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婶婶哀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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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帘，柳白书向街道两边的人群扫了一眼，全是审神者，穿着同样的专服披着同样的雨衣，胸前别着刚摘下带着晨露的白菊，手中紧紧抓着一把黑油纸伞，呈两队列排在洒过净水的街道两边，不分男女老幼腰杆笔挺神色肃穆。
前方幽幽传来哀乐声，乐队仪仗穿着黑色的制服，带着黑色的高帽，排成梯队大跨步的一步一步往前走来，金色的乐器该是做了什么防护，无孔不入的雨滴无法渗透，在乐队的身后是一口缓缓推进的水晶棺，水晶棺簇拥在鲜花之中，雨势挡住了他人的视线，依稀可见到里面是属于年轻女子的轮廓。
水晶棺越来越近，他们在棺材临近眼前时像拔剑一般高高的举起油伞，啪的一声打开，从远看去就像是一朵朵缓缓盛开的黑色玫瑰。
这并不是一个人的葬礼。随着这口水晶棺被推进，身后有更多的棺材被放在推轮上慢慢推来，柳白书与其他审神者皆是目不斜视的看着近百口水晶棺从眼前经过，傲慢又雄壮的乐声越来越远，周围只听得到送灵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在棺材全部推过之后，柳白书也禁不住屏住了呼吸，后面是一个个白瓷小坛，密密麻麻的坛子排成了长长的队列一眼看不到底，像是黑夜里的流星群一样从面容呆滞的审神者眼前走过，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雨不停，人不散，他们的心好像在这一刻随着雨砸在了地面，沉默消散，一切都静止了。
“那是前线特命组0295部队的众烈士。”身边一名白发苍苍的审神者幽叹着道。虽然时之政府招揽审神者时会优先选择年轻力壮的青少年，入职后□□也不会长大，但也有一些审神者希望经历生老病死的天人循环，当然时之政府是不会任由珍贵的审神者老死的，让其停留在老年人时期停滞身体的成长还是可行的。
老年审神者面露哀痛，满脸皱纹也掩饰不去他曾历血海战场的锋锐鹜气，他该是说给柳白书听的，笑容慈和像个随处可见的老爷爷。“人固有一死，特命组皆是身负拯救世界之命的英雄豪杰，能够光荣的死在战场上对他们是死得其所了。况且，他们的牺牲并非是徒劳，有一个时空及其连绵数兆的平行世界都重获新生，此乃大善。”
柳白书抿了抿唇，迟疑着问：“他们会魂归地府吗？”
老年审神者面露诧异，似乎没想到他的问题会如此犀利，他知道自己无意间流露的神情已经告诉对方残酷的答案，不忍让年轻人为此消沉，顿了一会说：“神明不会亏待他的信徒，或许很快，或许很晚，终会有那么一天。”
柳白书是不信的，时之政府不乏从地府招募来的死灵，死灵拥有比人类更多的优势，却也有无法忽视的劣势，一旦他们魂飞魄散，就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一路心事重重的参加过会议，不待开席就先离开。
像他这么做的人不少，这次葬礼时之政府虽然给他们放了假，但堆积起来的公务总是还有的，时空门前匆匆走过一位位审神者，之前不允参加的近侍们忠诚的跟在他们身边，在参加完葬礼之后，有战争迈进一步并重创敌人的欣慰，有未来一段时间局势缓和的欣喜，更有的是对历史修正主义者加深的痛恨跟加快战事结束战争的急迫。
审神者们充满了斗志，当事关个人时或许还有胆小让步的怯懦，当事关整个人类种族甚至是世界存亡时，他们没有退路，有的只有昂首挺胸的前进！前进！
谁也不想成为拖后腿的那个人，谁也不想成为毁灭世界的罪人。
“主人？”膝丸方才差点走错道，姗姗来迟的见到自家主人站在广场中央发愣，护神灵符挡住了他的容颜，却挡不住他身上的落寞。
见到膝丸来了，柳白书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伸出左手时膝丸心领神会的弯腰，属于少年的手掌并不宽厚，上面带着常年习刀留下的薄茧，抚摸头发的手却传递过暖暖的温度，瞬间温暖了全身。
朵朵粉色的花瓣从膝丸的头发间飘落，驱散了柳白书沉重的心事，浑身也轻松了许多。
“主人，您的手还习惯吗？”膝丸担忧的问起。
不知道主人是用了什么方法让他失去的手重新生长出来，但主人不说他们也不会去问，总归人类的科技日新月异，花时间去追究不如坦然的接受。
被这么一提，柳白书扭了扭左手的手腕，道：“还行吧，可能是当独臂侠的时间太短，身体没有记住那种感觉。”
一人一刀噗嗤笑出声来，刚准备排队回本丸，就听到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皮靴触地的响声。柳白书回过头，见到来人时身体不禁一僵。
这时间非常的短，依旧被来者看进眼里。来人是个身穿红白专服的审神者，也是方才葬礼军衔最高的部队首长物部久美子的儿子。
物部宗一拥有强大的灵力，却没有与之对称的强壮身躯，在报名特命组被刷下来之后，接受母亲的建议成为了危险性相对较低的审神者。他有一张不算帅气却也清秀的脸，面色苍白的被近侍烛台切光忠搀扶着走过来，停在柳白书面前。
柳白书看着他通红仿若流血的双眼，又紧咬牙关强迫自己不要失态的紧绷面部肌肉，心里微微一叹，垂首点头：“虽然知道这样说无济于事，还是请宗大人节哀，物部首长定不想见到您这副样子。”
“……我知道。”代号为宗的审神者一开口就再也无法忍耐，眼泪从眼角滑下，原是宽松的专服穿在身上更显身体单薄，他沙哑着嗓音道，“母亲大人定也对这个结局了无遗憾，我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才刚刚升级为A级审神者，还未来得及让母亲大人也知道这个消息……”
他身后的烛台切不忍的撇开头，就连膝丸都被这份哀痛所感染的红了眼，柳白书身子颤了颤，重重的低下头。
宗摇了摇头，说：“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只是宗无能，短时间内怕是走不开这个局。”
“……画地自牢，何必呢。”柳白书淡淡的说。
得到宗一个苦笑：“你是在说你自己吗？柳君。”
久久没有人说话，广场随着审神者陆续的离开逐渐空旷，伫立在中央的他们像是几座雕像，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顶上的玻璃照耀在脸上，似乎有水珠滴落的声音，听到滴答声响的柳白书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眼泪从护神灵符下划过了加过禁制的专服，滴落在洁白的地砖上。
宗心情复杂，他深吸口气，被泪水糊得发红的脸颊刺痛着，道：“母亲大人曾经说过，她最对不起的人是你，如果不是当年她的自作主张，也不会有你如今的困境……我也是，自认为是你最好的朋友，却连主动道歉和补救的勇气都没有……母亲的过世告诉我一个道理…我等是站在悬崖边上的囚徒，尚且不知能否见到明日朝阳，与其存留永恒的遗憾，不如大胆的打破僵局，所以柳君啊……”
他艰难的扯动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能够接受我的帮助吗？”
宗是柳白书在现世时的朋友，在柳白书未去日本留学时在一场亚洲青少年数学竞赛中认识，两个年龄差距不大却兴趣相投的少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也是柳白书选择去日本留学的原因之一，后来宗为了理想休学成为审神者，在柳白书以为对方只是搬家后通讯变得不便利时，宗在另一个空间维度已经担任了多年的审神者。
有一次宗和母亲休假返回现世时，宗的母亲一眼就看破柳白书身上存在着残余的灵咒的痕迹，在旁敲侧击之后这位性情洒脱又一根筋的女人做了一番调查，终于查出了柳白书身上存有与一座本丸的不完整契约。
柳白书曾经有一次与审神者近在咫尺的机会，却因为特殊原因不得不推掉，为了防止泄露秘密，时之政府抹消了他那部分的记忆，却没想到留下了其他的后患。
后来在宗的母亲帮助下，他重新找到了那座本丸，在即将与前任审神者交接之时……不幸的成为了该座本丸的地缚灵。
柳白书没有回绝，也没有答应，宗善解人意的给他考虑的时间，但从他离去的表情柳白书已经知道对方绝对不会让步，母亲死去之后，宗需要一个让自己走出痛苦的媒介，也需要一个让忏悔补救的机会，他一定是死死的抓住。
或许是我错了。
在输入自己本丸坐标时，柳白书还在这样想。
我一开始就错了，又一直在犯错，错上加错……
本丸的庭院已经映入眼帘，陷入思绪的柳白书没等到时空转换的金光散去，一道血色从眼前绽放，绽放，溅了满头满脸。
他僵直着身体看着那道高挑的身影从眼前倒下，刺眼的鲜血从他身上的伤口流出，被紧紧抓在手中的太刀满是裂缝，离碎裂一步之遥。
“啊……”他想发出声音，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身后的膝丸扑了上去抱住地上的伤患。
然后，亲眼看着膝丸抱在怀里的男人，碎成了颗粒灵光，他手中的太刀粉碎成片，慢慢的化为虚无。
【这样就行了吗？】
【是的，柳大人，现在战事吃紧，但请放心手续是齐全的，时之政府很快就会派人与您交接……无论如何，恭喜您，成为了一名审神者，成为这座本丸的主人。】
【哈哈，听起来像是做梦一样，请放心，我发誓一定会尽我所能，守护历史，守护这座本丸！就算我死掉了，我的灵魂我的灵力也会代替我守护我重要的存在！】
一语成谶。
那个时候，对自己灵力一知半解的柳白书，还未知晓言语的神秘之力，也未知晓命运的残酷之处。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婶婶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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