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僵尸 ...

  •   要不是男子动用他脑海中压箱底的那些常识,向信时琴强调熬夜不是个好习惯,她可能会耗上几个夜晚把所有电影一口气补完。在他自己也不怎么自信的的劝说下,她总算妥协,答应他,把看电影的频率控制在每天最多一部,而且要赶在平时的睡觉时间之前。

      ——到底谁才是与世隔绝缺乏常识的实验体啊。

      男子看着信时琴用微波炉做爆米花的同时,靠在厨房门口暗自叹气。

      第一晚的电影讲的是有种病毒从生物实验室泄露,人类受到感染,变成无意识传播病毒的行尸走肉的故事。由于没有邻居可骚扰,信时琴把音响声音调到了最高,巨大的血肉破碎声和居民尖叫呼救声自由地填满了客厅。

      看着溅满画面的变成诡异颜色的血浆,男子全程第无数次皱着眉头把爆米花从嘴边移开,那些还保持着人形、却不能再称之为人的身影被逃生中的主角团想法设法消灭的场景让他无意识地回忆起自己曾经历过的每一项类似的实验,那些如今如同瘙痒的疼痛感在他的皮肤表面隐隐重现了出来。

      “啪”地一声,电影突然被暂停了,信时琴的面孔在他面前陡然放大,男子只得向后微仰,才能看清她的表情。

      “你不喜欢吗?”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问。

      男子感觉到信时琴手套柔软的布料触碰上了他的手背,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把爆米花桶的桶沿捏皱了。

      “也不是完全不喜欢,不过,那些画面有点让我想起不好的经历……”

      他话音未落,信时琴就彻底关掉了电视,她把爆米花从他手中拿走,搁到茶几上,紧紧握起他那只发僵的手,把他的指节贴在自己的下巴上,堪称紧张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下次你觉得讨厌的话,就告诉我,好吗?”

      信时琴过于正式的态度让男子有点不自在,他试着把手往回抽,但信时琴的眼神仿佛随着他这个动作变得像野兽一样具有威胁性,他顿了一下,小心地回握住信时琴的手,说道:“我没讨厌,剧情还是挺有趣的。说起来,那种病毒把人变成了叫‘僵尸’的存在,对吧?不老不死、没有血色……跟我还挺像的。”

      “确实很像。”信时琴歪着头,又凑近了他的脸庞,像是在细细打量。“那我以后就叫你‘僵尸君’,怎么样?总不能一直让你没有名字啊。”

      ——她看起来除了探知欲以外别无所求。刚才那种不友善的眼神是我的错觉吧。

      男子根本无法认真思考信时琴提出的问题,顺着她的语气就点了头:“好啊,你觉得顺口就好。”

      “倒不如说你不讨厌就好。”信时琴眯起眼睛,干脆一把搂住他的手臂,把脸也贴在了他肩上。“那么,要看完吗?还是换一部?”

      “没关系,看完吧,我想知道结局。”男子伸手去够遥控器,信时琴把电影重新调出来,然后保持着抱着他手臂的姿势,把自己窝在了他的臂弯里。

      “僵尸君抱起来好凉快,真舒服。”她笑嘻嘻地说着,仰起头看他。

      男子回以无奈一笑,把视线投回了电影上。他不讨厌与信时琴亲密接触,倒不如说,他喜欢信时琴所拥有的温度。甭管她性情如何、对他做什么、说什么,从她身上传来的温暖总能让他感到安心。然而,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她要缩在他怀里念书、靠着他看电视、睡觉时也偶尔钻到他床上,肢体接触这档子事就变得让他有些困扰了。

      次日一早,男子是从沙发上醒来的。他拎起自己身上盖着的毯子,回忆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电影中,病毒已经肆虐全城,通信工程也遭到了破坏,他们好不容易用老式电波收音机和外界取得联系,却得知这座城市已经被决定放弃了。他们抢走了医院的急救直升机,才逃离了统治者对这座城市投去的毁灭性轰炸。

      男子当时还在困惑于这究竟算不算好结局,当他想和信时琴交换一下意见时,却发现她已经靠着他睡着了。为了不惊醒她,他保持那个姿势待了下去,结果自己也不知何时坠入了梦乡。

      厨房那边传来一股香气,男子凭经验猜测出今天的早餐主食是面包,叠好毯子,清理了茶几上剩下的零食包装和碎屑,然后走到餐厅,和信时琴碰了面。

      “僵尸君,昨晚我半途睡着了!结局是什么?”她一看到他,就兴奋地问。

      “……让我概括一下。”男子为难地思考着,在桌旁坐下,边吃早餐边为信时琴总结了她错过的剧情。

      “主角逃出去了,这就是他想要的,不是吗。”信时琴托着下巴,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是好结局。”

      ——可惜那一整座城市都被夷为平地了。或许城里还有其他和主角们一样幸存的平民呢。

      这个感想被男子随着最后一口面包咽回了肚子。既然信时琴和他意见不完全一样,他可不想冒险惹她不开心,她已经够喜怒无常的了。

      一如既往地,信时琴拜托他帮忙在菜园里施肥松土。男子在开始工作前顺着窗户多往屋里看了一眼,正好瞅见她抱着一个小盒子从走廊里经过,走向了大门。

      ——那好像是叠放在昨天那个叫查尔斯的人送来的补给箱顶端的东西?

      男子将余光扫向门口,发现信时琴没有和他打招呼,她甚至还小心地往菜园这边瞥了一眼,然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向了树林深处。

      ——她要独自出门做什么?

      在理智思考之前,男子就由好奇心驱使着跟了上去。这条路他走过不止一次,所以他很快就认出,信时琴在往上游的瀑布去。

      长久的跋涉后,树木逐渐稀疏,男子能够听到水流的声音了。他停留在一棵较粗的树后,目送信时琴走到瀑布下方那处布满圆润白石的河滩。她在最大的那块前面跪坐下来,用刷子对圆石进行了细致的清洗,然后从小盒子里取出些东西,伏身放在了圆石前。

      这些动作触动了男子记忆中的一幕画面,他眼前闪过自己在河滩下查看圆石时,在圆石上看到的那行字迹。

      ——总觉得有种既视感。这是在……祭拜?

      男子移动位置,想要看得更清楚,但信时琴身后那片土地上突然鼓动了一下,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一支纤长锋锐的利爪从窸窸窣窣涌动的土壤中伸出,在空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男子本能地迈步冲了过去,但信时琴在听到身后声响的同时,就在转身的同时条件反射般伸直了手臂,从破土而出的巨大旱獭一样的动物身上摘下钟表,按停了它的时间。

      ——啊,她能保护好自己。

      男子稍稍放下心,在河滩上停下了脚步。信时琴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看到了伫立在自己数米之外的他。

      “信时小姐!”男子主动开口,决定先发制人,把“自己跟踪信时琴”这件事上的争议点用“我没能赶过来保护你”这一点掩盖过去。“我在想二人生活的话要不要扩张菜园的问题。我去屋里找你时,发现你不在。抱歉,我来晚了。”

      信时琴扯动一下嘴角,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向后挪了挪,让自己的脊背贴上石块。

      “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多少会一点在野生动物面前自保的技巧。”她举起在男子看来空空如也的右手,晃了晃。“不用担心我。”

      男子对她忽然强烈起来的防备心感到有些困惑,但他还是走近了,拾起被定在原地的野兽,检查它的身体。正如他的预料,它的颈部挂着小小的电子项圈,摄像头和电击器的设计与之前那只野牛的十分相像。

      “正常的旱獭没有针对性如此之强的敌意,也不会有这么长的爪子。可能也是基诺斯博士派来探查情况的实验体。”男子叹了口气,在信时琴面前蹲下,给她看隐藏在旱獭毛发下的机械。“果然,基诺斯不会善罢甘休。我继续留在这里对你来说会很危险……”

      “没关系!你看,你的体能和我的异能,可以解决绝大多数的威胁!”

      信时琴把右手递到男子面前,她的指节和手腕青筋暴起,看起来用了全身的力气。随后,她的五指在僵滞停顿后猛地聚拢,手中本来握着的那块无形的钟表像是在挤压下碎裂了。而男子手中陡然一轻,那只改造旱獭仿佛被卷入了黑洞,实实在在的肉身在瞬间缩成目不可视的一点,伴随着轻微得宛若幻觉的“咔嚓”一声响,凭空消失了。

      男子注视着自己空荡的双手,陷入了半晌的失语。

      “……刚才那是什么?”

      在他无法控制颤抖地问出这句话后,信时琴脸上像是小孩子向父母炫耀的神情缓缓淡了下去,她同样将视线移向旱獭刚刚在的地方,轻声说:“抹消一样事物的‘时间’,它本身也就无法存在了。无关事物本身的强度,这是一定会被遵守的法则,也是……用我的能力能做到的事。”

      “那……如果可以的话,等到我想让自己的生命有个了结的时候,能请信时小姐帮我结束我的生命吗?”

      吐出这句话时,男子根本什么都没多想。虽然这么形容有点奇怪,但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找到了将自己的存在从世界上抹除的万能灵药。

      “不许如此轻易地说出这种话!”

      信时琴几乎是从地上蹿了起来,她愤怒地嘶吼出声,俯身用力抓住男子的肩膀,长发垂落在他脸侧,昏暗的视野让男子产生了她的双眼正灼灼发光的错觉。

      “你说过会留在这里的!那就别摆出一副要摆脱我的样子!你有什么不满?告诉我,我可以改!还是说你还在顾虑研究所?不用担心,有我在,没人能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

      ——话虽如此,但我在你那里体会到的强迫感可一点都不少。

      男子斟酌着该如何安抚她,这时,右肩浮现的湿热触感让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他迟来地发觉,信时琴的左侧手套被浸湿了,小臂处的布料有一道裂痕,红色的血渍染上了他的外套。她今天穿了一身黑灰色的衣服,他才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信时小姐,你被抓伤了!……”

      他抓住破碎的布料边缘,想要摘下信时琴的手套查看伤口,信时琴却抗拒地把手臂往回缩。不过,这个动作反而让本就割裂的手套被彻底撕坏,从腕部到袖口完全裂开,露出了信时琴血迹模糊的皮肤——她掩藏在手套下的小臂上布满了杂乱的伤疤,长短深浅不一,看起来有新有旧,似乎都是利器或刺或割出的伤口。

      信时琴像是转不过弯一样顿在了原地,男子将惊异塞回脑海深处,伸手去摸之前他见信时琴经常用来塞装着纱布的布口袋的那处衣兜,从里面找出了便携酒精棉。

      信时琴任他笨拙而焦急地为自己包扎,待他将绷带扎好,才神情低落望向他,像是在等他开口询问。

      ——现在我该说些什么呢?

      男子觉得自己站在森林里的一条多岔路口,每一条路前面看上去都像是隐藏着猎人的陷阱。他深吸一口气,认命般将手掌按上信时琴身后的圆石,问道:“这上面的名字……和你有一样的姓氏。是你的亲人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