里，男孩脸庞俊秀干净，有着现在流行的韩国欧巴的标准单眼皮。在他脸上不但不显得眼睛小，反而让目光显得深邃，迷人。
　　她比女孩还要高上一些，虽然高，但显得略有些单薄。他应该一米八八左右吧，女孩在心里琢磨。
　　她拿自己的身高与他相比，虽然隔着半个车厢，她依然固执的得出这个结论。
　　从那天起，男孩便出现在了她的素描本上。他们每天相遇、分开。分开、在相遇。
　　几个月里，她在默默观察着男孩，她知道男孩也在观察着她。
　　可就是这样，他们也仅仅从闪躲和慌乱变成默契的点头、微笑，却从未说话。最多的，是两颗年轻的脑袋像两朵基因突变的蘑菇，在众多“蘑菇”之上，隔着大半个车厢互相观望。
　　几个月多去了，他们依然没有实质的交流，但彼此的心意早在目光里流转。
　　女孩甚至不知道他在哪一站上的车，将在哪里下去。她只知道，无论刮风下雨，只要那个时间，她在那个地点登上那辆56路，迎接她的，一定有男孩温暖的目光。
　　从见面的第一天起，素描本上就出现了男孩每天清晨的样子，他的服装、他的发型。哪怕没有一点点的改变，女孩也能画出他不同的样子。或许，因为她从眼神里，读懂了他的喜怒哀乐，和他的内心。
　　一幅幅的素描后面，还画有更多副女孩的憧憬与幻想，也有期望和担忧。
　　看到最后，言夏的心情也开始变得因为故事里的男女而复杂。
　　与此同时，她发现画的最后在昨天戛然而止。本该属于今天画面，一片空白。
　　莫颖汐早已重新拿了一瓶酒回来自己默默的喝着，她在等言夏看完。
　　合上素描本，言夏给自己倒上酒后喝了一口，就静默的坐着，她在等画里的女孩把故事延展、或者继续下去。
　　吹着夜里静谧的冷风，应该有点醉意的莫颖汐反而好像更加清醒。她似乎有太多的话要讲，有太多的情绪需要宣泄，可似乎又不知从何讲起。
　　爱而不得让内心的折磨变长，繁华落尽，孤独却从不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