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钱,也要脸[综]》淋漓文墨醉

2、花铺来客

　　等尹纤纤告别丹凤公主，回到了她那方小小的鲜花铺的时候，雨还在下。

　　这雨凉凉潮潮，淅淅沥沥，像是怎么都下不完似的，平添几分春日凉意。

　　尹纤纤收好金子，坐到钱柜后的凳子上，本着残留的一点花店老板的责任，略有无聊地等待着少有的客人。

　　来她这里买花的客人是几乎没有的。因为虽然这里的花是好花，店也是好店，但老板却不是正经的老板。

　　尹纤纤毕竟不算是个正经的生意人，她不擅长鲜花生意，只擅长人命买卖。所以这店经营不善，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哪怕不会做花铺生意，这生意也还该继续做的。

　　尹纤纤支着手于台上，托着下巴向外看去，一边等着客人的到来，一边出了会儿神。

　　良久，始终不见来人，她悠悠叹了口气，略略抬眸，便瞧见对门百花楼的主人微笑着在二楼的围栏边上喝茶。

　　他边上的围栏旁摆着几盆绿油油的植物，那些植物都带着一种即将开花的生命力。从百花楼屋檐上掉落的雨打在从围栏内探出的绿叶，发出有节律的滴答声。

　　那家主人就坐在那里，手捧着青瓷的茶杯，微微侧头，像是听着身边那淅淅沥沥的雨，怡然自得。好似在他看来，这绵绵的雨声就是人间难得的仙乐。

　　尹纤纤看着他，或者说，看着这幅景致，出神的眼睛中也出现了一丝淡淡的光彩来。

　　她是笑面罗刹，但她独自一人时却并不常笑，真正开心的时候也并不会笑。于她而言，愉悦已经不是来自嘴角，而是会心的一种感触。

　　现在她的心底就滑过了这种感触。

　　她早就知道，百花楼的主人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尹纤纤在第一次瞧见他的时候，首先是被他那种干净温和的脸所吸引，想要剥皮的心也蠢蠢欲动过。

　　可是后来她发现，这个人的温文尔雅，不仅仅是脸上的，他的温暖是由内自外显现的：他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他不吝于待生活以温柔——即使是不曾同他交谈过的尹纤纤都能感受到这点。

　　多少次，尹纤纤看见他将手指触摸在栏前的绿叶上，轻柔地、轻柔地抚摸，那种抚摸不是随手的，而像是带着无比的欢愉去发现绿叶上的纹路，然后把这种欢愉印刻在心底，连带着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

　　他给她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仿佛春风拂面，温暖宜人，又好像在悠闲日子里喝的那一口清茶的味道，平淡，却回味香醇甘甜。

　　这种气质不是伪装出来的，至少素来擅长伪装的尹纤纤目前是这样的觉得的。

　　看着他愉悦是一件愉悦的事。好比现在，她就坐在鲜花铺的台后，托着脑袋瞧着对门二楼的人和景，同他一起听着雨。

　　听雨虽别有一番情调，但原若让尹纤纤一动不动地听上半天，她也会觉得烦腻。

　　可是看着对门那人那安然的笑，尹纤纤忽然觉得这片也雨变得比平常更加可爱和美妙起来。

　　坐在鲜花之中，喝着花茶，吃着糕点，伴随雨声，看看这门外的街道、行人、流云，多么清闲无忧，而曾经的她和许多凡世的人一样，居然将这份美好视为无聊。

　　尹纤纤开始有些喜欢这种淡淡的生活滋味，这种闲暇的时刻就好似从她那些繁忙而不那么干净的工作中偷得的，因而该格外惹她珍惜。

　　不过，人们一旦珍惜起某一时刻后，那么那时光就往往不能持续常久。

　　约是一时辰之后，一个人披着蓑衣带着一脚的雨水，闯入了尹纤纤小小的铺子中。来人戴着斜遮住他半张脸的斗笠，而他全身都在淌水，水滴在地上，逐渐汇聚成一条条水痕。

　　尹纤纤注意到了他，便收回了看雨的目光，转而看向他，柔声问道：“需要买花吗？”

　　那人从身上解下一袋重物，砸在了尹纤纤的钱柜上，声音沙哑粗犷但又带着疲惫悲伤，以及一些虚张声势的响亮：“要，一枝黑色曼陀罗，再来一枝美人蕉，最便宜的那种。”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屋外的雨声忽然消失了一般，仿佛有一个透明的罩子将花铺笼罩起来，隔绝了里外声音的互通。

　　而尹纤纤听到这句黑话的时候，纤眉微微挑了挑。

　　黑色曼陀罗，复仇以及死亡之召。

　　另外，她没有想到，刚杀了一个女人后还要再去杀一个女人——美人蕉自然指的是女人。而最便宜，倒不仅仅是指的价格，而是指杀人的时间没有那么急迫。

　　于是她继续问道：“为什么要买它？”

　　那个戴着蓑笠的人咬牙道：“因为它有毒！而且毒死了我的弟弟！”

　　“你能付多少钱定金？”

　　“这里是五百两黄金！”

　　刚刚达到她设定的最低价格。

　　尹纤纤不再问了，她从柜子中挑选出了一条细细的纸递给来人：“写上你要送的那人的名字吧。”

　　那人应该是第一次来，他略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手上的纸，然后道：“我……其实并不知道她叫什么。”

　　尹纤纤没有什么其他惊讶的表示，依旧很平和地说：“是不知道她的名字，还是不知道是谁杀了你弟弟？”

　　“我知道是谁害了我弟弟，但是我不知道她的真名，江湖人只叫她熊姥姥，她也只在月圆的时候出现，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也没有知道她在哪里……”

　　仿佛害怕尹纤纤像其他人一样笑话和拒绝他，这个人忙说了很多信息。虽然这些信息其实并不是很有用。

　　“这样啊……”尹纤纤沉思片刻，随后说，“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想要杀的，是杀害你弟弟的凶手？”

　　那人顿了顿，明白过来尹纤纤所指，忙道：“的确就是这个意思，但是我确认杀我弟弟的人是熊姥姥。”

　　“既然你确定，那你便将自己弟弟的名字和熊姥姥这三个字一起写上罢。”

　　目标信息这一块素来不是尹纤纤所负责的，她全权交托给般若殿中的手下去办。而她的手下回复的信息也总是雇主所需要的，因此她放心得可以将线索写得足够随意。

　　她能随意得起来，雇主却不一定能放心。

　　尹纤纤知道这一点，便加了一句：“我们从不会找错人。”

　　杀手找错人，就太可笑了。

　　客人犹豫了一下，他是知道这一点才来的。

　　虽然知道并不代表着信任，但他顿了顿，还是拿起旁边的笔借了钱柜往上写名字。他写东西的时候，蓑笠下的侧脸就露出来了：那是一张被生活摧残得悲愤的中年男人的脸，平庸，但是眼中闪着仇恨的怒火。

　　过了一会儿，他写好了，将纸递给了尹纤纤。尹纤纤没有看，只是将它卷了起来，放在了一枝细细的竹管里，然后将它挂在了身后的柜子上。在那柜子上，已经摆了一排一模一样的竹管了。

　　那人看着她不慌不忙的样子，忍不住急道：“下一个月圆之夜，能不能就杀了她！”

　　“你很急么？”

　　“很急！”

　　“那你为什么订的是最慢的？”

　　他咬了咬牙：“因为我的钱只够付最便宜的定金，其他的都太贵了。”

　　尹纤纤指着那一排竹管，好声道：“那你等着也是没有办法的，那些比你出价更高的人都还在老老实实等着。”

　　“可是，她每逢月圆的时候就会杀人！距离下一个月圆只有一个月了！”

　　“那就出够让我立刻出手的钱。”

　　那个人听到这句话，想要发火，不过他最后忍住了，就像心头的火焰一下子被冷水扑灭。

　　因为在笑面罗刹面前发火显然是个不理智的行为，眼前的女子虽然看上去柔弱，但她已经在□□小有名气，天知道对她不客气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尤其是他还有求于她。

　　他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错。不过，其实即使他对尹纤纤发了火，尹纤纤也能理解，毕竟她也知道，被人拒绝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她既然能有拒绝人的冷淡，自然也有对被她拒绝人发怒的包容。

　　尹纤纤知道他是第一次来，对他道：“你也不必着急，等我出手前，会传信鸽与你确认要不要杀那人……如果你付不起最后的钱，或者想要取消这笔买卖，那我会退还你一半的银两。”

　　这个条件显然是不怎么合理的，但是那个人还是接受了，经过思忖，这个时候的他反而比之前要好说话些：“这倒并不是问题……你杀了她就行，其他的，我会慢慢凑钱的。”

　　他又问:“你什么时候来信？”

　　尹纤纤看了一眼身后的竹管:“怕是要到四个月之后。”

　　“这太久了!”那人急了，不过他说完后又低下了头喃喃，“但……你若真有本事杀她，时间久一些也没什么问题。”

　　说到这，他抬起头：“可是你要怎么联系我呢？”

　　“总是有办法的。”

　　尹纤纤站起身来，走到左侧的一排架子边，那架子从上到下摆了三排花瓶，花瓶有的是水晶做的，有的是瓷，有的则是陶，取决于花的种类。

　　花瓶中鲜花盛开，美不胜收。

　　她随手从青瓷瓶中挑出几枝盛开的桃花——这个季节开得十分不错的花，应景又成本低，西湖湖岸两边要多少有多少。

　　她将花挑出来，用丝带扎成一束，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上着塞子的小黑瓷瓶来递给那个人。

　　“曼陀罗花八月才有，待她开放，我自会送去给那人……这桃花便先送你，回家找个瓶子，灌些水，将花放进去后再把这个瓶子里的东西放进去，之后就不必理会了。”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是一个花铺老板单纯在嘱咐着顾客，神情温柔和善。

　　男人皱了皱眉。

　　他毕竟不是专程来买花的，尹纤纤的话似是别有含义，他却一时也不是很能理解。

　　看出这男人脸上的拒绝之意，尹纤纤以一种只有对方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信鸟儿会循着它来和你联系的……何况，来花铺逛了这么久却不买花，在别人看来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么？”

　　听了这话，那人这才接过来桃花，他看着直立在面前的尹纤纤，长了张嘴想要说话，又觉得已经无话可说。

　　还能说什么呢？对着一个杀手诉讼他的仇恨求她的同情么？这诚然是可笑的。

　　所以等吧，他只能等待。

　　“那，一切便等你的消息。”

　　说完这话，这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尹纤纤，目光中有探究，也有怀疑和挣扎。

　　然而他到底没有放弃这笔看似十分不公平的交易，穿着他还在淌水的蓑笠，带着一束清粉色的桃花，走出了店铺外，随后又消失于街头。

　　尹纤纤站在门边，目送走了这位客人。

　　送走他后，她低头看着湿漉漉的地以及周围那些插在花瓶中的鲜花，神色变得颇有些忧郁。

　　她想，为什么来这里的人都选择买她杀人，而不是买花呢？

　　甚至她还需要让他们带走几束鲜花来维持一种她花铺生意很好的假象。

　　“明明这些花都很好看啊……”

　　这并非尹纤纤自吹，她一直知道她的鲜花铺子是独一无二的，因为至今为止，她还未看到过哪一个人同她一样开着花铺——于时人而言，鲜花铺子还是很难经营的。

　　卖花的人都是知道，剪下来的鲜花往往难以保存，难以保存的花就意味着要时时替换，意味着需要庞大的花田来支持，此外，运输新鲜上架的花也需要一定的成本和技术。所以，别看尹纤纤的铺子小，为了支持花铺继续开下去，她投入了大量的金钱和劳力，甚至不惜用了秘术使她的花可以开得更久一些。

　　按说独一无二的店，四季常开的花，该足够吸引顾客了。然而，她的鲜花铺收入还是十分惨淡。大部分人更情愿买一盆一盆的花，而非一枝或一束的花。像那些折下来的花，大家更愿意去提篮穿巷的卖花女那买，毕竟她们卖得要比尹纤纤更便宜些的，因为她们只要铜板就可以了，尹纤纤要的却是金子。

　　尹纤纤并不缺钱，她有一个庞大的般若殿供着她烧钱。否则她哪里来的能力开一家集种植、搬运、处理于一体的花铺？

　　她开花铺原也不指望赚钱，她只是为了找乐子，以及实现幼时当个花店老板的梦想……虽然这个梦想后来又被许多个梦想所覆盖，可是，当花铺缺乏顾客的时候，尹纤纤还是忍不住有些小忧郁。

　　她也知道，让顾客望而却步的是她设定的花价。不过，让她调低价格是不可能的，因为若是花儿卖得太贱，人就不会珍惜，并且那些贪便宜的人可能还会以为她这个老板是个傻大姐，那这个买卖就实在太亏了。

　　她不是很喜欢吃亏，更不喜欢被别人占便宜。

　　尹纤纤胡七八糟想到这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石板路上的小汪凼残留着新鲜的雨声，檐上的水珠滴答一下落入其中。

　　朝外望去，百花楼的主人已经不坐在二楼围栏那了。他养的那些花草轻轻摇摆着，那片片绿叶正由了春风轻柔地擦拭它们身上的水珠，鸟儿也纷纷从躲雨的檐下飞出来。

　　这一时半会的，天倒是应该不会再下雨了。

　　那休息够了，也应该做点正事了。

　　尹纤纤伸了伸懒腰，转身将桌上的金子收好，又将柜上的竹管拢作一堆，捧着它们走入了里屋。

　　曼妙纤细的身子一下子就消失在了帘幕之后。

　　掀开钱柜边上的门帘，走进去后就到了里屋。

　　里屋的周遭同店里一样摆满了鲜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个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金鸟笼。这几十个鸟笼高高低低的垂在里面，几乎占满了整间屋子。金色在百花中那样显眼独特，比起厅中的简朴素雅，这里因为纯金所做的鸟笼而带着些许别样的奢华。

　　鸟笼间只留下了供人通过的空隙，整个房间，除了鲜花，鸟笼，就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只不过谁也不会说这个房间简陋罢了。

　　里面的每个金鸟笼里面都养着一只黑色的小鸟，有的如鹩哥大小，有的则和麻雀一般体型。不过这些鸟儿除了体型之外，爪子都是竹叶青色，并且全身乌黑。它们安安静静地待在鸟笼中，在尹纤纤进来的时候发出几声清脆鸣叫，其余时候，几乎不发出声音。

　　整个屋子浮动着一种花的芬芳，有时候，屋里也会因为尹纤纤的动作，而飞扬起几片柳絮般的细小绒毛。

　　尹纤纤将竹管放在里屋唯一的桌子上，她随手捡起一管竹筒，仔细看了看竹管上不显眼的标记，找到了对应刻着同样标记的鸟笼。

　　一手打开笼子，一手放在笼子口，于是里面的那只鸟儿就跳到了她的手上。将同鸟儿脚肢差不多细的竹管固定在它的腿上，走到窗前，鸟便飞了出去。

　　没过一会，桌上的竹管就按照这种方式，全都被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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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般若（bōrě），梵语Prajna音译。指如实认知一切事物和万物本源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