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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促织惊酣梦(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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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以身相许做什么?这话让依朵听到,她能撕了我。”白茗摇摇头,一脸无奈。
衡重嘿嘿一笑。
不是衡重自夸,整个村的年轻姑娘们看到他,或大胆或害羞,多半都会飞几个秋波过来。有个名叫依朵的姑娘对他最为喜爱,甚至请求父母让衡重入赘。父母自然是不愿意的,衡重也没有这个意思,这事不了了之,但也算这个小村子里几件仅有的新鲜事了。
而另外几件,便是衡重这个不速之客和偶然到访的白药郎。
白茗医术过人,又心肠仁厚,自告奋勇要为河里爬过来的大傻治病,村人念着白茗的好,纷纷抽出空闲帮忙盖了间草屋,又生拖硬拽把大傻弄进了屋子。在白茗一日日的悉心照料下,大傻才恢复了知能。
大傻这会想起了之前那个古怪的少年,道:“白药郎,我如今有名字了,听说是叫衡重。”
白茗一顿,又笑道:“这是好事,衡重……衡重这名字不错,听起来很是稳重。”
有了名字的大傻不怎么高兴,小声说道:“我觉得不好听,我想换一个。”
白茗收拾了药碗,将药渣仔细包好,一切整理妥当,再让衡重脱了上衣躺下。他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暗,只有零星几家还点着油灯,昏黄的灯光在夜色里明灭。
“若你再碰到那个认得你的人,可以多问问自己的事,也许听了就会想起些什么。”
白茗一边说,一边取了干净的麻布过来,用清水沾湿,细细地为衡重擦洗身体。几十天前,衡重的腰腹处还皮翻肉绽,被河水泡到发白,渗出淡淡的鲜血,现在已经几乎痊愈,只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疤。
这道伤疤在衡重消瘦却有力的身体上显得并不突兀,因为还有许许多多,大小各异的伤痕遍布皮肤,看得人触目惊心。
衡重感到后背上的力道放轻了,摩挲许久后,白茗叫他起身,又手把手为他穿上衣服。从迷糊到清醒,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白药郎照顾自己生活,衡重对这样亲密的举动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不妥。
“但我总觉得你不是寻常人。”白茗道,“碰到陌生人,还是小心为上。”
衡重满不在乎:“知道了知道了,下次再看见,我一定跑得远远的。”
看衡重嬉皮笑脸的样子,白茗没有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也上了床和衣而卧。衡重对白茗的叮嘱不以为意,他这人懒散,来来回回跑不出村子,遇见唯一的新面孔也就是那个奇怪的少年了。
“我走之后,那小子还叫了声‘我叫秦愿’,既然知道了名字,也算不得陌生了吧……”衡重靠着身边温热的身体模糊地想道,不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白茗已经离开,衡重知道他这是出门给人问诊去了。白茗医术高超,来村子没多久就治好了许多长年卧病的人,不仅周围村子的人都知道,有时府城也会有大户人家过来寻医或请白茗过去。
衡重有时也奇怪,白茗这样的人,就算去国都混饭吃也能成名,黄金白银是大把的拿,为何偏偏蹲在这又穷又破小村子不走。白茗对他说,他这人只是好打听,要是真去了达官贵人成堆的地方,连骨头都会被吃得不剩。
不解归不解,衡重还是希望白茗一直留下来的。白茗是他的救命恩人,又对他这么好,他心里对白茗有些羞于启齿的雏鸟情怀,私底下想象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兄长该多好。
昨晚剩的药渣已经不在了,灶上温着几个馒头。衡重每次都说他可以帮白茗打下手,但总是以伤势未愈为借口被拒绝,他总觉得白茗有时候把自己当孩子看,溺爱得过分。洗漱一番,用过早饭后,衡重就带上渔具准备出门,雨后的日子少蝉,他就会钓些鱼来补贴家用。
一开门,衡重就被一个直挺挺杵在他面前的东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昨天害他摔跤的家伙。
衡重没好气道:“你在这干什么?当门神啊。”秦愿背着光站着,穿的还是昨天的黑衣,面无表情,可不像个门神。
秦愿道:“我来看你。”
“哦。”衡重心道,这人怎么比我还自来熟,又觉得秦愿说话的腔调很生硬,便问道,“郎君是外地人?”
秦愿想了想,回答道:“不是中原人。”
衡重点点头,昨天两人间发生的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争执,衡重以为过去便过去了,只把秦愿当做落脚的旅人,于是随口说道:“中原风光很好看。”
“嗯。”秦愿惜字如金。
衡重绕过秦愿便走,没想到他像个跟屁虫一样缀了上来。衡重心里发毛,以为自己被疯子看上了,脚步越走越快。他左绕右绕,本以为能靠自己对地形的熟悉甩开秦愿,但秦愿明显不是泛泛之辈,他不紧不慢地跟着,总是和衡重差着四五步,不远也不近。衡重无法,只好按照自己的原定计划走,秦愿也一直跟到了河边。
“……”衡重忍无可忍,把背着的东西一甩,抱肩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神色仿佛随时准备和对方打上一架。
秦愿还是说:“我看你。”说完,看衡重的表情不对,又补了一句,“看你为什么没有武功。”
“我就是没有。”
“你应该有的。”
衡重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气鼓鼓往地上一坐,就钓起鱼来,一个眼神也不给秦愿。秦愿也不恼,就在旁边默默看着。
依朵和几个姑娘正在上游洗衣服,远远地就看到两人。姑娘们见是衡重,起哄让依朵去问候衡重,推推攘攘,依朵也就半推半就地过来了。
“大傻,这位郎君好生俊俏,是你的熟人吗?”小姑娘害羞,只是小声向衡重问道。后面的小姐妹们也都对秦愿十分好奇的样子。
衡重从鼻孔里哼气,道:“不认识!”
俊俏郎君自己倒开口了:“秦愿。”
依朵甜甜一笑:“秦大哥。”身后有胆大的女孩问秦愿是否婚配,秦愿迷茫地摇头,惹起女孩们的低声娇呼。
衡重怪叫:“哎呀,你们把我的鱼儿都惊走了。”拎起空竿,做出一副可惜状,“依朵你还小,可不要看到一个人模狗样的就喜欢上了!”他丝毫没发现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小姐妹们以为衡重这是吃味,一阵叽叽喳喳的玩笑,依朵连忙解释道:“我见这位郎君高鼻深目,不像是这里人的长相,才多问了一句。”
衡重道:“这种长相小爷我见得多了。”
依朵不解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了?”
“我……我就是见过!”衡重做了个鬼脸,“你再不回去,大娘就要骂你了。”
依朵一想起自己凶悍的母亲,也不好多待,对衡重嘘寒问暖几句,便一步三回头地与姐妹们走了。
秦愿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一直没有再说话。姑娘们一走,河边好像突然就冷清了下来。衡重觉得气氛奇怪,又不好开口赶人,就继续顶着毒辣的日头闷头钓鱼。谁料想锵的一声,身边一人竟突然抽刀出鞘,掷入河中,明艳的日光射在刀面上直刺眼睛。衡重一看,那刀上还串着一条肥大的河鱼,正垂死挣扎。
秦愿看着被溅了半身水的衡重,一脸无辜:“鱼,跑不了。”
被穿了个透心凉的鱼活不了多久,衡重就地撘台子生火,把鱼给烤了。秦愿似乎还有点奇怪为什么自己也分到半条,坐在那儿沉思,衡重看不过去,说道:“让你吃你就吃,磨叽什么。”说着一顿胡啃。秦愿便也慢条斯理地吃起来,端坐的模样倒怪赏心悦目的。
衡重心里有些腻味,不明白为何秦愿不盯着他看,自己倒忍不住去看对方了,于是把目光偷偷移到秦愿那把怪刀上。这刀的刀鞘是从中间开口,分为两半,看似一把峨眉月似的长刀,其实是两把弯刀刀柄相连合成的。刀身泛着幽幽寒光,让人心悸,这绝不是一把没有喝过血的刀。
衡重吃完了鱼,觉得身边有这么个大活人干站着,他也不能静心钓鱼,于是往那树荫下一坐,翘起二郎腿,眯着眼道:“你看也看过了,总可以走了吧?”
秦愿又跟了过来,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婚配是什么?”
衡重被他噎了下,过了会才答道:“就是两个人约定,要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秦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严肃,说道:“我等你有武功,我们比一场。”
衡重翻了个白眼,说:“说了不会了,等我学会武功说不定得十年以后了。你要等得起,就慢慢等。”
秦愿点点头,正色道:“好,比完之后,我们就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