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疼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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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哇。
糟糕。
是真的糟糕。
哇啊，弟弟的救命恩人是什么烂好人啊——已经！脱离了！老好人的范围了吧？！
这个无可救药的，除了杀就是被杀的世界上，居然还会有这种因为救助了别人而发自内心的开心、貌似还不求回报的笨蛋吗！？
而且看起来似乎对他给她带来的、完全称得上是无妄之灾的伤害毫不在意的模样！？
……不行。斑，不行。不能因为她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珍稀濒危物种就动摇啊斑！
斑这样告诫着自己。
想想、冷静一点！对方肯定、绝对、一定不可能这样——这样……啊啊啊啊啊！总之就是这样这样的！肯定有什么缺陷的吧……对！比、比如说……比如说，呃……啊！比如说不求回报可能只是谦虚的推辞也说不定！实际上想要索求很丰富的报酬之类的！……呃啊啊，可是感觉也不太对（而且良心隐隐作痛呜！）……
“那个……斑……？”2295看着脸色不断精彩变化的斑，迟疑着问道。
“噫！——”
黑短炸的少年看起来似乎是被她吓了一跳，黑色的眼睛小兽似的瞪大了些，一头炸毛看起来更炸了，他的脸上混合了羞窘，涩意，猜疑，歉疚……等等复杂的神色，缓了一拍之后，才老母鸡护犊子似的，将泉奈护在了他的身后，“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斑哥？”泉奈也被搞得迷糊了起来，“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了！”
江户川斑露出了名○探兔美酱的犀利眼神，大手一挥，毫不犹豫地指向了和泉奈一样一脸懵逼的2295，“这家伙！是恋|童|癖！”
2295：“……”
泉奈：“……”
2295：……喵？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斑已经快要维持不住刻意摆出的、和名○探兔美酱如出一辙的杀人眼光了。
“啊、啊啊！斑哥！”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表现的冷静又稳重的泉奈，终于露出了与他这个年龄相符合的，不知所措的神情，“……那个、姐姐，斑哥他平时真的不是这个样子的啊OAQ！实在是非常抱歉QAQ！”
泉奈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表现的一贯成熟的哥哥，在救了他性命的不知名姐姐面前，会那么……
炸。
而且没有丝毫的理由地，炸了。
因为不知道如何因为这样的状况，泉奈都快要哭出来了——这回不是半带着谴责的、装出来的楚楚可怜，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没关系的——”
2295连忙安慰他，“我不在意的！……而且，小孩子这么有活力，是好事情哟？”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
斑这个年龄的孩子，最是心高气傲，也最喜欢逞强，最讨厌的莫过于被当做小孩子，是以他顿时炸地更加厉害了，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可是成熟的大人！”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2295。
柳色的细长麻花辫垂在腰际，媚茶色的眼睛圆润幽深，穿着他从未见过的、风格迥异的、由各种碎布拼就的连衣裙，脖子上系着一个萌黄色的大大的蝴蝶结。
……看起来就好像是被当做礼物送出、却没有得到珍稀的漂亮人偶。灰扑扑的，身体上还布着细小的伤口。尤其是她的脖子和手——那边的伤口较深，流出的血正在结痂。
“……”
斑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这让他看上去显得更加的凶恶了。
……他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类型的人，更遑论对方本来是他应该奉上感谢的、弟弟的救命恩人，他却因为擅自的一番猜测，对她做出了那种事情。
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知还怎么处理。
“……等一等。”
但是斑终究不是那种临阵脱逃的、胆怯懦弱的人，他几个闪身消失在了林间，不一会儿又重新出现了。
“……会有点疼，”
斑别别扭扭的说着，从河边取来了一点水，清洗着2295身上各种擦伤和划伤附近的污秽，在她因为疼痛，身体条件反射的一抖的时候，他也跟着僵住了一瞬，“呃……很疼？”
“……还好。”
2295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笑道，“没什么。”
其实，更多的是好奇。
这是她头一回，全心全意地体验到“疼痛”。
“疼的话，喊出来也没关系的，”泉奈善解人意地说，“我们不会嘲笑你的。因为‘疼’，的确是很讨厌的事物啦。”
“……”
斑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2295，眼神里写满了“你在说谎”。
“……好吧。的确有点疼。”2295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因为这对我来说，还挺新鲜的呢。而且……”
“而且？”
泉奈做出了一副倾听者的姿态，分散着她对疼痛的注意力。
“而且，我倒不觉得，‘疼痛’是一件坏事呢。”2295说着，还点了一下头，“嗯，我是这样认为的。”
“‘不是一件坏事？’”泉奈的眼神迷惑了起来，“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嘶！”
2295刚想解释，伤口处传来的刺痛就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斑从林间踩来的、估计有止血功效的草药，嚼碎之后敷在伤口上的感觉。
“这样，你还觉得疼痛不是一件坏事吗？”
斑用凉凉的语气说道，语气带上了一点谴责的意味。
“温柔点啦，斑哥！”
“泉奈你就是太温柔了，这只是应急处理，还没哟绑上绷带呢！”斑这样说道，可是帮2295的手绑绷带的力度却小心了许多。
“……嗯……我的话，”2295思考了一下，给出了斑答案，“果然还是觉得‘疼痛’不是一件坏事。不光如此，它还很必要。”
斑用“这家伙没救了”或者说是“这家伙是抖M吗”的目光看着2295，而2295则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因为，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
如果此时的她不是人类的姿态，而是本体的玩具毛绒熊的形态的话，它是决计不会感知到痛楚的，伤口也只需要用针线缝补几下就OK了；人类的她需要吃喝来补充能量，不然会死，而本体的它可以完全放置不管，保存的好的话，它可以获得远超过人类的寿命；人不和同类进行交互的话，多半会死，而它被放置在角落里数十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它只不过是一只可以进行某些治愈功能的玩具小熊；更别提姬金会收容的其他、不可思议的存在了。
跟他们比起来，人类真的很脆弱。
“碰到滚烫的水会下意识地收手，做错事被父母训斥的话会避免错误的行为，”
跪坐在地上的2295微抬起头，看着没有尽头的深邃天穹，仿佛那里正有隐没了名的神祇正在同样打量着人世间，“正是因为人类知晓‘疼痛’，所以他们会躲避开危险，保全自己的生命，所以他们能从错误中选择正确，纵使走了弯路，最后也还是能找到方向。”
她看着若有所思的兄弟俩：“所以，不论是精神上，还是物理上的‘疼痛’，都是有意义的——嘶！”
“别开玩笑了，”斑在最后突然收紧了绷带，用力地打了一个结，“就算你现在正在为‘疼痛’所苦，也要说它不坏吗？”
2295无辜地仰视着斑，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把斑的话听到耳朵里。于是凶巴巴的斑在瞪了她几秒之后，还是败下了阵，无力地扶额：“……而且说什么‘人类’，‘人类’的……不要弄得好像你不是人类一样啊。”
“诶？”2295惊诧地睁大了眸子，“我刚才的发言……很不人类吗？”
“这种问题还用问吗？”
斑下意识地、毫不客气的回嘴之后，才意识到2295是他所亏欠的无辜之人，“……咳。我来帮你——”
“诶！？”
然而还没等斑犹豫着刚解下2295沾着血污的、脖子上的蝴蝶结，那女孩子便突兀地消失不见。
“斑哥？”
泉奈反应不过来地看向他。
“……”
而斑难得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弟弟，而是愕然地张着嘴，盯着自己手里萌黄色的缎带，“…………诶？”
难道对方真的不是人类、而是妖精之类的生物吗！？
——所以说究竟怎么办啦！？
他当着亲爱的弟弟的面、把弟弟的救命恩人给弄丢了！？
（六）
这是第五次。
2295已结明确的得知了，她的收容失效——不，用“世界跳跃”，跟682的关系不大，毕竟，除了第一次，之后几次可没有682收容失效之后的大闹了。问题就是……她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能力的？
据她所知，姬金会里的确有可以进行平行世界跳跃的□□……可是这跟她会进行手术的冷酷玩具小熊有什么关系呢？
咳……正经一点。
可是，据她感官，她所到的世界……差距跟她原先所在的世界，实在是大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呢。
所以呢？这次又在哪里呢？
站在高大树木下的柳色麻花辫的姑娘，无奈又心累地用食指指关节敲击着粗粝的树干。
实际上，周遭的风景称得上美妙。虽然比不上第三次、第四次，她到的大名的宫室里的庭园那样写意雅致，但也别有一番自在粗犷的风格。天气也大约是春转夏，或者夏转秋的时节吧，按照人体感应到的温度而言，实在是不能违心说出“不舒服”之类的话。
除了她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位置而烦恼的心之外，可以说是一切良好。处于如此怡人的自然风光中，想必2295也不会过长时间的烦恼吧。
可是。
耳边突然响彻了“锃”的，铁器用力撞击的声音。
“……欸？”
她迷茫地扭头向上望去——只看见有几个打扮奇怪的人呈半包围的姿势朝她逼近。
脸上有痛痒的感觉传来，她伸手触摸，便看见了鲜红的液体。
疼痛。
血液。
这是她所熟悉又陌生的，她想要摒弃与驱逐的。
她再次抬头，只看见几个人朝她扔出了武器，而另几个用同样的小巧武器打落了那些朝她致命伤口，却也同时发动了朝向她的四肢攻击。
2295勉强的躲开了其中几道，但是左脚的脚筋还是被划伤了。
“呜！”
她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一人看她狼狈地将将要跌倒在地上，上前来似乎是想要捉住她，却又被另一波人给挡住了。
……这是两波对立的势力。但是一队是来杀她的，另一队则是来捉她的……而且显然，来者不善。
手无缚鸡之力的2295只有选择逃跑，趁着他们互相对立的时候。
装束奇怪的人——忍者们自然不可能放过目标，任由2295这只大肥羊逃之夭夭，但也同时被对手所阻拦着。
或许是出于对战五渣的2295的轻视，也是出于对对手的忌惮，被杀/活捉的2295，与前来杀/活捉她的忍者们，就这么维持着默契，一前一后的坠着；前面的小姑娘一瘸一拐地逃跑，后面的忍者一边紧咬着她不放，一边彼此之间互放冷箭。
……但是，要“杀”她什么的。
2295到现在为止都有一种荒谬感。
毕竟它做玩具熊的时间远超过她做人的时间。
而，试问，有人会想方设法地去杀一只毛绒玩具熊吗？
答案显然是否。
死亡这一概念特定于生物身上，非生物的玩具熊自然是没有对己身的生死概念的。况且毛绒玩具熊又不会死。从高处跌下来，被大力殴打，抓住头和脚反方向旋转一百八十度……这些对于人类而言会致死，甚至是酷刑，但是对玩具毛绒熊来说，只能用“不痛不痒”来形容。
从世界上的玩具毛绒熊诞生以来——玩具毛绒熊就从来没有被蓄意谋杀过，而且一般对人类的致死手段很难对玩具毛绒熊造成同样的效果。
是以，虽然现在是生物的2295因为生命天生对活下去的渴望，而正恐惧、上气不接下气地逃跑着，她的心中还是难以自抑地升起了一股荒谬感。
要不是时机不对，她甚至想要笑。
……咳。
2295一边跑着，一边在脑中想着这些，以驱散脚踝处的痛楚。
现在的情况容不得给她片刻，让她治疗自己脚上的伤；然而因为无法治愈脚上的伤，又恶性循环地无法加快速度。
每一次的呼吸，森林间湿润的空气都瞬间化作了锐利的尖刺，戳扎着气管与肺，双腿越发地沉重，每一次抬起都是对自我极限的挑战。2295快要跑不动了，可是身后的忍者们依旧游刃有余地追赶着她，仿佛戏弄鼠的猫。
灼伤感从脚踝处蔓延了开来。
……糟了……有毒。
因为运动而加速循环的血液系统，使得毒迅速地在全身蔓延开来。加上缺氧，2295感觉自己的大脑越发地朦胧了起来，眼前的风景摇摇晃晃，好似蒙着一层白雾。
所有的玩具毛绒熊都没有被追杀过——这样的光景，2295就是在梦里也没有见过。
……会死吗？
但是，此时，这样奇怪的场景就发生在此地，这样无妄的灾难就切切实实地降临在了她的头上。
杀她的人毫无顾忌，活捉她的人还有考虑她的生死。一旦她停留在原地，只怕会凶多吉少。
……要是，是本体的状态就好了。
2295咬着唇，有鲜血顺着她下巴的弧度留下——她试图让自己昏沉的脑清醒一点。
2295并不是没有经历死别——奶奶去世的时候，Tommy年幼夭折的时候，在姬金会拯救不了脑溢血的病人的时候——
……很痛苦。眼睁睁地看着生命在自己面前失去的感觉，很痛苦。除了哭泣，它什么都做不了。
可是当“死亡”这码子事发生在自己头上的时候，却是和痛苦截然不同的难过。
……说到底，2295身为生物的时间太短，而它与生俱来的性格，则让她很少看到自己。
——要是她死了，就不能再救人了。
毕竟她就是基于这点，怀揣着她的造物者那般的心情，才诞生于世界上的玩具小熊。
真是悲伤，真是悲伤。
2295踉踉跄跄的跑着，终于力竭摔到在了地上。
这生命终要走到尽头，一旦走到尽头，便无法再拯救他人。
“……咳！！——”
大口喘息着，急促的呼吸使得她咳嗽了起来。她勉强坐起，脊背靠到了树干上，媚茶色的圆润眼瞳倦怠地半睁着，注视着一柄苦无朝着她的心脏逼近。
——锃！！
苦无被打飞了。
“Matsu！”
与此同时，被这样久违的呼唤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疼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