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續的未來》臥樨

106、暴起

　　皇后諶氏聽聞那把嗲嗓，眉頭簇起，面上不悅一覽無遺，可不見其回身以後宮之主身分強壓失言者的行動。

　　若在平時，後廷以任何顯著方式干預前廷，那可是萬萬使不得、甚者判刑連坐全族的重罪。

　　可眼下的狀況已和特殊時期無異，是故中宮未曾讓人宣布嬪妃來此須恪守『不語』、『不聽』、『不探』的規定。

　　既然皇帝沒先這麼要求，她索性不管不問。

　　丹皇明顯地嘆了口氣，只見一名女子單袖遮掩將領方向半面，款款自右側屏風繞出，蓮步輕移向著丹皇身邊靠近。

　　何子祈臂上寒毛倒豎、內心千悲萬苦，可又不便自要人身邊退開落了保衛，只得目不斜視地杵在原地裝樁；反倒丹僦見來了個後宮嬪妃，當即自動退離，返回階下煌尹恩等人一旁。

　　那裝扮雖無皇后那般華貴，仍瞧得出屬後宮相當身分嬪妃才得以持有；煌尹恩面上不顯，對好友那副要死不活的慫樣甚感莫名，內心思緒縈繞半晌，側眼瞥了前方不遠廣成王，見其半面上亦一派凝重，轉念間有了揣測。

　　女子輕移至中宮身側，先是以持袖之姿蹲身行便禮，隨即用那把甜膩嗓音續與丹皇低聲交談，隱約間可聽得兩人說了『待傳膳已久』、『可由她以身試毒』、『一番勞師動眾也該累了』等細語。

　　不久，丹皇揮退那名嬪妃，不顧廣成王上諫內容，直接招來本於階下待傳的御前宮人，命他傳膳。

　　親眼見著中宮這般行事，丹戢難以置信的瞪大眼一瞬，當即半闔雙目、展扇別過頭。

　　煌尹恩於其後觀察片刻，旋即踏步上前，對上頭那位行禮進諫道：「請陛下首肯，派臣與禁衛一同排查皇宮安全。」

　　話語方落，後方接續響起多名將領的踏足扣靴聲，並同時多人開口道：「臣等亦請求與煌將軍一同。」

　　這番話令位在前列的廣成□□戢與諍鈺王煌尹恩齊齊回身，兩名王爺皆面上微訝。

　　見著下方將領皆這般表態，那位亦面露奇色，思忖半晌，淡然允道：「准。」

　　這頓晚膳雖非正式宮宴，可由中宮親自下令傳膳便應做正宴待之，當那位同意一干武將偕同禁衛排查皇宮安全時，亦等同准予他們退席；是故，諸多不好宴場者，自然順勢搭上諍鈺王請派排查的順風車一道離席。

　　離去之際，煌尹恩就廣成王及現任暫時護衛的何子祈方向行了個軍禮，頗有請託之意包含其中。

　　兩人亦回以軍禮，可心中如何設想這段無言語摻雜的軍禮本質，就是各自的事了。

　　待眾將領離去後，御膳房緊隨備席的宮人群入內上膳。

　　丹皇宣布所有人入席用膳，除何子祈以護衛為由婉拒外，在場人員包含廣成□□戢在內，皆是入了座。

　　環視一圈殿內席位，太子及其側室居於龍座之下左側，面前擺得是四人長几，由專門的試毒人試毒，廣成□□戢的座位讓宮人安排於皇后的斜下方，便是龍座之下右側，因他僅一人前來，自然用單人几擺置菜餚。

　　丹戢將長几方向調了個頭，使他能夠以略斜的方向看清母后諶氏及那位用餐的狀況。

　　龍座上，丹皇的試毒作業除原有的試毒人外，便是由那位半掩面龐出屏風的嬪妃負責。

　　無意外，那位嬪妃正是柔嬪。

　　殿內少了許多人，嬪妃們自然較為放得開，各自落座於屏風後席位上用餐。

　　柔嬪嬌媚地在丹皇身側服侍，時不時以銀針或實際口嚼試遍案上菜餚，確認無毒性才讓中宮食用。

　　淡漠地收回觀察，丹戢欲將視線轉往自己席上菜餚，卻見何子祈不知何時退離丹皇些許，騰出空間予柔嬪在龍座旁服侍，他自己手上卻拿了塊掰成半掌大的餅，有一下沒一下地啃著。

　　似是查覺到有人正看著他的進食行為，何子祈突然挪眼對上丹戢的凝視，用著比平日『斯文』許多的動作，將那塊未啃幾口、不算小的餅一把橫塞入口咀嚼，旋即移開眼，認真嚼著嘴裡的餅，彷彿方才什麼事都沒發生。

　　…...？

　　這是在暗示些什麼？

　　無視丹戢那滿臉莫名的表情，豪放吃餅的始作俑者卻在咀嚼十幾下、胡亂吞下嘴裡東西後，再度向階下跨出一步，而後停在原處不再移動。

　　瞧不出煌尹恩副手意圖的丹戢，終究不再將心思懸掛於他那奇怪的吃餅行為上。

　　晚膳上下菜、試毒的部分過了十多巡仍無紕漏，正當御膳房送上須食用者以小刀切分的大塊腿庫時，丹僦暮地表示他想喝點飲品，因手上有傷不便伸手拿取，只好起身挪到長几最右側讓側室替他傾倒飲品。

　　突然間，一道細小光芒無預警映入眼簾，緊接著刀劍出鞘聲鳴響殿內！

　　刃光一閃！

　　丹皇遭何子祈自龍椅上一手撥倒同時，柔嬪的右琵琶骨讓一柄長劍刺穿，直直將她釘在屏風上。

　　廳間霎時響起奇異地叮噹聲響，卻不明是何物落了地。

　　丹戢面色陰鬱，雙手握緊劍柄後段向前用力一送、側身撞上柔嬪後脊心，讓成年男子全力推撞，纖弱的柔嬪絲毫沒有反應時間，便讓身軀於穿透身軀劍間滑動的痛覺折磨地尖叫出聲！

　　原本四平八穩立在原處遮擋前後的屏風，亦因這番衝撞轟然倒地；在柔嬪整個人受擊撞上剎那，何子祈自階下抬臂，長戟穿攔入兩人身軀間隙，側向一拍、將丹戢狠狠自龍座與武器旁掃開。

　　唰！！

　　錦緞撕裂聲響起。

　　戟上掛斧邊角意外勾住丹戢的純白王褂，順著揮動的動作將其象徵身分的王褂扯裂半截。

　　摀著遭受重擊的腹部，除了意外來人竟有這般力氣與準度，更多的是沒想到對方竟然毫不猶豫地出手攻擊自己。

　　見狀，皇后諶氏倏地站起就往龍座方向踏上階梯，嚇壞了身旁服侍的嬤嬤們，各個使出吃奶力氣抱緊諶氏的腿臂，試圖帶她遠離那是非，以免慌亂間不慎做出出格行為。

　　一陣反胃感湧上，丹戢面色鐵青地望向將丹皇與丹僦擋在戟後的何子祈。

　　「軒定的駙馬是吧？」他面色森冷「本王記住你了。」

　　聞言，何子祈將長戟直立於階上，磚階因他的動作響起清脆金屬敲擊聲。

　　「還請王爺千萬、絕對、一定別要記住下官。」

　　他以那副玩世不恭地態度痞笑應答：「下官奉命優先保護天子與太子，得罪了。」

　　歪斜趴倒於地、形同整個人遭釘於屏風上的柔嬪仍斷續哀叫著，沒多久便轉為嚎泣，先前隱於後方的女眷們終於回過神來，亦紛紛掩面捂嘴向角落奔逃，驚恐低泣聲此起彼落。

　　丹戢略顯煩躁地掃視那些嗚咽的來源，旋即將目光再度轉向何子祈這方。

　　中宮面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彷彿剛才發生的險事、那頭哀鳴不止的女人們全然不存在般，定眼回視丹戢。

　　基於上下關係，何子祈不能勉強丹皇遠離龍座，但使廣成王退開倒不困難。

　　丹僦則眉頭皺起，尚無法消化丹戢暴起傷人的原因，旋即低聲詢問橫攔在前方的人：「你亦瞧見柔嬪手持利器？」

　　「不曾。」何子祈目不斜視地照實應話「娘娘有奇異舉動沒錯，但廣成王做的事情更奇怪。」

　　「你指什麼？」

　　不直接解答丹僦的問題，何子祈下巴對著倒在地上的柔嬪一揚。

　　那遍佈金雕及寶石的柄身無不昭示著這柄劍的來頭————無刃之劍、皇賜劍，是受封一、二階武官才得以佩帶上朝的裝飾禮劍。

　　有些明眼人瞅瞅便知的事，他一屆四階武官不便多言，說出來亦不合身分。

　　饒是如此，於煌尹恩身邊待久了，仍能得知許多朝廷上下的眉角......儘管某人每次對返城面聖這事總有諸多微詞。

　　也正因皇賜劍不開封，一品重臣才得以配戴上朝；眼下丹戢攜帶這把能夠貫穿人體、將柔嬪釘在木製屏風上的劍，還能稱其做『無刃』嗎？

　　這還不算『利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