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红川番外】
“五师兄,救命啊。”
沈娣安抱着商焉逢的大腿不撒开,小脸上全是哀求:“求求五师兄把那两个瞎人眼睛的妖怪收了吧!”
少年的商焉逢脸上全是严肃,还带着点稚色,他气沉丹田,冥想修炼,看着十分沉着。
沈娣安闹了一会没得到回应,索性抱着商焉逢的腿往他身上爬,哀求道:“五师兄五师兄,大师兄最听你的话啦,你去管管他呀。”
听到明烛的事情,气定神闲的商焉逢立刻张开了眼睛:“大师兄又怎么了?”
沈娣安连忙道:“他和七师兄每天都同进同出同上课,就连那经书都是七师兄给他抄的,再这样下去,大师兄就真的要废了,你之前不是还说要让大师兄磨练一下的嘛。”
商焉逢对明烛的事情一向比较上心,闻言还修个屁的炼,腿上挂着沈娣安就往不知雅跑。
直到两人到了不知雅,还没进门便听到里面明烛放肆的笑声,其中还夹杂着剑刃破空之声。
商焉逢眉头一皱,归宁真人从来都不让明烛练剑的,大师兄自来也懒得修炼,常常握个剑都要叫着手疼,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两人推门而入,便瞧到少年明烛躺在摇椅指点江山,而那破空的金戈声是从沈红川那传来的。
不知雅的院子十分幽静,参天的香樟遮天蔽日,十四岁的沈红川一身红衣,意气风发,长剑横扫而过,破空划过虚空荡起涟漪,剑风将地上散落的几片香樟叶拂起。
只见剑光一闪,瞬间从叶子的脉络削成两片,纷纷扬扬地落下。
沈红川收剑站定,眉宇间全是得色。
商焉逢眉头却蹙起,低声评价道:“华而不实。”
几个弟子自来谁都看不惯谁,沈红川听了商焉逢的评价哼笑了一声,没理他,反正他也不喜欢商焉逢那凌厉带着肃杀的剑,弄得平常喂个招都像是对待杀父仇人一样。
沈红川快步跑到明烛面前,蹲下来眼巴巴看着明烛,道:“大师兄,我这招,如何?”
明烛根本不懂剑,反正看沈红川觉得“啊好看”,看着商焉逢觉得“啊好厉害”,看着陆青空就觉得“啊好菜”,其余的一窍不通,他眨眨眼,照搬方才商焉逢的那句:“华而不实。”
沈红川顿时有些丧气,拽着明烛的袖子晃了晃,不高兴道:“师兄,你别听那人胡说八道,什么叫华而不实,能杀人不就行了。”
明烛吓了一跳,连忙劝道:“别想这么可怕的事情,杀杀杀什么人啊,小小年纪的。”
沈红川天生反骨,是个修魔的料子,因为平日都在明烛面前隐藏伪装自己那不为人知的一面,此时一不小心口误了,连忙又换回乖巧的神色,道:“红川说着玩的。”
明烛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开始嘚啵嘚啵世间美妙不许暴躁等等之类的废话,听得沈红川哈欠连连,却又不敢打出来,怕坏了大师兄的兴致。
沈娣安躲在商焉逢后面,他还太小,一伸手便能抱着商焉逢的腰,害怕道:“你看……你看大师兄被七师兄迷得神魂颠倒的,是人是狗都分不清楚。”
商焉逢低头看他,道:“你不喜欢你七师兄?”
沈娣安怯怯道:“我我也不知道,总感觉他身上有种不好的气息……呜!他看我了!”
沈娣安拼命往商焉逢怀里缩,眼睛紧闭。
商焉逢瞪了沈红川一眼,道:“别吓他。”
沈娣安刚来日照还没半年,加上比较胆小,被看一眼都能吓得一夜睡不着。
沈红川从善如流收回视线,看着明烛,柔声道:“师兄,今天要去寒潭吗?”
明烛赖赖唧唧挥挥手,道:“不去啦,师父还没出关,我要等他回来再去。”
沈红川点点头,看明烛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就要睡觉,连忙催着他去房间里睡。
明烛晃晃悠悠回了房间后,沈红川才卸下乖孩子的伪装,似笑非笑看着商焉逢,道:“你们来到底是做什么?”
商焉逢皱眉道:“大师兄自小被师父宠坏了,好不容易等师父闭关一段时日能让他磨砺磨砺,你别总是惯着他。”
沈红川温和笑了,只是那笑容却让沈娣安毛骨悚然。
“我喜欢师兄,自然是要宠着他。”沈红川淡淡道,“我觉得他现在的性子就很好,不需要磨砺。”
商焉逢眉头皱了起来。
沈红川没心情和他们废话,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去找大师兄撒撒娇求摸头,他似笑非笑瞥了商焉逢背后的沈娣安一眼,伸手朝他一点,淡淡道:“你,不要多管闲事。”
沈娣安:“啊……”
他死死抓着商焉逢的腰,几乎手脚并用往商焉逢身上爬。
沈红川说完,便优哉游哉进房间里去了。
商焉逢无奈地将眼泪汪汪地沈娣安扯下来,一把抱在了怀里,道:“大师兄自有分寸,他不是那种会受人摆布的人,不要瞎操心了。”
沈娣安被吓了一顿,老实了许多,不敢再多管闲事了。
之后,沈红川依然想做什么就做,对大师兄的觊觎只要是个有眼睛的就都能看的出来——除了眼瞎的明烛。
明烛不知是神经太粗还是怎么着,丝毫没有察觉到沈红川的怪异,每日颠颠地吃喝玩乐,顺便闯闯山门,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两年后,归宁真人出关,明烛欢天喜地地前去迎接,见到归宁便连声唤着“师父师父”,一把扑了上去。
归宁真人抱了他一下,皱眉看着明烛的脸色,看了半天才道:“胖了。”
明烛气的肺疼,拂袖而去。
已经是个少年人的沈红川长身玉立,瞧着明烛气咻咻地离开,突然对着归宁真人道:“师父,我有要事要和您商议。”
归宁真人看他满脸严肃,便将他带到了日照大殿中。
片刻后,沈红川直接被归宁真人的真元给轰了出来,直直撞在了戒碑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归宁真人浑身灵力大放,脸色难看地踏着门槛走出,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声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沈红川漫不经心地抹去了唇边的血迹,言笑晏晏道:“弟子是认真的。”
归宁真人又是一掌挥过去,厉声道:“滚!”
沈红川脸色惨白,口中的鲜血一点点溢出,落在地上,但是还是道:“望师父成全……”
归宁真人气得浑身发抖:“他……他是你大师兄!你竟然敢对他有、这样的企图……你!”
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商焉逢第一个赶到,见到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看到归宁似乎又想要一掌打过来的打算,连忙上前挡在沈红川面前,单膝跪地:“师父!”
归宁真人余怒未消,怒道:“你难道还要为这胆大包天的混账求情不成?!”
商焉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归宁这般盛怒,便知晓此事定然和明烛有关,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红川被打死:“求师父息怒,红川他……只是年少轻狂,一时间被迷了心窍,等到再大一点便会晓事了,师父……”
沈红川丝毫没有看到商焉逢的维护,挺直背跪在地上,字正腔圆道:“我对大师兄是真心的,只要师父肯成全,有朝一日我定会让大师兄自愿同我合籍。”
商焉逢咬牙恨恨道:“你闭嘴!还嫌师父不够生气吗?”
归宁真人确实被气坏了,他有一堆训斥的话想要说出口,但是一时间却不知道要如何说,只好重复他刚才一直在说的话:“滚!”
沈红川:“师父!”
归宁真人怒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现在!你就给我滚出日照!”
商焉逢大骇:“师父息怒,红川他罪不至此,如果不答应便不应便是……”
沈红川却面不改色,道:“可以,红川可以离开日照,但是大师兄也要随我一起离开。”
商焉逢:“……”
啊啊啊这倒霉玩意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归宁真人怒极反笑:“带他走?你有这个本事吗?”
明烛在不知雅里用手来回丈量自己的腰,反复思忖自己是不是真的胖了,挣扎了半晌也没量出个结果来,他正想要找人来问问,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看着似乎是从日照大殿发出的。
明烛吓了一跳,连忙快跑到了日照大殿中,站定后却发现那日照殿外的戒规不知是被人一掌给轰碎了,直接废成一片废墟。
明烛:“要命啊要命啊!谁在打架啊?!”
他正要冲上前去,一旁的商焉逢一把抓住他,低声道:“大师兄……”
明烛茫然看着他,道:“这是……怎么了?”
而在那一片乱石废墟中,沈红川发冠破碎,长发散落在背后,浑身的灵力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令人窒息的魔息,整个人如同地狱恶鬼,冷冷看着前方。
而归宁真人一身白衣飘飘欲仙,冷漠地同他对视,嘴唇轻动。
“你有这个本事带走他吗?”
沈红川几乎目眦尽裂,扬声道:“你能护得了他一时,能护得了他一世吗?!”
归宁真人面色不动,道:“我能,而你却不能。”
明烛愣愣看着已经入魔的沈红川,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喃喃道:“红川……”
沈红川狰狞的神色瞬间僵住,他偏过头看着一身红衣的明烛,浑身的戾气一点点收了回去。
他嘴唇轻轻动了动:“师……师兄……”
归宁真人转身,冷冷道:“日照弟子沈红川,心志不坚,自堕入魔,大逆不道,今日逐出日照,永不得再回。”
商焉逢缓慢闭上了眼睛。
明烛愣了一下,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他喃喃道:“师父……”
归宁真人不想再说,直接拂袖而去。
沈红川捂着胸口,大口吐着鲜血,脸庞惨白,几乎要气绝。
明烛慌忙冲了过去,一把扶住了沈红川,看着他的魔瞳和鲜血,整个人呼吸都要停止了。
“红川……”明烛讷讷道,“为什么啊?刚才还好好的啊,你到底因为什么而入魔?师父他……”
沈红川却摇了摇头,几乎有些贪婪地看着明烛,半晌才哑声道:“是我不好……”
明烛迷茫地看着他。
沈红川呼吸都在颤抖,他朝着明烛伸出手,喃喃道:“师兄,你能……”
一滴血从他指尖缓慢滴下。
“……你能抱一抱我吗?”
明烛愣在了原地。
沈红川眸子有些黯然,哀求道:“就一下……”
明烛愣了半晌,才俯身一把抱住了他,声音发抖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啊红川……”
沈红川窝在明烛怀里,嗅着那青莲的味道,缓慢闭上了眼睛。
“我只是……”
……想要你罢了。
只是这句话,却一直都没有说出口。
直到沈红川身死后,明烛都不知道当年沈红川到底为了什么而入魔,还有那句未尽的话,到底是什么。
耳畔是明烛抑制不住的哭声,沈红川觉得浑身的生机在一点点的从丹田处流淌开来,身体越来越冰凉,就连周遭的声响也越来越听不到。
沈红川的手指落在了明烛的掌心。
我……
我什么呢?沈红川茫然地心想。
明烛这样的人,即使是没了我,将来也会有大批大批的人为他神魂颠倒,他会一生无忧,在各路人的宠爱中活着。
也不会受苦,不会绝望悲伤。
我……不过是个失败的过客罢了。
败给了天道和命轮。
沈红川不可自制地心想,如果当年将自己那不可见人的情愫和明烛和盘托出,那么现在是不是就完全不一样了?
或者再晚一些,两年前在说玉城的时候便将事情告诉他,那么自己是不是就有了机会?
就算死,也能死的毫无遗恨。
眼前的光明一点点缩成一个点,声音也越来越轻,最后,坠入无声。
日照的长生殿中,玉牌上标着沈红川三个字的长生灯突然明明灭灭了几下,接着缓慢熄灭,一点点地从半空
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不过多时,半空中再次落下了一盏长生灯,幽幽落在中央的石台上。
明烛二字,被四周光芒照映。
很快,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