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山夜话》七月闻蝉

21、女扮男装的女夫子（完）

　　微生拓用极好的药材吊着陈谙的命，单独辟了一个小院子，种上了白海棠。
　　他原以为她或许能活过这个早春，纵然国事繁忙都会抽时间瞧一瞧她。但看她裹着厚厚的袄子，缩成一团，像极了前世的自己。
　　这算不算她的报应？
　　复仇的快感慢慢消退，陈谙的意识也在慢慢消退。
　　微生拓大婚后见她的次数开始减少。陈谙最后还记得落水之前他抱过自己。
　　“其实我会吹羌笛，亏的你将我流放边陲，这一辈子都还没忘。”简单一抱后，他取出袖中的羌笛，手指抚摸着，“对不起。”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陈谙都听不见，所以最后说出口的也只是这三个字。
　　笛声悲怆，含杂了太多的情感。曲终陈谙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微生拓摆正她，共对月色，这个时候他是与她同病相怜的人，不是弑兄篡位的皇帝。
　　“知道你活不长久，但愿下一辈子恩怨两销，若再遇见，我请你喝茶。”微生拓笑笑说，心里有几分苦涩，摸了摸她的长发，别上一朵宫纱制的白海棠。
　　他有愧疚，原本她不该如此，但却落得这样的地步。
　　夜里寒露重，待了许久，跟着他的老太监提醒他今夜还要去凤藻宫。
　　微生拓点点头，将羌笛放在陈谙手上，看她握紧了才离开。
　　他夜里宿在凤藻宫，余月薇的性格嫁人之后也没有变多少，原本就是爱紧了他，这会子缠着不肯放。
　　“陛下去哪里了？臣妾去御书房，您不在。”余月薇从背后抱着她，穿的很单薄，她好像不怕冷。
　　“朕去见一个朋友，晚了些。”方才进屋，身体还有些凉意。
　　“宫里能有什么朋友。”余月薇不信，“陛下是不是去见一个女人了？您若喜欢，纳入后宫又何妨？”
　　微生拓又不是太子，他绝不会纳陈谙，只是余月薇这话说的很大方，他于是道：“我纳她为贵妃如何？”
　　余月薇干笑了几声：“臣妾骗你的。”
　　一双手灵巧地探入他的衣内。微生拓立即捉住了，他今天晚上没心情。
　　“早些睡，朕明日要上朝。”他淡淡道，先去了净房。
　　余月薇盯着他的背影，咬咬牙跟了进去。听到里面的水声，跟着微生拓的太监识趣的带着其他人离开。
　　第二日一早，凤藻宫传了太医，皇后染了风寒。
　　余月薇躺在床上，脸色极差，伺候她的宫女小心行事，稍有差错少不得一顿斥责。将近正午，日头正大的时候，贴身的宫女斗胆同她说了个消息。
　　余月薇一惊，顾不得风寒，哑着嗓子不放心又问了：“真死了？”
　　宫女点头：“尸体打捞了，是许大人路过时发现的。”
　　“怎么好好的就……就这么想不开？”余月薇自言自语，她没想过陈谙这样就死了，宫里不是养不起这样一个药罐子。
　　“人都死了，皇上方才过去了。”
　　“算了，死都死了。”余月薇嘟囔道，喝过药昏昏欲睡。
　　她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翻了过去，谁知几天后微生拓宣了陈晗入宫。她这才发现，她这表姐同陈谙还有五分的相像。
　　她偷偷看过陈谙，病秧子一个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她走近了也不知，瘦骨如柴。于她没有半分威胁，对着这样一个人，早死早解脱。
　　一个月后陈晗给她请安，端坐在凤座上余月薇恨不得撕了她。
　　都是因果报应。
　　余月薇再次听说许大人时是他贪赃枉法被五马分尸的消息。倘若那一日在陈府她没有嘲笑这个人，就没有了这些事。
　　许渡川是个有仇必报的伪君子，他原意是向陈元安投诚，奈何就遇上了余月薇。
　　知道微生拓纳了陈晗膈应她，他还死的很开心，一个人寂寞处世，一个人寂寞离世，这才是他许渡川。
　　陈谙的尸体是被火化的，微生拓亲自看着火舌舔噬尸体，最后变成一滩白色的粉末。
　　风一吹，就会什么也不剩。
　　微生拓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她没有活下来，是不是也就没有和她相处的这些日子。
　　十三岁，在徽州的陵阳县。
　　微生拓坐在马车上，宋小楼驾车回京，一网打杀了青衣教顺带解决了未来夺位道路上的阻拦者，恰巧又偶遇了丧兄的阿卡。
　　微生拓看着他拉的几匹骆驼，宋小楼先想起来这就是先前城门口被乱箭射杀的外族货商的弟弟。
　　微生拓听了宋小楼说的，买了阿卡几头骆驼，有了路费那人又折返。
　　“你这般急匆匆去做什么？”他不解。
　　“我去救一个可怜人。”阿卡认出了宋小楼，也不愿多说，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陈谙，许是天意弄人，阴差阳错间接救了她。如果早些知道，那就很好了。
　　往后的日子微生拓算得上是一个称职的帝王，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子嗣单薄，临终前他看了看手里的羌笛，无力地松开手，底下跪的是太子，同他十分相像。
　　“你知道朕为什么立你为太子吗？”微生拓吃力地问他，两鬓已星星。
　　“儿臣不知。”太子很是恭敬，他也不是嫡子，有幸被选为太子自然想知道原因。
　　“因为你和他很像。”微生拓笑了笑，他做了二十年的皇帝，这是他抢来的位置。如果他不抢，江山是微生盈的，陈谙没有死。
　　“他是谁？”太子好奇，隐隐猜出来了。
　　“朕的兄长。”微生拓道，“如果以后有一个人，他有才干，纵然身份低微，你要以礼厚待。倘若是个女子，那也以礼厚待，因为你不知道，你的江山，会不会就毁自她手上。”
　　“儿臣谨记。”太子惶恐的同时斗胆看了眼病榻上的微生拓。
　　他阖上眼，安安静静不再说话。
　　曾经的风雅俊秀都随他一同逝去，如今榻上的也只是一具躯体罢了。如果说他此生最遗憾的是什么，那边是不能亲眼看着陈谙离去。
　　许渡川将她活活淹死，嫁祸给余月薇，实在卑鄙。
　　于是他处许渡川以极刑。
　　大梦一场，终回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