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狗血套路的弦子》子一二三

1、破碎的梦

　　“余先生您真的想好了？”
　　余弦子双手捂住瓷杯，里面盛着淡褐色咖啡，升腾地热气刚好氲进他垂下的眸子，眼角也涌上热意。
　　他挤出一丝笑容，声音镇静带着刻意的满不在乎，“我和顾先生的事本来就是个意外，他没有必要单方面为此买单。就按协议里说的，我会做手术消去标记，大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余弦子歪头看向顾清光的私人助理，这是他等待答复时惯常的样子。
　　李连反倒为难上了，冯姐的要求是让对方在协议上签字，毕竟白字黑色的东西才最有效力最放心。本来以为困难的是劝余弦子接受协议，没想到这位新晋小鲜肉比自家老板还看得开，连说好的赔偿都不要。有点麻烦。
　　“余先生，我还是建议您签下这份协议，去除标记对Omega身体会造成一定伤害，您会需要这笔钱，同时这也是我们老板对您的补偿。”
　　余弦子摇头，眉头不耐烦地微蹙，这个助理怎么这么难缠，他都做了书面保证，什么都不要不好吗？
　　看见余弦子眉头轻皱的模样，就算是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的李连也经不住晃神。曾不时听圈内朋友提起这位Omega，对于他容貌的描述溢美之词甚多。李连总觉得这个圈子浮夸，八分的美一经渲染硬能吹成十分，余弦子美则美矣定不如传闻那般一颦一笑间颠倒众生。现在倒是领悟了，对方只是柳眉微皱透出淡淡不耐就令人心思迷醉，甚至因自己惹他烦恼生出一股莫名的自责。
　　好在李连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要说失神也是短短一瞬。而后对老板也多了些理解，虽然自家老板平日总是自律清冷的样子，被人下药再碰上这样一位Omega，况且人还在发情期，谁不会头脑发热神志不清呢！
　　李连又看看美人心底叹息，长了这幅冰心玉骨却在娱乐圈混成那般。这样的人啊，本该是只往荧幕前一站就足够引人注目，怪只怪签了个垃圾公司，要是交冯姐手上费心指导指不定将来又是个巨星。
　　余弦子捧起杯子抿了口咖啡，一向讨厌的苦味却激不起味蕾任何反应。他太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只想赶快结束这场会面，结束与顾清光不该有的瓜葛，甚至，连同他多年来那些卑微的绮念一同斩断。
　　他的助理也不知在想什么，一会儿发神一会儿又满脸同情的看着自己，刚刚又起身握着手机说要打电话向老板请示下。
　　余弦子推开杯子，明亮的玻璃窗外绿树成荫，些微日光投进来挂在瓷白剔透的脸上，他轻轻闭上眼，卷翘纤长的睫毛投下稀疏光影。

　　阳光如棉絮般轻柔，光尘翻舞跳跃，这让余弦子再次忆起那天清晨，当他顶着一身酸软疼痛从床上爬起时也是这番情景。朝思暮想的人就坐在一片光影交错中，仿佛越过宇宙洪荒，天地间唯他入眸，眸中天地也只容他。就像一道闪电在脑中炸开，余弦子抱着被子愣在原地，谁知他脑海中早已斜风细雨，久旱逢甘露，世界里充斥着顾清光信息素的味道，舒展着，生长着，是勃勃生机，是融融暖意。
　　没有什么比被自己深爱的人标记更幸福了。
　　余弦子想起那晚饭局他在角落寻到发情期突然来临的自己，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调哄着：“别怕，我在。”
　　“抱歉。”
　　这是醒来后对方说的第一句话。
　　顾清光在道歉，他认为这是个错误。
　　余弦子清楚看到他眼里有懊悔，有歉意……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
　　细雨转为瓢泼大雨，闪电划破厚重乌云，干涸的陆地上汇起一道道洪水冲走所有喜悦与期待。
　　余弦子动动嘴唇，嗓子太干导致半天才发出声音，嘶哑又粗嘎，“……没关系。”
　　心底苦笑，除了这个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顾清光欲开口，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打断，刚按下通话键就传来经纪人的怒号：“顾大影帝你到底在干什么！三天！你整整失联了三天！”
　　由于过于焦急对方并没有注意控制音量，顾清光捂住听筒对余弦子颔首致歉，几步走出卧室，还不忘体贴的轻合上门。
　　趁着顾清光接电话的时间余弦子拖着酸痛的身子穿戴整齐，身体已经被仔细清洗过，开始意识到这一点时还万分甜蜜，现在也只能理解为那人要命的绅士风度。
　　门被轻轻敲了三次，余弦子沉浸心事浑然不觉，顾清光没有得到进入的允许便静静等在门外。
　　门拉开，余弦子恰好撞进他怀里。
　　顾清光比余弦子高了整整一个头，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脖颈后惹眼的牙印上，这才发现被他标记的小Omega头发较寻常Omega长些，用皮筋捆成一小束马尾软软的搭在肩上。
　　他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想伸手抚摸那块发红的脖颈，拨开几丝碎发将唇轻轻贴上去……
　　余弦子自觉退开，他多想一直呆在那人怀里，刚被标记的Omega对于Alpha的依赖更类似一种生物本能，缠绕融汇的信息素会令他无比安心，远离顾清光就好像刚出生的婴儿要与生母隔开一般难以适应。
　　顾清光也马上恢复清明，他将那些陌生情绪理解为Alpha对Omega的渴望，这是本能而非爱意。
　　余弦子望着他，以如同犯人等待判决的姿态，顾清光努力放轻声调，可他本就一副冰冷模样，说出来倒是公事公办的口气：“外面有很多记者，我先引开，你两小时后再出去。关于这件事情，希望你能给我点时间，我们坐下来好好谈，好吗？”
　　“好。”余弦子尽量控制住颤抖的声线，清冷面容给人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他眼里明明充满不舍，被浓密的睫毛挡住，外人不仔细瞧的话会恐怕做出他其实也满不在乎的判断。

　　李连握着手机进来正好瞧见这一幕，余弦子在光影交错中仰头，美丽的脸上似乎隐约带着一丝脆弱与心碎，颤动的睫毛像是把拽人心神的钩子。
　　可惜了。
　　李助理又忍不住叹息，这么好的苗子，如果不是毁得差不多了，他真心想劝冯姐签下来。
　　接过李连递来的手机，听筒响起顾清光低沉的嗓音，像是被一双手抚平内心褶皱，哪怕对方要对他说再残忍的话，余弦子都觉得值得。来赴约本就是抱着最后见顾清光一面的想法，纵使他不来能再听听声音也满足了。
　　“余弦子，”顾清光在唤他名字，能再次听见余弦子幸福得心尖都在发颤，“很抱歉让你搅进这场意外，既然你不愿意选择和我结婚，那么也请接受我的补偿，好吗？”
　　余弦子捏紧手机，拼命忍住说愿意的冲动。
　　我愿意的啊！我朝思暮想，念之如狂，你是我渴求一生的归宿。
　　可余弦子不能，他喜欢的人那么美好，他舍不得让那人受一点委屈。只是场意外，余弦子更想把它当做一个稍纵即逝的美梦，而不是逼迫顾清光的筹码。
　　顾清光的爱人应该是一个如他般美好，干净，家境不错，相貌姣好的Omega。他们相逢于斑斓盎然的春季，牵手于落叶飘落的深秋，相爱于白雪飞舞的隆冬，到来年初春，会在所有人的赞美与祝福中写下一生的羁绊。而不是就这样将就，与如此不堪的自己纠缠。
　　余弦子压下翻涌的情绪，回应：“谢谢顾先生的好意，就像你说的这是一场意外，不需要担心，我……”语气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弦子深吸口气平静心情，还好电话那头的顾清光并未发现什么，他按先前的计划继续说道：“我很快就会退出娱乐圈，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请你放心。”
　　“你误会了。”顾清光耐心解释，他以为自己已经拿出足够的诚意，可对方油盐不进，任何补偿都不愿接受，第一次遇上什么都不要的，他还有些头疼，“我应该对你负责。”
　　“谢谢，我真的不需要。”或许觉得还不够决绝余弦子冷声补充，“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别再联系了。”
　　他挂断电话，那张协议连同手机被塞回李连手里，余弦子起身告辞很快走出会所。

　　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拐进绿林小径靠到树上，这里了无人影可以尽情暴露自己的痛苦与挣扎。余弦子从来都是追逐顾清光的一只飞蛾，没想到当某天梦寐以求的东西就摆在那里，他却要忍住渴望狠心推开，从触手可及再到遥不可及，这种失落与无奈令他难以呼吸。
　　像是终于平复下心情，他掏出手机编辑短信,
　　——已经按你说的做了。
　　那边反应很快,
　　——好，我弟弟承诺的补偿还是会按约定给你。
　　——不需要。
　　对方不再回复，约莫是默认了。
　　天边落日的余晖烧红了大片，他静立片刻，重新戴上口罩墨镜消失在树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