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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各种番外 ...

  •   夸玉儿番外

      那帘到日照山那天,整个日照的弟子无论修为几何、胆子是大是小,全都躲在了无咎堂不敢出来。

      归何一大清早拿着书前来上早课,瞧见无咎堂中黑压压一群人被吓了一跳。

      掌教不在,大师兄和最能打的五师兄在外面,只有归何小师叔还能算是依靠,众人瞧见他纷纷眼泪汪汪,嚷着小师叔救我狗命。

      归何两耳不闻窗外事,十分茫然:“啊?什么事啊?慢慢说。”

      人群中一个声音幽幽响起:“那帘要来日照山了。”

      归何循声望去,便瞧见陆青空和沈娣安两人挤在人群中,表情幽怨。

      归何眨眨眼:“那帘?”

      他想了想,道:“哦,阿烛的朋友。”

      众弟子用骇然的目光注视着他。

      一弟子小声提醒:“小师叔啊,他还……是妖修之主啊……您忘啦?”

      归何慢吞吞道:“哦。”

      众弟子顿时忌惮地看着他,有点怀疑若是那帘打进来了,这个不靠谱的小师叔到底能不能护住他们。

      而在日照山门口,“凶残”的那帘一身白衣曳地,飘飘欲仙地从三千阶走上来,在弟子阶的明烛走差点睡着了,被商焉逢轻轻拍醒。

      明烛睡眼惺忪地张开眼睛,瞧见那帘风骚地走过来,打了个哈欠道:“你太慢了。”

      周负雪站在明烛身边,眼神有些凌厉地看着那帘。

      那帘直接无视了周负雪的敌意,对明烛道:“现在走?”
      明烛坐起来,道:“走。”

      周负雪和商焉逢皱起眉头。

      “你们要去哪儿?”

      明烛道:“去趟百剑山,很快就回来,晚饭记得给我们留。”

      周负雪有些不满:“们?”

      那帘笑了笑,道:“是啊,我打算在日照小住几日,你们应该不会介意吧。”

      周负雪心道我介意死了。

      明烛朝他们招招手,道:“走了。”

      周负雪忙跟上前,道:“师兄,我也想和你一起去。”

      那帘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了看尖利的指甲,漫不经心道:“百剑山废剑冢中任意一个怨灵都能将你置于死地,你跟着去给我们添乱吗?”

      周负雪:“……”

      周负雪冷冷地看着他。

      明烛“一不小心”踩到了那帘的脚,道:“废话真多。”

      收拾完那帘后,明烛才转过身,伸出指尖轻轻一弹周负雪的眉心,笑道:“我找他给我当免费打手的,不用管我,很快就回来。”

      周负雪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是对上明烛的笑脸却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头。

      明烛这才和那帘离开。

      一红一白宛如一道流光,瞬间没入了郁郁葱葱的三千阶下。

      若是常人去百剑山,就算修为再高也要半个时辰左右才能到山顶,但是明烛和那帘早已修为登顶,几乎是片刻便落在了百剑山颠上。

      山巅狂风拂来,将两人衣摆吹得胡乱飞舞。

      明烛抬起手将白发轻轻撩了撩,风灌满宽袖。

      那帘眯着眼睛朝着万丈深渊看了看,道:“就在这里?”
      明烛漫不经心道:“嗯,但是我们去之前,要先去找个人。”

      那帘:“嗯?”

      两人边说着边往里走。

      明烛道:“当年夸玉剑在百剑山中未认主便形成器灵,自然是有了什么机缘,来,进来,把那个石碑给我揍一顿。”

      两人进到了百剑山中,举目望去便是一块巨大的石碑。

      那帘眉头一挑,也没多问,直接抬手一指指过去,妖力赫然腾起,重重击在了那巨大的石碑上。

      只听到一声剧烈的撞击声,那石碑猛地一颤,竟然没有被击得粉碎。

      那帘:“咦?”

      明烛道:“啧,废物。”

      那帘不信邪,这次直接一袖子挥过去,能将整座山头都悉数粉碎的妖力接触到了那石碑上之后,竟然只是划出了一道道刮痕。

      明烛掩唇打了个哈欠。

      那帘道:“你来试试?”

      明烛嗤笑一声:“那我叫你来是干什么的?”

      那帘:“……”

      那帘艰难地保持了微笑,再次一掌挥了过去,整个百剑山都为之颤动,石碑却愣是一点都没损伤。

      那帘最终放下了手。

      明烛道:“废……”

      那帘淡淡道:“你说的机缘。”

      明烛:“嗯?”

      那帘缓慢踱步过去,修长的手指按在百剑山的“百”字上,猛地击出一道妖力。

      石碑猛地发出一声惨叫,接着那个“百”字扭来扭去,飞快扭曲成一张诡异的人脸。

      那张脸全是骇然之色,嘴张张合合:“妖……妖……”

      那帘眼睛眨也不眨再次一掌拍上去,道:“废话太多。”
      明烛饶有兴致地走了过来,看到那帘按着那个“百”字人脸,强行将它从石碑上剥下来,道:“这是什么?”

      那帘将那张脸强行扯下来,那张脸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接着他宛如扯面具一样将那张脸拎在手中,对着明烛递过去,道:“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吧。”

      脸:“啊……妖、鬼……芳……”

      明烛不满地看着那帘:“你都把它打豁嘴了,我怎么问?”

      那帘甩锅:“它可不是我砸豁,看着本来就说话不利索,别废话了赶紧问。”

      明烛只好微微俯身,嫌弃地看着那张丑陋的人脸,开门见山道:“夸玉在哪?”

      脸:“咔……日照……之人……”

      明烛:“咳。”

      那帘顿时会意,姿势微动,直接掌心输进一道妖力,石头脸再次惨叫了起来。

      明烛贴心地等他惨叫完,才淡淡道:“上次我来时,找遍了整个废剑冢也未寻到夸玉的碎灵,思来想去,剑灵就算魂飞魄散,无论散成什么也定会受百剑山巨剑牵引,回归废剑冢,更何况夸玉并不是一般剑灵。”

      石头脸:“咔……”

      明烛轻轻笑了:“不要说此事和你无关,我现在只问一个问题,我的夸玉,到底在哪?你不开口可以,反正他有的是妖力,就算你再强悍,也迟早能将你搓成一抔黄土。”

      那石头脸僵了一下。

      明烛威胁完,站起来,道:“那帘。”

      那帘被强行当枪使,没有多说什么,正要再用妖力教会这石头脸怎么做人,就听到那脸咔了几声,艰难道:“在……在巨剑结界……中。”

      明烛这才微微玩笑,在那石头脸上轻轻一拍,笑道:“乖,早这么说不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吗——那帘,把它放回去。”

      那帘“嗯”了一声,简单粗暴地将那石头脸怼回了原处。

      石头脸敢怒不敢言,怂得要死将脸扭曲回了“百”字,不敢再乱动。

      明烛和那帘抬头看了看百剑山中央伫立的巨大长剑,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才化为一道流光,飞跃其中。

      长剑中是另外一方小天地。

      明烛轻飘飘落地后,感受到周遭一片混沌,一眼望去,什么都看不到。

      “夸玉?”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回荡。

      不远处的那帘道:“不讳,这里。”

      明烛皱着眉走过去,还未站定,便直接愣在了原地。
      ——在他面前,一把破碎的长剑安安静静漂浮在一方结界中,破碎的剑刃微微漂浮着,又似乎被什么灵力牵引着禁锢在远处,飞散不得。

      明烛看了许久,才轻轻走上前,伸手将他漂浮的破碎剑刃拥在了怀中。

      明烛轻声道:“这是我的夸玉。”

      日照山门口。

      周负雪依然站在明烛离去前的位置,执拗地往那三千阶上看去,似乎要等明烛回来。

      商焉逢知道他的性子也懒得再劝,自顾自离开了,反而是在无咎堂的众人,听说那帘已经走了,便壮着胆子来瞧瞧。

      陆青空和沈娣安坐在弟子阶上,和一众弟子对望夫石一般的周负雪窃窃私语。

      “我觉得这几日你家十三师兄又要暴怒了,讲真的,他生气还真是挺罕见的。”

      “哎哎,十三师兄真的和大师兄是那种……关系吗?”

      沈娣安一回头:“嘘,小声些,被你家大师兄听到,当心他让那帘过来把你给吞了。”

      那小弟子顿时捂住了嘴,眼泪汪汪地拼命摇头。

      陆青空和沈娣安原本是不怎么怕那帘,但是自从掠月楼那次事情之后,他们许是被妖相凶残的那帘给吓到了,就算知道有大师兄在那帘不会对他们怎么样,还是忍不住地惧怕。

      他们聚在一起对周负雪指指点点,周负雪修为本就回来不少,耳力自然也不差,听到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一回头,眼神如刀狠狠扫了他们一眼。

      众人立刻偏头看天,装作没看到他的眼神。
      周负雪冷声道:“谁再多说一句废话,明日一早演武场,别跑。”

      一群弟子闻言顿时惊慌失措,拼命捂嘴摇头,表示自己再也不敢废话了。

      就在这时,日照山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这么热闹啊,都在这儿。”

      众人循声望去,便瞧见明烛一身红衣站在周负雪身后,似乎刚上来。

      周负雪立刻回头:“师兄……”

      他一回头,脸顿时绿了。

      明烛是一个人回来的,但是他肩上却不知为什么蹲了一个
      九条尾巴的白狐狸,看着只是巴掌大,正歪着头注视着他们。

      周负雪满脸冷漠:“这是谁?”

      明烛一脸无辜:“没什么啊,在路上捡到的狐狸。”

      周负雪:“……”

      周负雪冷着脸看他装。

      虽然周负雪不信,但是其他未见过多少世面的弟子却十分欢喜地围了过来,看着九条尾巴的狐狸啧啧称奇。

      “这尾巴看起来好软啊,我能摸一下吗?”

      众弟子眼巴巴地看着明烛。

      明烛慈爱和蔼地看着他们,轻声道:“傻孩子,那帘你们也敢下手摸吗?”

      众弟子:“……”

      众人僵在原地,骇然地看着明烛,双腿差点都软了。

      九尾狐从明烛肩上跳下,瞬间化为人形立在原地,无奈道:“好玩儿吗?”

      明烛看到众人吓成这样,笑得不能行:“自然好玩。”

      一旁的弟子险些哭出来了:“大师兄……”

      众人全都往他身旁挤,各个吓得不轻。

      明烛笑道:“怕什么,我都和你们说了,妖修并不都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而且有我在,他还敢动你们不成?”

      虽然知道,但是小弟子们还是被吓得不轻。

      不过,却没有方才那般恐惧得厉害了,有的人还从明烛后面小心翼翼地看那帘,眸中虽有惧怕,但是却多了几分好奇。

      那帘看到他们的眼神,愣了一下才清楚明烛这个举动的做法。

      他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

      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的周负雪冷着脸将众人呵斥了回去,又抓住明烛的手往不知雅走,打算和大师兄深入交流一番,并且完全无视了身后的那帘。

      那帘:“不讳?”

      明烛回过头,对他道:“不招待你了,随便找个洞趴着住吧。”

      那帘:“……”
      这见色忘义的东西。

      .

      .

      .

      日照山弟子这些年来早已换了一批,最新一批的师弟师妹们只听说过那个传说中的美貌大师兄,无论男女对之很是神往。
      而自从明烛回到日照山后,便经常都会有人前来不知雅暗搓搓围观,打算瞻仰一下大师兄的风采。

      但是都几个月时间了,除了明烛刚来时的那一次,其他时候连个影子都瞧不到,令无数人扼腕不已。

      其实这事儿也不怪明烛,他的性子即使沉寂了这么多年,也是很喜欢招摇过市的,他到了日照山之后,刚开始因为和周负雪的厮混,有两天下不了床,接下来的时间便一直都在被沈娣安来回折腾。

      明烛畏痛这个病症沈娣安之前没遇到过,只好一点点的摸索探寻,最后还是决定循序渐进,慢慢的来。
      最开始的时候,明烛是每日起来被沈娣安用银针轻轻扎一下——虽然刚开始他痛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但是强行忍着也没觉得有多痛。

      沈娣安也不知道从哪里想来的花样,第二天便拿了根绳子来系在他手腕上,勒出一条红痕,险些被明烛一脚踹出去,但是治疗效果甚佳。

      就这么能承受的伤害越来越重,到三个月明烛终于出房门的时候,他已经能忍受别人咬他一口而面不改色了。

      沈娣安喜极而泣,握着他的手来回的晃:“恭喜大师兄!恭喜十三师弟!”
      明烛:“……”
      明烛满脸茫然:“恭喜他做什么?”

      沈娣安朝他一眨眼睛,他不像那帘那样不知羞耻,有些话说不出口,只好拼命暗示。
      明烛没听懂,在一旁的周负雪却是听懂了,以下犯上直接将十师兄踹出了房门。

      明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周负雪道:“辰时。”
      明烛突然笑了:“哎呀,该上早课了。”

      周负雪奇怪地看着他,以前在日照的时候,明烛是打死都不会主动上早课的,每次都是周负雪连拖带拽才能把他带到无咎堂去,怎么现在反倒主动提起这件事情了?

      周负雪唯恐他起什么别的馊主意,连忙道:“不必了,都七八十岁的人了,早课早就不用上了,现在上早课都是一些外门弟子,而且现在师父和小师叔都闭关了,只有刀先生在教课,你灵力修为这般强悍,不必上也可以的。”

      明烛又道:“哦,小师叔不在啊,那他们要怎么学习为人处世之道呢?”
      周负雪突然一僵,不可置信看着明烛有点古怪的笑容,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他不可置信道:“大师兄,你……不会吧?”
      明烛朝他一笑,道:“我会的。”

      明烛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确实会——他从藏书阁里随意拿了一本书,优哉游哉前去无咎堂了。
      周负雪唯恐他搞出什么乱子,连忙跟了上去。

      明烛一路晃去了无咎堂,大概是起的太早,刀先生还没来。

      无咎堂中一些朝气蓬勃的新弟子三五成堆挤在一起窃窃私语,热闹极了,明烛言笑晏晏地走上前课台,将手中的书放下,重重干咳了一声。
      无咎堂的所有弟子都一同看向他,在瞧见明烛面容的时候,全都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周负雪刚刚走到,便瞧见满屋子脸颊通红的师弟师妹。
      周负雪:“……”
      周负雪脸阴沉的都要滴出水来了。

      明烛没有看见他,朝着众人灿然一笑,便听到了一串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他面不改色,直接道:“小师叔近期闭关了,日后他的早课便由我来教,哦,忘记说了,我是你们的大师兄,名唤明烛。”

      此言一出,无咎堂安静了一瞬,接着直接欢呼起来,险些将屋顶给掀翻。
      虽然大部分人都不想上早课,但是若是这么个美貌如花的大师兄来教,指不定过几日就座无虚席了。

      周负雪脸都黑了,但是难得看到明烛这么开心,他也不好煞风景,随意找个了空位,大刀阔斧坐下,冷着脸瞧着明烛在上面卖弄风骚——一旁的弟子没想到一向冷面冷心的十三师兄竟然也要来上早课,被他浑身的怨气和冷漠吓得连连往旁边缩。

      明烛拎着那书翻了翻,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页,这才发现自己拿错书了,他索性将书阖上,胡说八道:“第一次授课,准备不周,今日就随便说说吧,你们想听什么?”

      众人有十之八九的人都在沉迷明烛的美貌,只有几个好学的人举起了手,跃跃欲试的模样。
      明烛朝一人一点:“你说。”

      那弟子蹭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我想知道大师兄对鬼芳妖修重归于世是什么看法?”
      明烛:“唔……”
      周负雪脸色越来越阴沉。

      明烛没有回答,而是道:“你们又是如何看待的?”

      那弟子铿锵有力,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我觉得鬼芳并不是史籍上记载的那般残忍嗜杀,而那些前辈在闻风楼所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话音刚落,角落里一个少年按着桌子站了起来,反驳道:“那可不尽然,谁知道是不是鬼芳那群妖修仗势欺人,让那些前辈故意这么说的?”

      虽然那么多前辈大能为鬼芳正名,但是妖修在五洲这么多年的破名声依然根深蒂固,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变的,像是这个少年的阴谋论,整个五洲多如过江之鲫。

      最先面的那个弟子顿时斥道:“肤浅!你的意思就是说咱们那些敬重的前辈大能是被威胁着故意那般为鬼芳正名的?呵呵,你是瞧不起鬼芳,还是瞧不起那些前辈?”
      “你!”

      这两人一来二去,其他的人也看不下去,纷纷从大师兄的美貌中清醒,也加入了争吵中,一时间,整个无咎堂吵闹个不休。

      明烛支着下颌,也不去劝,好整以暇地瞧着他们吵得脸红脖子粗。

      直到一个师妹突然尖声道:“全都闭嘴!还有没有规矩了?”

      众人顿时一愣。
      那师妹看着温婉,但是说起话来却是毒舌又冷淡:“你们在这里光说有什么用,觉得鬼方妖修是恶人的,为什么不去鬼芳那边瞧瞧再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听到一些传言就人云亦云,啐,废物!”
      明烛一愣,愕然看着她。

      周遭一片安静,那女修继续道:“如果当年鬼芳真的是被人类大能迫害的,你们这般姿态,不觉得脸疼吗?”
      一屋子的弟子被她吼的一愣一愣的,最后还是一个少年忍不住道:“鬼芳妖修灵力那么强悍,当年怎么还会受到迫害?如果人类修士真的能将他们赶尽杀绝躲在蔽日崖数百年不出,为什么这一次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女修冷冷道:“我看你是脑子缺根筋,连白纸黑字都看不见,闻风楼不是已经发了消息吗,当年鬼芳之所以溃逃的那么快,是因为人类修士用了龌龊的手段将他们赖以生存的地脉给毁了,你是瞎还是聋还是傻啊?”
      那少年顿时满脸通红,讷讷道:“那闻风楼消息也可能……”

      少女的眼神简直赤裸裸的鄙夷和嘲讽,将一众对鬼芳出言不逊的少男少女们满脸通红。
      这个时候,明烛才慢悠悠开口:“那个,我想说一句……”
      众人停止了争吵,纷纷看他。

      明烛手指绕了绕自己的白发,含糊道:“凡是都有对错黑白,但是人心却没有绝对的是非,全都是靠着外物来进行判断,这样的十分未免太过武断主观了,你们每个人说的都有条有理,可能都是对的,也可能都是错的。”

      最开始问问题的少年道:“那大师兄,你到底是如何看的呢?”
      明烛缠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微微直起身子,朝着众人笑了笑,不答反问道:“你们觉得我是如何看的?”

      众人有些茫然,接着便瞧到那美艳的大师兄幽黑的眸子忽然露出金色的蛇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不讳算是间接平定了鬼芳和妖修的纷争,所以闻风楼玉令中顺带附带了他的消息,几个月过去了,所有人都知道鬼芳妖修不讳是个白衣白发金色蛇瞳,灵力强悍的妖修。
      所以明烛露出蛇瞳后,无咎堂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明烛看着众人呆愣的样子,似乎觉得极其好玩,他勾了勾唇,压低声音道:“认为妖修都是大奸大恶之徒的人,会不会害怕我会突然发疯杀了你们?”
      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众弟子们冷汗都要被吓出来了,闻言拼命摇头。

      周负雪见状重重干咳一声,低声道:“大师兄!”

      明烛这才收起了那诡异的表情,弯着眸子笑了:“好了好了不闹了,看你们吓成这样,我只是想告诉你们,鬼芳妖修并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般罪恶深重,但是却也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妖修和人类一样,既有好人也有恶人,不能以一概全。”

      明烛见他们还是吓得要死,无奈地摇摇头,也不在这里吓人,转身走了。
      直到明烛离开了之后,大气都不敢出的众人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冷汗连连,离周负雪比较近的小弟子们此时也不怕他了,拼命往他身边缩想求安全感。

      一个弟子哆哆嗦嗦道:“十三师兄啊……那那那那那个大师兄到底是……何方神圣?”
      后面的弟子也凑了过来,心有余悸:“他是……是……”
      之前那个女修皱着眉头说出众人都不敢问的话,道:“他是不讳吗?”

      周负雪不明白明烛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这个到底是什么,只好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自己瞧不出来吗?”
      众人再次一阵哗然。

      周负雪打发了那群吵闹不休的师弟师妹回到不知雅的时候,明烛正窝在摇椅上晒太阳,此时已经入秋了,他把自己裹的像是个球一样,浑身散发出慵懒又惬意的气息。

      周负雪走过去,轻轻亲了他一下。

      明烛眼睛都没睁,道:“他们吓坏了?”
      周负雪失笑道:“你何必吓他们?”

      明烛张开眼睛,眸子里全是笑意:“我这叫以身作教材,让他们知道妖修也并不是作奸犯科之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好玩。”
      周负雪无奈:“好玩什么?”

      明烛眨眨眼:“看他们吓成那样,很好玩。”

      周负雪简直对自家大师兄的恶趣味无语了,幽幽叹气。

      明烛吓了人,第二天的时候竟然准时带着书优哉游哉去了无咎堂,今日无咎堂的人比昨日少了一大半,看到明烛过来纷纷露出害怕又隐隐期待的眼神。
      明烛目不斜视,丝毫没有被影响,该讲什么讲什么。

      不知是明烛的颜太打眼,还是关于妖修的言论越来越趋于正面,渐渐的,来上明烛早课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怕,有时候还会有弟子在课上拿他是妖修的事情说玩笑。
      直到归何出关的时候,日照山的所有弟子,无论男女全都跟在大师兄屁股后面乱转,一口一个大师兄叫的,十分真心实意。

      归何看着坐在草地上给几个弟子编草绳的明烛,似乎瞧到了五十年前明烛还在日照山的场景,他眼眶微微一热。

      “阿烛。”
      背对着他的明烛一愣,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神色顿时僵住了。

      归何缓慢走了过来,又轻轻唤了声:“阿烛。”
      明烛愣愣看着他,从地上站起来,眸子弯了弯,柔声道:“小师叔。”

      如果归何不是个鬼魂的模样,定然会热泪盈眶的,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明烛的侧脸,喃喃道:“你还认我啊。”

      明烛失笑:“那是自然,就是希望小师叔不要赶我出去,要不然我就无处可去了。”
      归何不住点头:“不赶不赶,赶你做什么,你师父……”
      明烛笑容一僵。

      归何叹了一口气,道:“你师父虽然说着不准你回来,但后来也还是后悔了的,只是没有机会在找你,好在你现在回来了。”
      他说着,轻轻抱了明烛一下:“回来就好啊。”
      明烛眸子轻轻颤了颤,吐出了一口气。
      “是。”

      他薄情却又心软,只是“他也后悔了”一句话,便能让他冰释前嫌,怨恨倒是没有怨恨,但是让明烛像之前那般再依赖归宁,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了。

      见过归何之后,明烛第二天便决定要降娄一趟,周负雪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

      明烛原本有点不想让他跟去,周负雪直接道:“我知道七师兄葬在哪里。”
      明烛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要去……”
      周负雪淡淡道:“猜出来的。”

      既然周负雪都这么说了,明烛也不好拒绝,便和周负雪一起出了山门。
      在临走时,整个日照山的弟子都来相送,挥泪洒别,不知道的还以为明烛是要一去不复返了。

      明烛和周负雪一路沿着三千阶走下去了,行至半途时,明烛不知怎么了,突然感慨道:“当初我选择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周负雪愕然看他,这是和明烛重逢以来,他第一次说出这种话,原本从那帘口中得知他在蔽日崖到底过的是什么苦日子,也知晓明烛一直都对活着没多大兴趣,如果不是此人心软,牵挂的东西太多,指不定真的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周负雪喃喃道:“师兄……”

      明烛笑了笑,看着一直绵延往下的幽静石阶,幽幽叹了一口气。
      “走吧。”

      心有牵挂,即是山穷水尽处,也定能窥见一丝生机。

      【归何和归宁番外】
      归何,夭亡。

      归宁握住那批卦,随手一团扔在了一边,淡淡道:“胡说八道。”

      明昭笑嘻嘻道:“这是宿晏算出来的,他们一族那是批天命行天事的,据我所知,千百年来从未算错过一卦。”

      两人坐在首安城的小酒馆里,一旁熙熙攘攘满是人潮,都是前来喝酒的修士。
      归何还是道:“我不信。”

      明昭抬起手,扬声道:“哎!这边再给我来一壶酒!”
      “好咧!”

      叫了酒后,明昭才道:“这可由不得你信不信,说起你那小师弟啊,体弱多病,看着就不是个长命的人……哎哎!是你让我说的,我说实话你怎么还打人呢?!打住啊,再打我就翻脸了!”

      归宁收回手,脸上全是漠然:“有我护着他,他不会死的。”

      明昭哼哼唧唧道:“那可不一定,过段时间不就是要去围攻鬼芳吗,届时他定要跟着前去的,你怎么能保证在那么多人中护住他一人?”
      归宁淡淡道:“他可以不去。”

      明昭“嚯”了一声,道:“少侠,有骨气啊,你能说服的了周明重吗?归何灵脉特殊,少了他那鬼芳的阵法要如何打开你想过没有?”
      归宁道:“不是还有晏雪玉吗?”

      明昭脸一僵,左右看了看,才凑到归宁身边小声道:“那小子没用的,算出这般重要的天命,双目俱毁,而且还受到了反噬,能活到什么时候还不是个定数,你期望他?呵呵,那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归宁终于有些不耐烦了,道:“你呢?要你何用?”

      明昭笑嘻嘻道:“这种破事当然是用不着我这样的大人物啊,我还等着和鬼芳的那帘切磋切磋呢,哎哎哎,你说我碰上了那帘,能赢得几率是几成啊?”

      归宁懒得理这个好战的疯子,拿起剑转身就走,明昭连忙道:“少侠!少侠!大侠!大侠你钱付了吗?”
      大侠头也不回,扔了个钱袋子砸到了他头上。

      三日后,归宁回到了日照山,归何得到了消息,早早在山门等着,瞧到他从三千阶上来,连忙快走几步迎上去:“师兄,你回来啦。”

      年少的归何面容稚嫩,因为常年生病,脸色一片病态的苍白,看着宛如易碎的琉璃。
      归宁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在这里等?”

      归何胆子怯弱,似乎有些害怕归宁的冷脸,小心翼翼道:“我想来接师兄。”
      归宁一愣,这才难得露出了一抹浅笑,轻轻摸了摸归何的头,嘱咐道:“下次可以不必来接我。”
      归何似乎有些失落,但是还是点头,道:“是。”

      鬼芳那一战,归宁还是没有让归何去,周明重险些气得要发疯,但是对上面无表情的归宁,却是有火没处撒,辗转去找其他办法。

      那一战,归宁去了一个月,而归何便在日照山门生生等了一个月。

      归宁一步一步从日照山底走上来,踏上最后一层阶梯时,瞧见了在玲珑塔下睡得正熟的归何。
      刹那间,归宁心中似乎泛起无边温软,他瞧着那人苍白的脸庞,恍惚心想:“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什么天道批卦,什么早夭,全都是胡说八道。

      那时的归宁是狂喜的。

      就这般平平稳稳地过了数百年时间,直到蔽日崖封印松动,毫无戒心的归宁带着归何前去,便在那蔽日崖上丧了命。

      夭亡。
      确实如此。

      那个时候他们别无选择,为了封印住妖修只能用在场六个人的灵力血祭,归宁在打算以身血祭时,便已经想好了自己的结局。

      “若是护不住归何,那我便随他一起死吧。”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宿晏会在最后的时候以身替之,将他从鬼门关硬生生拉了回来。

      黄泉路被一分为二,归何身死,而他却被留在了阳世。
      阴阳两隔。
      他被拦在了外面,想死却不能死,想活却又太痛苦,最后他选择了共生。

      共生是禁术,一旦使用,那么这副皮囊身死后,魂魄也永生不得入轮回,这是归宁在翻阅藏书阁的一众书籍时无意中看到的,只是未曾想到真的会有用到它的地方。

      归何活了回来,却因为他的一己私欲变成了不可见日光的孤魂野鬼。
      归何刚复生的那段时间因为神魂不稳,记忆朦胧,连人都认不清,却还记得每日跑去日照山门处,呆呆地往三千阶看去。

      归宁早已经绝了下山的心思,整日里研究着要如何将他神魂稳定,而那三千阶上,只有一个为了逃出去而来来回回蹦跶的小明烛。

      明烛每日都在往三千阶上跑,想要找出能出日照的出口,但是每每都只能在那阶梯上来回奔跑一天都找不到尽头。

      没过几天他就放弃了,垂头丧气地从台阶上跑上来,便瞧到了撑着伞坐在玲珑塔下的归何。
      明烛对这个小师叔极其好奇,颠颠跑过去,问道:“小师叔,你每天都在这里做什么呀?”

      归何灰色的眸子轻轻动了动,呆呆看着他,半天才磕磕绊绊回答:“等……等我师……兄……”

      明烛一歪头:“你师兄不就是我师父嘛,他在院子里呀,又没有在这里,你在这里等着有什么用?”
      归何茫然地看着他,明烛也不怕他,直接拉起他的手,一蹦一跳地去找归宁。

      归宁正在尝试将在枯木林抓来的长骨蛇的影子给剥下来,但是每每都不得要领,那条蛇被他折腾的死去活来,连挣扎都微弱了许多。

      门突然被人敲了两下,接着明烛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师父呀,师父,我和小师叔一起来找你玩啦,我进来咯!”

      归宁还没来得及将那骨蛇收起来,明烛便踮着脚尖推门而入,瞧到房里的场景,愣了一下,直直晕了过去。
      归宁:“……”

      归宁按住了眉心,将小明烛抱到了内间床上,这才出来去看归何。

      自从归何复生后,归宁一直觉得心有愧疚,觉得自己太过自私,将他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所以很少同他说话。
      归宁将地上的骨蛇拎起来甩了甩,一旁的归何突然道:“师兄……”

      归宁一愣,愕然看着他。
      归何喃喃道:“师兄,我是死了吗?”
      归宁一时说不出话来。

      归何悲伤极了,但是鬼魂却是没有眼泪可流的。

      归宁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有些不忍心看归何,偏着头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骨蛇,伸手朝着台阶上的影子抓去。

      归宁的手一次次穿过那无形的黑影,却还是什么都抓不住。

      归何喃喃道:“师兄……”

      归宁的手一次次落空中,终于忍不住地将那全是骨头的长蛇扔在石阶上,骨蛇撞在坚硬的石头上,骨头稀里哗啦散了一地,哆哆嗦嗦个不停。

      归何像是被吓到了,愕然看着他。

      归宁缓慢地扶着台阶坐了下来,长衫衣摆委顿在层层冰冷的石阶上,落花流水铺了满地。
      两人默默无言。

      归何愣愣站在原地,斜阳从窗户外洒进来,随着时间推移很快照在了他的衣摆上,他垂眸看着被日光照射缓缓燃起幽幽鬼火的衣摆,眸子瞬间张大,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几步,满目惊魂未定。
      归宁面无表情看着他。

      归何哆哆嗦嗦站在阴影处,惊恐仓皇地看着他,小声道:“师、师兄……我……”
      归宁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掐了一下。

      “……我害怕……”

      在世人眼中,归宁真人无所不能堪比仙人,连逆天改命起死回生这样的事情都能做到,手段不可谓强悍。

      只是此时,归何带着哭音的“我害怕”,却仿佛惊天撼地的一掌,将他整个人打得溃不成军。
      那些被他强装出来的冷漠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我在做什么?”
      “我到底在做什么?”
      归宁几近疯癫地想。

      “我把他做成这样一个怪物,一个连他自己都惧怕的怪物,到底图什么?”归宁古井无波的眼睛闪现一抹绝望,“为了不让自己孤寂吗?”

      归宁突然低声笑了出来,说什么不想让归何孤独死去,说什么要护他一生,全部都是他自作聪明的一厢情愿罢了。

      阴阳两隔,唯一痛苦的,只是留在阳世的人罢了,而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太痛苦,硬生生将归何变成了这样不人不鬼的东西。

      昏暗的日照大殿中,那个恍若仙人的男人坐在石阶上,将头深深低下,肩膀微动,许久才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呜咽。
      再强大冷漠的男人,心也是软的。

      一年后,归宁几乎将枯木林的魔物洗劫一空,终于在一只猛兽上剥下来一个影子,结束了归何不人不鬼的状态,也让他自己从那无尽的痛苦悔恨中解脱。

      归何向来没心没肺,之前对归宁什么样现在也是什么样,仿佛那受尽折磨的一年从未发生,看着归宁的眼中依然是孺慕。

      归宁经常出神看着他的笑颜,心中无数次的猜想,他到底恨不恨自己?

      但是话到嘴边无数次,却依然没敢问出口。

      “就这样吧。”归宁按着胸口。

      无论恨或不恨,已然尘埃落定了。

      至此一生,归宁都未问出过那句话。

  • 作者有话要说:  【沈红川番外】
    “五师兄,救命啊。”
    沈娣安抱着商焉逢的大腿不撒开,小脸上全是哀求:“求求五师兄把那两个瞎人眼睛的妖怪收了吧!”
    少年的商焉逢脸上全是严肃,还带着点稚色,他气沉丹田,冥想修炼,看着十分沉着。
    沈娣安闹了一会没得到回应,索性抱着商焉逢的腿往他身上爬,哀求道:“五师兄五师兄,大师兄最听你的话啦,你去管管他呀。”
    听到明烛的事情,气定神闲的商焉逢立刻张开了眼睛:“大师兄又怎么了?”
    沈娣安连忙道:“他和七师兄每天都同进同出同上课,就连那经书都是七师兄给他抄的,再这样下去,大师兄就真的要废了,你之前不是还说要让大师兄磨练一下的嘛。”
    商焉逢对明烛的事情一向比较上心,闻言还修个屁的炼,腿上挂着沈娣安就往不知雅跑。
    直到两人到了不知雅,还没进门便听到里面明烛放肆的笑声,其中还夹杂着剑刃破空之声。
    商焉逢眉头一皱,归宁真人从来都不让明烛练剑的,大师兄自来也懒得修炼,常常握个剑都要叫着手疼,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两人推门而入,便瞧到少年明烛躺在摇椅指点江山,而那破空的金戈声是从沈红川那传来的。
    不知雅的院子十分幽静,参天的香樟遮天蔽日,十四岁的沈红川一身红衣,意气风发,长剑横扫而过,破空划过虚空荡起涟漪,剑风将地上散落的几片香樟叶拂起。
    只见剑光一闪,瞬间从叶子的脉络削成两片,纷纷扬扬地落下。
    沈红川收剑站定,眉宇间全是得色。
    商焉逢眉头却蹙起,低声评价道:“华而不实。”
    几个弟子自来谁都看不惯谁,沈红川听了商焉逢的评价哼笑了一声,没理他,反正他也不喜欢商焉逢那凌厉带着肃杀的剑,弄得平常喂个招都像是对待杀父仇人一样。
    沈红川快步跑到明烛面前,蹲下来眼巴巴看着明烛,道:“大师兄,我这招,如何?”
    明烛根本不懂剑,反正看沈红川觉得“啊好看”,看着商焉逢觉得“啊好厉害”,看着陆青空就觉得“啊好菜”,其余的一窍不通,他眨眨眼,照搬方才商焉逢的那句:“华而不实。”
    沈红川顿时有些丧气,拽着明烛的袖子晃了晃,不高兴道:“师兄,你别听那人胡说八道,什么叫华而不实,能杀人不就行了。”
    明烛吓了一跳,连忙劝道:“别想这么可怕的事情,杀杀杀什么人啊,小小年纪的。”
    沈红川天生反骨,是个修魔的料子,因为平日都在明烛面前隐藏伪装自己那不为人知的一面,此时一不小心口误了,连忙又换回乖巧的神色,道:“红川说着玩的。”
    明烛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开始嘚啵嘚啵世间美妙不许暴躁等等之类的废话,听得沈红川哈欠连连,却又不敢打出来,怕坏了大师兄的兴致。
    沈娣安躲在商焉逢后面,他还太小,一伸手便能抱着商焉逢的腰,害怕道:“你看……你看大师兄被七师兄迷得神魂颠倒的,是人是狗都分不清楚。”
    商焉逢低头看他,道:“你不喜欢你七师兄?”
    沈娣安怯怯道:“我我也不知道,总感觉他身上有种不好的气息……呜!他看我了!”
    沈娣安拼命往商焉逢怀里缩,眼睛紧闭。
    商焉逢瞪了沈红川一眼,道:“别吓他。”
    沈娣安刚来日照还没半年,加上比较胆小,被看一眼都能吓得一夜睡不着。
    沈红川从善如流收回视线,看着明烛,柔声道:“师兄,今天要去寒潭吗?”
    明烛赖赖唧唧挥挥手,道:“不去啦,师父还没出关,我要等他回来再去。”
    沈红川点点头,看明烛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就要睡觉,连忙催着他去房间里睡。
    明烛晃晃悠悠回了房间后,沈红川才卸下乖孩子的伪装,似笑非笑看着商焉逢,道:“你们来到底是做什么?”
    商焉逢皱眉道:“大师兄自小被师父宠坏了,好不容易等师父闭关一段时日能让他磨砺磨砺,你别总是惯着他。”
    沈红川温和笑了,只是那笑容却让沈娣安毛骨悚然。
    “我喜欢师兄,自然是要宠着他。”沈红川淡淡道,“我觉得他现在的性子就很好,不需要磨砺。”
    商焉逢眉头皱了起来。
    沈红川没心情和他们废话,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去找大师兄撒撒娇求摸头,他似笑非笑瞥了商焉逢背后的沈娣安一眼,伸手朝他一点,淡淡道:“你,不要多管闲事。”
    沈娣安:“啊……”
    他死死抓着商焉逢的腰,几乎手脚并用往商焉逢身上爬。
    沈红川说完,便优哉游哉进房间里去了。
    商焉逢无奈地将眼泪汪汪地沈娣安扯下来,一把抱在了怀里,道:“大师兄自有分寸,他不是那种会受人摆布的人,不要瞎操心了。”
    沈娣安被吓了一顿,老实了许多,不敢再多管闲事了。
    之后,沈红川依然想做什么就做,对大师兄的觊觎只要是个有眼睛的就都能看的出来——除了眼瞎的明烛。
    明烛不知是神经太粗还是怎么着,丝毫没有察觉到沈红川的怪异,每日颠颠地吃喝玩乐,顺便闯闯山门,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两年后,归宁真人出关,明烛欢天喜地地前去迎接,见到归宁便连声唤着“师父师父”,一把扑了上去。
    归宁真人抱了他一下,皱眉看着明烛的脸色,看了半天才道:“胖了。”
    明烛气的肺疼,拂袖而去。
    已经是个少年人的沈红川长身玉立,瞧着明烛气咻咻地离开,突然对着归宁真人道:“师父,我有要事要和您商议。”
    归宁真人看他满脸严肃,便将他带到了日照大殿中。
    片刻后,沈红川直接被归宁真人的真元给轰了出来,直直撞在了戒碑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归宁真人浑身灵力大放,脸色难看地踏着门槛走出,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声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沈红川漫不经心地抹去了唇边的血迹,言笑晏晏道:“弟子是认真的。”
    归宁真人又是一掌挥过去,厉声道:“滚!”
    沈红川脸色惨白,口中的鲜血一点点溢出,落在地上,但是还是道:“望师父成全……”
    归宁真人气得浑身发抖:“他……他是你大师兄!你竟然敢对他有、这样的企图……你!”
    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商焉逢第一个赶到,见到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看到归宁似乎又想要一掌打过来的打算,连忙上前挡在沈红川面前,单膝跪地:“师父!”
    归宁真人余怒未消,怒道:“你难道还要为这胆大包天的混账求情不成?!”
    商焉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归宁这般盛怒,便知晓此事定然和明烛有关,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红川被打死:“求师父息怒,红川他……只是年少轻狂,一时间被迷了心窍,等到再大一点便会晓事了,师父……”
    沈红川丝毫没有看到商焉逢的维护,挺直背跪在地上,字正腔圆道:“我对大师兄是真心的,只要师父肯成全,有朝一日我定会让大师兄自愿同我合籍。”
    商焉逢咬牙恨恨道:“你闭嘴!还嫌师父不够生气吗?”
    归宁真人确实被气坏了,他有一堆训斥的话想要说出口,但是一时间却不知道要如何说,只好重复他刚才一直在说的话:“滚!”
    沈红川:“师父!”
    归宁真人怒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现在!你就给我滚出日照!”
    商焉逢大骇:“师父息怒,红川他罪不至此,如果不答应便不应便是……”
    沈红川却面不改色,道:“可以,红川可以离开日照,但是大师兄也要随我一起离开。”
    商焉逢:“……”
    啊啊啊这倒霉玩意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归宁真人怒极反笑:“带他走?你有这个本事吗?”
    明烛在不知雅里用手来回丈量自己的腰,反复思忖自己是不是真的胖了,挣扎了半晌也没量出个结果来,他正想要找人来问问,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看着似乎是从日照大殿发出的。
    明烛吓了一跳,连忙快跑到了日照大殿中,站定后却发现那日照殿外的戒规不知是被人一掌给轰碎了,直接废成一片废墟。
    明烛:“要命啊要命啊!谁在打架啊?!”
    他正要冲上前去,一旁的商焉逢一把抓住他,低声道:“大师兄……”
    明烛茫然看着他,道:“这是……怎么了?”
    而在那一片乱石废墟中,沈红川发冠破碎,长发散落在背后,浑身的灵力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令人窒息的魔息,整个人如同地狱恶鬼,冷冷看着前方。
    而归宁真人一身白衣飘飘欲仙,冷漠地同他对视,嘴唇轻动。
    “你有这个本事带走他吗?”
    沈红川几乎目眦尽裂,扬声道:“你能护得了他一时,能护得了他一世吗?!”
    归宁真人面色不动,道:“我能,而你却不能。”
    明烛愣愣看着已经入魔的沈红川,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喃喃道:“红川……”
    沈红川狰狞的神色瞬间僵住,他偏过头看着一身红衣的明烛,浑身的戾气一点点收了回去。
    他嘴唇轻轻动了动:“师……师兄……”
    归宁真人转身,冷冷道:“日照弟子沈红川,心志不坚,自堕入魔,大逆不道,今日逐出日照,永不得再回。”
    商焉逢缓慢闭上了眼睛。
    明烛愣了一下,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他喃喃道:“师父……”
    归宁真人不想再说,直接拂袖而去。
    沈红川捂着胸口,大口吐着鲜血,脸庞惨白,几乎要气绝。
    明烛慌忙冲了过去,一把扶住了沈红川,看着他的魔瞳和鲜血,整个人呼吸都要停止了。
    “红川……”明烛讷讷道,“为什么啊?刚才还好好的啊,你到底因为什么而入魔?师父他……”
    沈红川却摇了摇头,几乎有些贪婪地看着明烛,半晌才哑声道:“是我不好……”
    明烛迷茫地看着他。
    沈红川呼吸都在颤抖,他朝着明烛伸出手,喃喃道:“师兄,你能……”
    一滴血从他指尖缓慢滴下。
    “……你能抱一抱我吗?”
    明烛愣在了原地。
    沈红川眸子有些黯然,哀求道:“就一下……”
    明烛愣了半晌,才俯身一把抱住了他,声音发抖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啊红川……”
    沈红川窝在明烛怀里,嗅着那青莲的味道,缓慢闭上了眼睛。
    “我只是……”
    ……想要你罢了。
    只是这句话,却一直都没有说出口。
    直到沈红川身死后,明烛都不知道当年沈红川到底为了什么而入魔,还有那句未尽的话,到底是什么。
    耳畔是明烛抑制不住的哭声,沈红川觉得浑身的生机在一点点的从丹田处流淌开来,身体越来越冰凉,就连周遭的声响也越来越听不到。
    沈红川的手指落在了明烛的掌心。
    我……
    我什么呢?沈红川茫然地心想。
    明烛这样的人,即使是没了我,将来也会有大批大批的人为他神魂颠倒,他会一生无忧,在各路人的宠爱中活着。
    也不会受苦,不会绝望悲伤。
    我……不过是个失败的过客罢了。
    败给了天道和命轮。
    沈红川不可自制地心想,如果当年将自己那不可见人的情愫和明烛和盘托出,那么现在是不是就完全不一样了?
    或者再晚一些,两年前在说玉城的时候便将事情告诉他,那么自己是不是就有了机会?
    就算死,也能死的毫无遗恨。
    眼前的光明一点点缩成一个点,声音也越来越轻,最后,坠入无声。
    日照的长生殿中,玉牌上标着沈红川三个字的长生灯突然明明灭灭了几下,接着缓慢熄灭,一点点地从半空
    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不过多时,半空中再次落下了一盏长生灯,幽幽落在中央的石台上。
    明烛二字,被四周光芒照映。
    很快,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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