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非人之物说话》明月何在

5、朋友

　　“当家的，你这一夜没睡了，我来帮你看着，你去睡一会吧。”

　　放着棺材的正屋里，王德贵搬了个板凳坐在旁边儿，一双眼睛熬出了红血丝，脚下一堆的烟头，一宿没睡。媳妇王桂芬劝他去歇一歇，他也不肯，“抬棺的人都到了？”

　　王桂芬抹了一把眼泪，“嗯，三叔他们现在就在外面，六婆说还要再等一会，等到吉时下葬，下辈子能够投个好胎。”

　　她家里就她一个女儿，女婿等于半个儿子，爹妈这一场丧事下来，王德贵已经两天没闭眼了，一直在棺材前守着，莫说是入赘的女婿，便是亲生的，也不见这么有孝心的，她作为女儿，见着丈夫如此孝顺，心里也是感动的。

　　“那你看会，我去给三叔他们发根烟。”王德贵看了一眼天，已经亮了，心松了下来，也不再坚持，自己重新拆开了一条烟，走了出去。

　　他站起来后，才发现他个头挺高，老屋子门槛矮，出来进去的都需要低着头。

　　外边院子里张开了几张桌子，几个男人坐在桌边，刚刚吃过饭菜，正在闲谈，王德贵走过去给几个人发过烟。

　　他是个外地人，又是入赘的，平日里这几个叫叔的年纪大，都有些排外，见了他也都是淡淡的，可是这回俩老头老太太喝农药自杀，王德贵在棺材旁边守了一天一夜没合眼，这回一出来，却也都得了个好脸，只是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些，瞅见六婆从外面进来，王德贵将烟放下，就走了过去。

　　六婆是个干巴巴的小老太，脸上褶子堆褶子，腿脚也不好使，王德贵扶着她，六婆目光从褶子里望过来，也没说什么，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六婆，等下太阳就出来了，你看三叔他们也都到齐了，咱们什么时候可以下葬？”等到六婆坐稳，王德贵便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六婆接过茶喝了一口，“不急，不急。”

　　王德贵顿了顿，突然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我不够孝顺，要是我多赚点钱，爹妈也不至于怕生病拖累我们就这么去了，我这心里实在不安稳……六婆，我就怕爹妈心里还怪我……”

　　六婆老神在在：“你放心，只要你按照吉时下葬，路上不出岔子，别让棺材落地，不会出什么事的。”

　　六婆是村里的神婆，村人们不管是结婚还是办白事，都要请六婆过来坐镇，越是偏僻的地方，反而越相信鬼神这些东西，王德贵心里有亏，听完六婆的话，多少也算是得了个安慰。

　　吉时很快到了，一群早已经吃饱喝足的抬棺人跟着吹锣打鼓的乐队往山上走。下葬途中，讲究棺材不能落地，若是棺材落地，会导致死者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恐会作祟祸及家人。

　　王德贵一路上跟着，一直注意着棺材的情况，还没到村口，抬棺的三叔脚下突然一踉跄，王德贵心咯噔一下，连忙扑上去，好说歹说没让棺材落了地。

　　“老三你这是饭没吃饱啊！”

　　三叔也莫名其妙，刚刚脚下突然感觉有人踢了他一脚，丧葬途中棺材不能落地这个规矩他当然也是知道的，连忙道歉，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说也是吃了主人家那么多饭菜的，不小心出了这种事，幸好没酿成大祸。

　　队伍继续往前走，刚刚将计就计跑来帮着抬棺材的王德贵这会儿却有点不太好，肩膀上的棺材好像越来越重，他勉力支撑着，去看别人，却发现别人好像都没这种感觉，一时心中慌乱，也不敢露出异样来，只咬着牙往前走，额头上汗如雨下。

　　“你们两个后生仔做什么呢，快让开……”

　　前面队伍突然起了骚动，王德贵额头汗津津的抬头一看，见着队伍前头挡着两个年轻人，队伍不得不停了下来。

　　“等等，洛水……”王越跟在洛水身后，也没想到她居然跑来拦了人家的棺材。

　　“我们这是去送葬，不是什么好玩的，快点让开……”

　　前头几个村里人想要驱赶他们，洛水一闪身，最后只拦住了王越一个人，王越一脸无奈：“抱歉抱歉，我们在找人，马上离开马上马上……”

　　王越喊了一声洛水，洛水却连头也没回，直接来到棺材前面，抬棺的几个人怕棺材落地，只能怒目而视，洛水却都视若不见，目光在棺材上扫了一眼，此时在她的眼中，棺材中阴气却混杂着一股微弱的生气，她伸出手，一根拐杖拦住了她。

　　“后生仔，这是棺材，可不要乱碰，小心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洛水低头，一个只到她胸口的干巴小老太苍老的眼睛盯着她，身后人喊她六婆。

　　“我找人。”她道。

　　“找人上别处找，哪里有来棺材里找的理！”王桂芬上前来，气愤的道。

　　这群年轻人，现在整天不务正业，不想着学习，连办白事的队伍都敢拦，也太不像话了。

　　“洛水，我们去别处找吧……”王越终于挣脱了几个人，连忙上前想要将人拉走。

　　一拉之下……没拉动。

　　伤自尊了。

　　洛水却还在跟一群人对峙，她一口咬定自己要找的人就在棺材里面，拦住了整个下葬队伍，一群人想要将她拉开，只见她左闪右躲，硬是没碰到她半片衣角，反倒是王越，被推搡的眼镜都给掉了，还在苦口婆心的劝架，当和事佬。

　　前头的骚乱开始王德贵还能分神关注，随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肩膀上的棺材越来越重，混乱之中，也不知道谁从背后踹了他一脚，王德贵终于失了手，棺材砰的一下，一角落了地。

　　人群一时静了几秒。

　　王桂芬最先反应过来，嗷的一声扑在地上哭了出来，“真是遭天杀的，白事队伍也敢拦，爹啊娘啊，您老两口千万不要怪罪我们，要怪就去怪那杀千刀使坏的人！”

　　她愤恨的目光射向洛水和王越二人。

　　“真是太不像话了！”

　　一群抬棺的人气得脸都青了，再没有比他们更看重这种事情的了，洛水和王越两个人，一下子变成了众矢之的。王越紧张的拦在洛水身前，怕激起众怒的洛水被打，自己反倒是挨了好几下，被洛水伸手推了出去。

　　六婆止住群情激愤的村人，越众而出，她看着洛水，面色凝重，显然也看出了她有些古怪，“年轻人，你执意要拦我们，究竟想做什么？”

　　“我说了，我找人。”

　　“你找的那个人是活人还是死人？”

　　“活人。”

　　“活人怎么会好端端的跑到棺材里面。”

　　洛水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说话，只是走到了棺材面前，伸手要推棺材。

　　一群人连忙阻拦，洛水看向六婆，六婆拐杖在地上一敲，声音不大，一群阻拦的人却不由自主的顿住，扭头朝六婆看了过去。

　　“让她看，若是找的人不在棺材里，后生仔你可要倒大霉了。”

　　洛水不为所动，她态度太过笃定，反倒让一群人有点将信将疑，六婆一发话，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妥，只是慢慢的都还是让开了。

　　眼看洛水就要把棺材给打开了，突然斜刺里扑出来一个人，一把摁住棺材，“等等！”

　　“人都死了，入土为安，活人怎么可能会往棺材里面钻，我昨天盯着棺材一宿没睡，难道有人还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跑棺材里去？不能开棺材！棺材落了地，正是要赶紧下葬，六婆你老糊涂了么你！”

　　“三叔，你们就这么看着？”

　　王德贵一脸苍白的趴在棺材上，王桂芬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连忙搭腔：“是啊六婆，眼看就要下葬了，这几个年轻人说让开棺材就开棺材，这怎么行！我家当家的昨天一晚上没合眼，屋里屋外都有人，哪里会进什么人还钻进棺材里去！”

　　村人一想，也是，也劝道。

　　六婆目光在王德贵脸上扫了一眼，拐杖猛地敲地，“我说开就开，不让开难道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做贼心虚了？”

　　“老三家的，把德贵和他媳妇拉开。”

　　六婆在村里这么多年，很得敬重，哪怕这次做的事荒唐了点，也很快出来俩人将王德贵和他媳妇给拉开了，王德贵先是做可怜状，见不行又开始骂六婆老糊涂了，把六婆气的直敲拐杖，好歹没厥过去。

　　这次没人阻拦，洛水终于成功的将棺材给打开了。

　　几个抬棺的可是知道棺材的重量的，碍于六婆的话没阻拦，心里倒是想要瞧这么个瘦瘦弱弱的女娃子怎么一个人打开棺材，没想到刚想到，就见着人轻轻松松的将棺材给掀开了。

　　里面的东西也重新见了天日。

　　失踪了的苏晓云静静的躺在棺材底，雪白的连衣裙，散落的头发，像是一朵沉睡中的百合花，随着棺材的打开，重见了天日。

　　见这一幕，人群顿时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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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吗？蹲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