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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渊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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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大门缓缓打开,宋律师收回回忆,审视当下,咳嗽了声,提醒后面的注意聆听。
“妹妹,昆曲会吗?”
后面悉悉索索得在翻包,低头找物的空隙应了声,语调有种说不出来得糯磁,甜而不腻:“宋哥,来的时候不是说好,只需要吊吊嗓子活跃下气氛,可没说样样都得会吧?”
宋律师转过头,看她正在补妆,雪白的一张脸,浓密黑眉,殷红唇色,明明是极俗艳得扮相,在她身上就变成了风情。
“老王跟我推荐的你,说你业务能力强。”划出重点:“老王”和“业务”,先是用系主任出来施压,再是提醒她既然敢接这活,就得有两把能解决问题的刷子。
顶着浓妆的女人嗯了一声,手上得功夫也没闲着,描完眉形,抬眼看着后视镜,一双眼跟猫一样,瞳孔清晰,眼白分明:“既然王老这么夸我,那我也露个怯。”这是应下了。
宋律师心里暗暗洋洋得意:差点被那张画的成熟万分的脸给糊弄过去,不过是个毛丫头片子,还压不住你了。
就听那边懒洋洋的加了句:“既然大家是朋友,就加个5000好了。”
宋大律师一下有了种吃进苍蝇得感觉,冷着脸回应“朋友价”,态度轻薄的嘲讽道:“杜老板这好像不是卖唱价。”
徐子规接活用的是化名:杜鹃,顺口好记。
“杜老板”合上镜子,打量了番前面中年油腻男宋律师,嘴角往上,给了个标准微笑,附赠酒窝一对,认真回道:“的确不是卖唱价。”
“是现学价。”
孟泽养鸟,在专业人士来看是个野路子,好养些个杂鸟。他就是好听个好音,偏生大地万物,能有清脆音质不骄不躁不浮夸的少之又少。
所以听腻了放,笼缺了补。愿意走的就走,是个活物,哪能关的住呢?就这点小爱好,还要被这群人搞得乌烟瘴气,哎。
“得,又来一窝。”顾顺看着落地窗外的回廊,宋律师板着脸心情不甚美丽的正往这边走,身后跟着个连帽衫,看来今儿带来的“鸟”是个不好驯化的。
看着一脸臭屁隐有怒意的孟泽,顾顺挤眉弄眼的揶揄着:“孟少好好享受。”
孟泽看不惯顾顺那幅小人得志的嘴脸,忍无可忍:“到底是哪孙子传的话?”
这几天,他就没闲着,起床吃饭,等着一波波携家带口的组团来参观。清一色细皮嫩肉的小伙,介绍大同小异:不是表弟表侄,就是干弟干侄。还真他妈是送鸟的。
“至少,他们都觉得你是上面那个。”顾顺想起上午那个胆大心细剑走偏锋的:居然带了个穿jk的胖熊来………哈哈哈哈哈哈,他忍不住狂笑出声。
“不走水路的就得走旱路?”孟泽阴着脸,实在无法忍受愚蠢且清奇的脑回路:“你们正常人就这德行?”
顾顺笑得涕泪肆流,边哈哈边点透:“我们正常人至少走一样啊,两样都行的也有。”像孟泽这种口荤人素红尘里修行的,难□□言蜚语漫天飞。外面传言五彩缤纷,很是热闹
孟泽看着笑的恨不得在地上打滚的顾顺,再不犹豫,果断飞起来就是一jio。
顾顺眼疾手快护住裆部,手疼的直裂牙:“你丫还真踢啊?!”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反手一扣,狠狠的压在玻璃上,一张俊脸跟压缩罐头似的和玻璃无缝对接。
回廊弯弯曲曲,铺着白色鹅卵石,单一绿植,修剪得干干净净。宋律师探头往里厅打量得时候,看到窗帘角动了几下,随后一张压得张变形得脸就贴了上来。
对上眼的那瞬间,宋律师嘴角抽了抽,很有默契得抬头看天,装作赏云采月,心里却开始犯嘀咕:没道理啊,酒后吐真言,消息探得透,怎么就真是好这口得?
徐子规跟在后面不紧不慢,目不斜视,盘算接完这单,生活费是有着落了,加上之前打工攒下的钱,下学期的压力不算大,要抓紧补修学分,虽然这次的活还是系主任介绍的,但是对她学分的事也颇有微词。
进门伊始宋律师一阵殷勤献媚和新东家套近乎,徐子规立在一旁垂眸默默背词亡羊补牢,昆曲她接触的不多,唬弄个几句给外行人听听热闹还行,遇见真懂的,怕是要被笑话死。
孟泽正是一肚子火无处可发,见宋律师鬼扯的没完没了,耐性全无:“有事说事,没事赶紧走人。”扫了眼浓妆艳抹的女人,简直倒胃:“这鸟也带走,我对金丝雀没什么兴趣。”
“那就不打扰各位雅兴了。”徐子规不动声色,自动过滤掉对方言语中的轻视:钱已经到手,活还不用干,纯属天降鸿运,转身就打算离开。
“哎,别走。”宋律师猛的拉住她,花钱请佛啊这是,一晚上就说了一句话,搁谁都心疼钱。一边狠命拽住杜鹃,一边不忘回头谄笑:“孟总,这是个小误会,这姑娘唱戏特别好,声音很特别。”
徐子规来的时候刚做完礼仪的单,脚下踩着“风火轮”站了足足5小时,早已磨出了血泡,走路跟上刑似的,全靠“金钱”这口仙气吊着,猛地被老宋这么一拽,趔趄着就倒在门边,脚腕处骤然一紧,疼的她直抽气。
泪眼朦胧中只觉得有道自远至近的身影压下来,气势十足,随后下颌被人用指尖挑起,她不得不仰起头,发丝顺着脖颈往后散落,几丝碎发黏在殷红的唇上,衬的领口处露出的一汪锁骨白皙通透,如蜜桃般甜美诱惑。
孟泽将探究的目光从她身上收回,瞥了眼心火旺烧,喉头滚动的宋律师,嘴角一勾,漫不经心的应了句:“很特别吗?那就叫一声来听听。”
徐子规目似剑光恨恨地向他投去,可惜没带隐形,眼光发挥不了最大杀伤力。好,不是要听个声么,那就给你来个响的!打定主意后,徐子规逼着自己将泪光收回,暂时将脚底的疼痛遗忘,深吸一口气,开腔起调。
一曲终了,百转千回,波澜壮阔,屋里三人,呆若木鸡。徐子规酣畅淋漓的吼完这段,拎着高跟鞋扶着墙站起,也不管几人做何反应,光着脚一瘸一拐的往门外走去......
也就是那次,孟泽才知道,原来戏剧唱腔里有种叫秦腔的,哭坟都能哭的大气磅礴,震慑人心。
顾顺回忆起那场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的“即兴表演”,不寒而栗,整整素了一个月,看见异性都有种瑟瑟发抖的感觉,生怕又遇见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开口就是浑厚唱腔:“娘为儿守寡居孤苦伶仃,娘为儿顾不得雪积霜冻......”
“就内杜鹃,她该去做直播,画一喜庆点的妆,拿手机往那一举:各位老铁一首哭坟送给大家,动动小手喜欢的双击666,你信不信,光为砸她,围观群众都能充不少钱。哦,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不是说好了,大家就当被黑衣人闪了下权当失忆了,谁也别再触碰咱们这段可怕的回忆么?”
孟泽揉了揉眉心,彷佛彼时魔音犹在,头有点疼:“她就是那个欠我钱的小骗子。”
顾顺吸了口冷气,感慨万千:“这简直就是孽缘啊,要不,你就当替天行道,赶紧把这冤孽给收了吧。”心里盘算了下,突然间就明白了: “你放假不会是为了去找她吧?”
手术刀在孟泽指尖灵巧的转了几圈,挽了个漂亮的弧形又回到他掌心,他盯着手里的刀,不知怎么就想到徐子规,继而想到四个字:持“美”行凶。
记忆中那个女人白肌似雪,烈焰红唇,带着利刃般的锐气,锋芒毕露,却在不经意间又流露出雏鸟离窝般的我见犹怜,迥然不同的两种气质错糅到一起,变成种奇异的气韵。的确能引发他鲜有的兴趣,只不过去找她?好像也没到那个地步。他淡淡的回道:
“我是去找鸟的。”
孟泽有慢性失眠症,药物治疗无果后,开始采取心理介入治疗:医生建议他采用声音疗法来应对睡眠障碍。他尝试过很多种声音:白噪音,古典乐,颂钵,自然环境等等,最终发现鸟鸣可以起到安抚情绪的作用,可以获得短暂的入睡体验。可惜,不是所有鸟叫对他而言都是天籁之音。
所以他只能不断的去寻,不断的去养,不断的去放,周而复始。
顾顺怪腔怪调的“切”了一声,笑容猥琐的往办公桌下面盯了盯,一语双关:“哪只鸟啊?我看你是想放鸟溜达溜达吧。嘿嘿......”
没等他怪笑完,孟泽手一甩,手术刀在空中打了个圈,飞奔而至,直直的插在了地上,离顾顺的皮鞋将将只有一指宽的距离。
“kao”顾顺吓得往后蹿了步,心神未定在那自我安慰:“还好没瞄准。”
孟泽见状,很诚恳的表示:“抱歉,毕竟还没恢复。手劲不太够。” 附赠人畜无害的标准微笑。
顾顺顿时对他这种“虽然瞄准了,但是没打准,真是十分遗憾。”的臭屁道歉产生了种拳打棉花的无力感:他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那疯子,呛又呛不住。搬石头砸自己脚呗。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孟泽悠然架起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她也未尝不可。”
资深声控孟泽在那一瞬间突然想到,咆哮都那么好听,如果认真起来读故事,想必比鸟有用。
毕竟,她的声音还真挺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