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山夜话》七月闻蝉

19、女扮男装的女夫子十八

　　十二月上旬，两军于汝安开战。
　　十二月中旬就是微生拓的婚期，这仗若是败了，婚期便是要推延的，一向不信佛的余月薇破天荒起了个早去了静安寺祈福，顺便买了一根上上签。
　　那时候京城已经开始飘小雪，放眼望去低矮连绵的山头都呈雪色。
　　站在皇城上，天地的边界已模糊。陈谙从东宫摸了出来，穿着赵晓的衣服，赵晓扶着她走，此刻还是早朝，太子未回东宫。
　　陈谙的眼睛不行了，纵然她睁的大大的，但没有赵晓的搀扶她便要踩空好多步。
　　赵晓看着她的侧脸微微一叹：“陈姑娘身体不好何必出来，风一吹着就可能是风寒。”
　　他口中这么说却也是无奈，他本就心细，自此太子让他跟着陈谙，他仔细就观察出她身上有病，且是日益加重。上一回向太子提起，太子未上心。跟了太子这么些年，太子喜欢病美人他是清楚的，只是人都病死了，那也没有什么好看头了。
　　朔风卷着细碎的雪，旌旗飘扬。陈谙朝远处看了看，冰雪融化了，脸上有湿意。
　　“我方才走过来听说云安的藩王带兵都打到汝安了，八殿下也要娶亲。是不是真的？”她问，拿帕子擦掉脸上的融雪，有些感叹。这些离她这么远，听别人说起来时又觉得有些近。
　　“是，不过陛下已经派兵增援了，等大军凯旋，八殿下也就成亲了，娶的正是余牢将军的女儿。”赵晓细声道。
　　“那也快了。”陈谙道，迎着风，身上有些冷，看了会天扶着头，“我想回去了。”
　　赵晓以为她是要回宫，他估摸着太子也该回宫了，于是道：“那咱们回宫吧。”
　　“我想回庐州。”
　　陈谙摇摇头看着赵晓道：“等那天我病死了，记得将我的骨灰洒到庐州陵阳的地上，”
　　她这身体怕是撑不住了，从前没有这样的症状，这怕是微生拓在她饮食中洒的药激出的问题，幼年时青衣教给她吞的药余毒未解，如今两种药物相克，她活不长久了。
　　死了也罢。
　　*
　　太子今日上朝，有人参了微生拓一本，罪名便是走私火器，贪赃枉法。陈元安暗地里提供的证据十分充分，皇帝便交给了宗人府查办。
　　只不过微生拓人在秋水，路上大雪封路，拿人还要一些时日。
　　这边汝安已经开战，陈元安人在帝都，消息总要晚来一些。微生拓提供给云南王的火器中途都让他动了手脚，后期交给了许渡川去办。两军相对，□□炮出了问题就是致命的伤，他今日派人去参微生拓正是算准了今日汝安一战会有结果。
　　皇帝强撑着退朝，他已年迈，如今朝堂不稳，又忧心军事，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有些怒火攻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逆子！”他缓缓道，嘴角流出一丝暗红色的血。一时惊了众人。
　　太子回东宫很晚，这个年底出的事太多，退朝时陈元安说要见一见陈谙，他听人说陈谙病的很重。
　　他应下了，回宫顺便看了看陈谙。
　　陈谙陷在被褥里，暖阁里的窗户门都是关的，又烧着地龙，面上红润。只不过最近是食欲不佳，脸上清减了些。
　　“陈大人的女儿和他还是有几分像的。”他若有所思。
　　第二日前线打败的消息传来，陈元安便再也没有见陈谙。
　　因为输了。
　　火器被人动了手脚，暗地里有人偷袭了余世平，陈元安思前想后脑子里只想到许渡川。
　　那个面上有些迂腐内藏乾坤的人反了。
　　“这是怎么回事？”微生盈脸色有些难看。
　　“里面出了内鬼。”陈元安淡淡道，“昨夜跑了，微生拓不在秋水，他在汝安。”
　　微生盈眉头一跳，手里的茶水滑落，碎了一地。
　　“内鬼是谁？”
　　陈元安想了想道：“丘单。”
　　此人昨夜由许渡川接应去了汝安。
　　太子记不起这个人，却没想过他有这样的能耐，他阴沉地看着陈元安：“没有别人了？”
　　“纵然有，如今也无济于事。”陈元安道，“如今该想一想怎么走下一步，如今皇上病危，恰逢八殿下在外，无人与殿下相争，乘早登基。”
　　太子自嘲道：“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皇位，本宫坐不稳。”
　　陈元安心里笑了笑，若不是轻信了许渡川，他怎会如此。
　　如今他想不明白，这样的人他如何就变卦了。
　　那一日他回府，府里的暗卫向他禀报了余月薇与许渡川的事，敢来他这里自荐的人没有胆量和才华是轻易不敢来的，这人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第二日他候在府中，果不其然就等来了许渡川。
　　私下查探了一下他的底，他年幼时自己还见过他，在三月楼，他做纨绔之时。他如今在微生拓帐下做事，不受重用。许是不甘心，陈元安许了他重金，许渡川这样的人视金钱如粪土，他求陈谙。
　　这也是为什么他助太子把陈谙弄出来的原因。此后的繁多种种在陈元安看来他做的都很好，很贴合他这个人。许渡川就像是被人埋没的玉石，很是让他满意，只不过，今日看来，他是演了一出好戏，同微生拓一起。
　　这都怪不了谁，命里如此。
　　“陈大人还要看看陈谙吗？她近来身体不好。”太子道。
　　“不必了，身体不好，多休养才是。”陈元安道，人都跑了，要她何用呢？
　　“大人慢走。”太子假意道，未起身，心里凉了一片。
　　汝安战败，过不了多久就会打到帝都，一时间朝内人心惶惶，骂微生拓的人不在少数。这其中有太子的功劳。
　　余月薇这门亲事也是受人嘲笑，和她沾亲带故的陈府还被人砸了鸡蛋。
　　她先时的期盼都被凉水浇了个透，若是微生拓被判了罪，谁还敢娶她？她父亲在战场上打了败仗，声誉一落千丈，她若出去还不被人笑死，先前的仇家都会上来踩她一脚。
　　她那一日抽的是个下下签，只不过她不信，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个上上签。
　　如今一看，倒是灵验了。
　　到底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