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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Part 45-46 ...

  •   Part.45

      “不想说点什么吗?”弦歌毫不掩饰满脸倦意,立着手肘托着侧歪的脑袋,就连说话的调子都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疲软,轻呵的气似乎能将那浓稠的阴郁一时吹散,可当阴郁越结越厚时,便融成她眉心的“川”字。
      她合眼,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听不到秦筝的回应,她也沉默良久,卸去伪装的强势和冷静,率言道:“今晚你说过的那些话,我就当没听见。我还是你的经纪人,我有合约在身,不是你想赶走就赶得走的。要是真的讨厌我,就当我是透明人吧,你所要做的,就是像以前一样竭尽全力保住超级天王的位置,那些不想做的事、不想面对的人,就让我替你挡着吧。”
      “为什么?”秦筝将车停在天桥底,车内车外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他和她静坐咫尺,却只能看见对方匿在黑影中的轮廓。在黑暗中,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她,哪怕看不清她的表情、摸不准她的情绪,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注视,也是奢望。“如果我没有调头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死皮赖脸的跟着你啊,”她轻笑出声,笑声勉强,“哪个笨蛋经纪人会放着下金蛋的天王不要,玩没用的个性?况且,我还欠你300万,就这么一走了之,太不厚道了。”
      他也笑了,“早知300万就能留住你,那时我就应该把全部身家都借给你。”
      “你那时的全部身家才有多少啊?凭什么留住我?”她好笑的揶揄,摇头正色,“慕言是你的后辈,你有心提携她也在情理之中。我知道之前的话过份了,SAGA代言广告的女主角是谁都好,我不会再过问。但是……”她顿了顿,黑暗中可以清楚的听见她深呼吸的声音,“我的事,我和缓羽的事或者和其他男人的事,也请你不要再干涉。就让我们维持经纪人和艺人的合作关系,直到……合约结束的那一天。”
      等了许久,弦歌也没有听到秦筝的回答。他就像一座屹立不动的雕像正视前方,神情隐没在晦暗中,不甚明了。极有磁性的嗓音在从黑暗中传来时,微微发颤,也许是环境幽暗,他的话语传入她耳膜中竟像梦呓,令她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除了让你成为我的经纪人,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使你留在我身边。”

      …………
      “你明知道弦歌忌讳什么,为什么偏偏又要她再次成为你的经纪人?”
      …………
      这个答案,果然愚蠢得可笑。

      他自嘲的撇了撇嘴角,她惊愕的扭头侧对他,依稀可辨他脸部肌肉的抽搐。她做了什么,才能令一向骄傲和不可一世的秦筝,亲口说出如此挫败的话来。
      “这个问题我只问一次,”他幽幽发问,整个人靠坐在椅背上,仰望45度角,眼神空洞,“当时你不告而别,是不是因为厉景笙?他用什么来威胁你?我?还是A-Star?”
      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提起那些陈年旧事,尤其是在他面前。
      那些悲喜被她压印成册,一页页翻过,锁死在某个不知名的高架上,她以为,这样就是遗忘。原来,这些册子被重新翻出来时,她还有勇气去找到叠起的那几页,亲口将页面上记录的点滴记事念出来,告诉他,她曾经的伤。
      于是,她点了点头,“嗯”的应了一声,侧头望向车窗外。高驻的路灯投洒下伞形晕黄,宽敞的四车道延伸入拐弯处,仿若钩尖,勾起6年前的记忆。记得那时,她前往机场的路也像这样,四周昏黑,道路苍黄。

      ***** *****

      2002年的春天,叶公馆后院的那棵梨树开满一树梨花,梨花簌簌如雪,溢满园馨香。
      那是弦歌最后一次站在树下,怔视着素雪似的花瓣纷纷落下,缠在她发间肩侧。负责交接手续的房产公司职员递上买卖协议,等她做最后确认。她只瞥了一眼成交价格,便草草留下签名,头也不回的离去。
      叶咏森的骨灰还存放在市殡仪馆,她甚至连父亲最后一面也没来得及见,就要面对冷冰冰的遗体,然后眼睁睁看着工人将他烧炬成灰。从殡仪馆出来时,她手上多了一个青瓷骨灰盒。叶咏森的葬礼很简单,昔日的演艺圈大鳄,在临终时唯有独生女儿为其送终。A-Star遭对手公司Moonlight恶意收购的事实对他而言打击太大,以至于他千疮百孔的心脏根本承受不了噩耗的倾轧,早早衰竭。据医生说,他当时走得很安详,因为猝不及防,他甚至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葬礼当日并没有像电影电视中常演的那样,天空下起毛毛细雨或阴霾一片。暖暖日光晒在大理石墓碑上,父亲的黑白照片镶在石碑中,笑容依旧。她本该趁此四下无人时宣泄自己的悲戚,可她没哭,也不能哭。
      厉景笙,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墓前,手捧一大束百合,并肩站在她身旁,恭敬虔诚的向逝者鞠躬。他左手无名指上仍戴着那枚Chaumet的铂金戒指,克拉钻聚集璀璨光芒,灼伤了她的眼。此时,他手中多了一份合约,托在半空中,衬托出她像白纸一样苍白的脸色。
      “考虑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履行婚约、加入S&M,我就将最重要的艺人资源部交给你打理。”
      “厉总还真是慷慨,为一个还没过门的儿媳妇,竟然如此大费周章……”她咬着牙露齿微笑,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挑眼飞梢瞥他时,两颊边还嵌着对称的梨涡,笑容无邪,“S&M艺人资源部?”她玩味的笑,“应该是A-Star艺人资源部……你们签走了A-Star 90%的艺人,怎么?连一个有能耐的经纪人也没有?”
      “当然有,”厉景笙掏出方巾,垫坐在碑石上,双手撑膝,顺着墓园梯形山势向远处眺望,唇角含笑,“可是,最重要的两个人还在你手上,没有你,他们是不会和S&M签约的。”他仰头看她,镜片折射满山春色,镜片后那双微眯的眼混沌不清,教人看不清他的下一步打算,“蒋文和秦筝,我要他们的经纪合约属于S&M。”
      弦歌本能的警觉,反问:“你签秦筝干什么?他只是一个刚刚出道的新人!”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他洞悉她的想法,莞尔一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一般的经纪人会更关心蒋文吧?三届影帝、电影片酬保持在3000万以上、至今保持最高广告身价的超级巨星,你应该更重视他,不是吗?秦筝?他算什么?”他握住她的手,拇指摩挲她手上的同款Chaumet钻戒,啧啧有声:“原来那个传言是真的……秦筝出道前,曾和你交往过?啧啧啧,你猜媒体会怎么写这个大标题?迅速走红的新人靠金牌经纪人潜规则上位?顺便还可以猜测一下,我们的超级天王蒋文是不是也曾有类似经历?”他还想说下去,却被弦歌叱声喝止:
      “够了!”她猛地抽回手,握拳垂在身侧,忽而冷笑,“签了他们两人以后,你想怎么办?”
      “力捧蒋文,冷藏秦筝。”他呵呵笑答,倒也不避讳。
      “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会毁了他,就像毁了A-Star一样,把你心爱的东西一件一件毁灭!”

      Part.46

      浓墨夜色包裹在布加迪四周,弦歌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重新提起那一年发生的事,她的掌心还是沁出一层薄薄的湿濡。
      那一天也是这样,厉景笙的指尖冰凉,按在她的掌心上,洞悉她全部想法,一语中的说出她最大的避讳。

      ***** *****

      “考虑好了吗?”他有恃无恐的望着她,眸中已隐隐浮现如愿的笑意。
      “我不爱他,”注视墓碑良久后,弦歌抑着波澜不惊的调子,否认说:“我不爱秦筝,你放过他,他将会成为第二个蒋文。”
      “……是么?”厉景笙慢慢放开她的手,十指交结撑在颌下,冷不丁嗤笑,“你爱一个人的方式很奇怪,我差一点就要相信你了。”他一手探入胸前的口袋,取出一个密封的信封,轻拍在她身侧,饶有兴趣的笑,“不知道狗仔们看到这些‘独家’照片后,会不会相信你所说的话?”他一松手,信封擦着她的身体一侧跌落在地,扬起她脚边的微尘。他看着她缓缓屈膝,挺着后颈脊背,强自镇定的蹲下,下颌高高的昂着,也不看他,只拾起那个信封。
      信封内的“独家照片”一张张滑入她摊平的手心,照片的背景大同小异,川泽居的招牌不时出现。照片中的二人不是面对面坐着、有说有笑的吃麻辣火锅,就是多角度拍摄她坐在出租车里,拧着眉偎依在他肩头。昏暗的光线、亲昵的举止、暧昧的姿势,每一张都是“看图说话”的最佳素材。
      弦歌只觉一嗖寒意从地底冒出,钻进她的脚心直抵后脑,就连她的手也开始止不住的颤抖,紧咬着下唇几乎要溢出血来。
      厉景笙还在她身旁垂眸呵笑,“在看到这些照片以前,我还不相信叶弦歌脸上也会出现这样的表情……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小鸟依人’?”
      “跟你结婚就行了吗?”她突然改口,眼帘微垂凝视着他,“那么,请你尽快确定婚礼日期。Tiffany的戒指、Pronovias的婚纱、蒙特卡洛的艾美酒店,我要看到这些才结婚。还有,告诉酒店经理Patrizio,换掉Hermes的沐浴液,我讨厌那个味道!”
      “OK,还有么?”厉景笙拍拍膝盖站了起来,凑近弦歌的右颊,在她耳边吹风。
      弦歌厌恶的避开他,狠瞪他一眼,回道:“还有,结婚前我不想看见你!”

      山风骤起时,香火袅袅遁入空气中,溶出不吉利的檀香味。厉景笙心满意足的离开,遗下那束祭祀的百合。香灰折散,跌在花束包装纸上,百合的雅香与祭香的腻味混杂,吸入弦歌的鼻腔里,像头疼的催化剂。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屏幕上闪着那个人的名字,“秦筝、秦筝……”她手一抖,按下红色的挂机键,整个人乏力的蹲身蜷缩,脸埋臂下。
      她的存在,终成为他前行的绊脚石。他身处悬崖边,稍有不慎就会被绊倒坠崖。粉身碎骨的不是她,便是他。

      ***** *****

      车内的冷气口冲着她呼呼吹着冷风,仿如六年前临山边拂在脸上的山风,森凉的钻入她每一个毛孔。弦歌从回忆中走出来,用极为平淡的语调结束这段谈话,她刻意省略涉及秦筝的缘由和厉景笙得出的某些结论,只捡简单的重点一一陈述。譬如叶咏森的猝死和A-Star神话的破灭,将不告而别的最终原因归结为事业失败,以及她不值得一提的自尊心作怪。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秦筝静默的听她说完,抚额掩藏瞳眸内蕴含的某种情绪,释怀的浅笑,“你应该早点让我知道,其实你心里早就没有我。是我一直在自作多情,以为你的离开,是为我做出的某种牺牲。”
      “你没必要这么想。”弦歌接话,扭头望向窗外。
      “我们之间……只剩下经纪人和艺人的合作关系是吧?好,就这么办吧!”
      “嗯。”她囫囵应声,许是他的沉默感染了她,压抑着她胸腔内的闷气宛如凝固般堵在心口。
      窗外的风景不停的变化,在飞快的车速下化作无数根彩色线条向车后掠去。她的视线渐渐模糊,仿如蒙上水气氤氲,雾蒙蒙的罩在眸上,积聚在眼眶内的湿热涌起、又退下,始终涨不过眼眶束缚。

      盛夏的高温渐渐退散。
      自那一夜长谈后,秦筝的态度就变得明朗干脆。他不再在收工后送她回家,也不再有意无意的照顾她的感受。对弦歌,他就像一个精明的老板,恨不得24小时剥削员工的剩余价值,事无巨细都交到她手上,包括缴纳水电费、购买某个牌子的洗浴用品、雇钟点工打扫屋子,还有安排通告、应付媒体、沟通工作……有时大半夜回到家,屁股还没沾上沙发,他一通电话就能把她叫出来,要求她买整箱某品牌矿泉水送到他家里。
      这期间,岑缓羽约见她好几次,看着她堪比国宝的黑眼圈,感叹她惹上了一个“恶毒的老板”。偶尔还会极富同情心的做她的“柴可夫司机”,接送她下班或出行。他们的“革命友谊”并没有因为那个意外告白而有任何影响,相反,她在他面前越发随意,也许是短时间内很难扭转“非淑女”的形象,索性破罐子破摔,连维持基本形象的耐心都省了。往往将鞋子一丢,整个人瘫在沙发上,要求岑缓羽帮她拿拖鞋,然后等他恨铁不成钢的恼她是慈禧太后穿越!如果说非要有什么奇迹,那就是她在如此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不瘦反重,有时她对着镜子掐自己的脸,还搞不清楚近5斤的新肉都长到哪去了?
      岑缓羽不厌其烦的担负起“三陪”业务,陪吃、陪送、陪说话。他是一个对生活品质要求极高的人,乃至厕纸都几年如一日的使用某品牌的某一款,雷打不动。对她的胃,他也抱定某种决心,隔三岔五的带着她轮换不同餐厅享受美食,时不时还要卖弄他从未显摆过的厨艺,纸上谈兵的大说某道菜的做法。每涉及这个话题,两人免不了相互嘲笑,弦歌决计不相信岑缓羽十指会沾阳春水,岑缓羽则信誓旦旦的发誓自己至少能做半桌满汉全席。
      难熬的八月比弦歌想象的更快过去,《仕途》的拍摄已完成三分之二,秦筝与蒋怡“火星撞地球”的戏码再也没出现,反而是娱乐杂志开始捕风捉影的报道两人假戏真做的新闻,三不五时的爆出两人所谓“约会”的照片。
      岑缓羽很狗血的在某日吃饭时提起这些新闻,“秦筝和蒋怡?开什么国际玩笑!如果这些新闻是真的,金星人都能移民火星了!”
      弦歌正安分守己的与法国蜗牛作斗争,闻言抬眼,挑着眉角,抿嘴看他,“欢迎你来到金星,你现在正和一个金星人吃饭,感觉如何?”
      “叶弦歌,你装什么傻!蒋怡不就是当年险些连累你摔掉半条小命的大小姐?秦筝当时跟她翻脸时,我可是为数不多的目击证人啊!别说秦筝,我看她也不顺眼。”
      法国蜗牛壳“哧”的挣脱餐夹,飞出老远,弦歌挫败的坐直身子,轻鼓腮帮睨他,“岑缓羽,你有完没完啊?赔我蜗牛!”
      “啧啧啧,叶弦歌,你特会装傻充愣……”他好笑的半眯着眼,妖娆的凤眼倾斜,一脸坏笑。就算她想忘,腿上的三、四寸长的伤疤也会时时刻刻提醒她,若不是那时还是新人的蒋怡使性子,错手连累她这个苦命经纪人滚下山崖,腿上又被临崖树枝割开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一向冷淡自持的秦筝也不至于与蒋怡接下多年梁子,至今交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Part 4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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