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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   自椿上山以后,桔梗与阴刀便负责轮流役使白鹤往山上与她送饭。桔梗虽不是次次亲至,但不过三两天,总会去上一次,且椿所用饭菜,皆出自她手,不假他人,两人感情愈发亲厚。

      正所谓山中不知岁,一晃五年过去,秋尽冬至,冬去春来,山野间林木苍翠,绿意盎然。

      这一日将至正午,桔梗诸事皆备,忽见池塘边樱花绽放,临水照影,自矜艳色,方始惊觉春至,转头交待了阴刀与式神几句,便跨上白鹤直往山中而去。

      此时正是风和日丽,那白鹤舒展双翅,从低空中轻轻掠过,由高处看去,但见遍山樱花盛开,粉白色山樱如雾如雪,好似云蒸霞蔚,偶有山风拂过,枝间微一颤动,几片花瓣轻轻坠下,阵阵幽香,直透鼻端,真个是盛景无边,绚烂之极。

      桔梗看得心旷神怡,情不自禁叫了声好,也不落地,乘着白鹤徘徊低飞赏玩,不多时来到一处方圆里计的樱林,清风披拂之下,仿若花木有灵,繁枝乱摇,花海翻涌,娇夸美艳,含笑迎人。

      正自得趣,忽见花间锋芒耀目,定睛一看,却是有人在舞刀,初时还能分出白衣绯袴,渐渐地越舞越急,寒芒闪烁,兔起鹘落间,只见一团银光辗转腾挪,哪里还看得到人影。

      桔梗暗暗好笑,心道:“还是这般喜欢舞刀弄枪。”一念未毕,下面动静骤停,一道寒光疾射而出,流星赶月一般飞向三丈外一株老樱,只听树木开裂之声不绝于耳,那寒光由树身上透体而过,连穿四五株林木,最后“笃”地一声牢牢钉入一株樱树上,仍是树桩松动,树身震动不休,那刀光闪过之处,树枝咔擦作响,纷纷坠落,花瓣随风轻飏,恰似漫天花雨,日光之下,缤纷夺目,此情此景,如梦似幻。

      桔梗目不转睛屏息静气,为这自然之美而倾倒。待回过神来,又想起那一刀,不由跃跃欲试,翻掌现出破魔弓来,屈膝半跪,引弓搭箭,口中笑道:“哪里来的恶人辣手摧花?且吃我三箭!”手指一松,箭矢破空疾射而出。

      林间之人头也不回,兀自将白衣向后一扬,双手自袖中一收,也不转身,反手拎着衣领一卷,立时裹了箭矢,脚下轻轻一点,如蝴蝶穿花一般,绕着樱树转了一圈飞出身来,白衣一抖一甩,便将箭矢原路射回,衣摆下落时双手一穿,仍然是衣着整齐、白衣绯袴的巫女模样。这一脱一穿只在瞬息之间,却好似行云流水一般优美难言。

      桔梗站起身来,手指扣弦,三箭齐发,在空中将来箭齐齐击落,仍余劲不减,“嗖嗖”几声呈品字形钉入土中,箭风擦过,花瓣乱飞。

      椿双手拢袖,笑道:“看吧,做恶人多容易啊。再说了,谁要做好人啦,稀罕么?”

      那白鹤盘旋掠过,桔梗一跃而下,轻盈落地,一舒袍袖,与椿见礼,含笑道:“师姊,你行事明明都是心存善念,却总爱说些让人误会的话,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中二’呢?”

      椿摇头叹气,道:“桔梗,你越来越调皮了。”见时辰尚早,随口问道:“今日怎地有闲情来山中赏花啦?”

      桔梗道:“好教你知道,师父准你下山啦。今日起,再不必独居山中清修,是不是很高兴呢?”

      椿果然大喜,拍手笑道:“何止高兴,简直狂喜。这也得亏是我,能耐寂寞;若是换个人来,常年离群索居,只怕要糟。师父他老人家也忒无情。”

      桔梗笑道:“这话你等师父回来,当面说去。”

      椿奇道:“怎么,师父又进城去啦?”

      桔梗道:“不错。师父去城中主持祭祀,神社事多,你若无他事,便快快随我下山罢。”

      椿撇了撇嘴,嘀咕道:“我就说呢,原来是抓壮丁。”

      桔梗笑道:“师姊,偏你这样话多,难怪你常常说什么‘口嫌体正直’,可不就是说自己么?”

      椿一听,扑哧乐了,道:“哎呦,今日可让你编排够了。得了别废话了,我们这就走吧。”

      两人说笑着乘了白鹤下山,稍加整顿,又嘱咐式神要紧事项,随即出了门,去左近山中采摘草药。

      这一日恰是天气变幻无常,到了傍晚,竟然飘起雨来,椿与桔梗便商议着在山中一处废弃寺院将就一晚,不至往返奔波。她二人修行已有小成,并不类寻常人一般畏惧寒暑,山中物产又丰富,索性拾掇了木柴架起火堆,又摘了些野果,在正殿修整。

      虽是夜宿荒山野岭,窗外凄风苦雨,黑影幢幢,颇令人心惊,但两人都是神职中人,艺高人胆大,丝毫不放在心上。椿想着今晨尚在山上独居,夜里就到了这野外露宿,心中也甚是奇妙,心想这世间事真是难以预料,而自己居然真的在山上独居了五年,这若是放在从前,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正胡乱想着,见桔梗从行囊中取了一卷画册出来细看,椿不禁也凑了过去,只一看,便脱口道了声好,只见上面画着一株花草,叶片呈椭圆状,花朵形似铃铛,虽是白描,却是线条遒劲,笔意生动,明丽有致;旁边批了一行流丽小字,书道:“西去百里有山,中有荀草,方茎圆叶,青华而状如铃,服之不饥,可为益气丹药引。”后面又加注了丹方;将画卷展开,后面陆续画了丹木、鬼草等奇花异草,各有批注。

      椿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笑道:“你这是仿《白泽图》事迹啊,真是有功德。心灵手巧,我不能及。这图册笔简神全,描摹人物必定更为精妙,若是能得一副小像,那才叫心满意足呢。”

      桔梗促狭一笑,道:“不敢居功,却是师弟手笔。你若是想要小像,不过一句话的事,莫要在这里多费唇舌。”

      椿一听,顿时兴味索然,懒洋洋道:“那还是免了。拿人手短,我们这好师弟最会打蛇随棍上,若收了他的礼,还不知要费多少力气,这等亏本买卖,我可不做。”

      桔梗笑道:“人家好好一风雅人物,你非得说得这般市侩。说来也是奇怪,这几年下来,师弟也是恭谨知礼,体恤劳苦,颇有仁爱之风,并无不妥之处;想想当年,亦是一同出生入死过,不知怎么就讨不来你青眼相待。我看你是推己度人,才觉得人心怀不轨。”

      椿也不与她争辩,只笑道:“我不理他,才是他的运气。你这样为他说好话,可见他这水磨功夫没有白费。随你怎么说罢,只将来莫要后悔。”

      桔梗并不以为然,哼道:“谁替他说好话啦?你若是喜欢这图册,那就更好了——且记牢了,明日才好一一采摘回来。”

      椿叹了口气,道:“你真不愧是师父的好徒弟,使唤起人来半点不手软,这采个草药——”

      桔梗接道:“采个草药——当然是小事,但是,也不好小瞧了它。师姊,别说我不体贴你,你可知近来有多少村民来神社祭拜?师弟留在神社,并不清闲,须得负责接待、解说以及打扫清洁工作,如果你愿意——”

      椿干笑着打断她,道:“小桔梗,你真是再体贴也没有了。明白了,明日我们就去寻摸这些草药,少了一株也不行。”

      桔梗笑了笑,正要说话,忽听得头顶一声闷雷炸开,震得人毛发皆竖,不由眉尖一蹙,往殿外望去,雨声转急,天空中不知何时已是浓云翻滚低垂,不时有雷电之光若隐若现,伴有异声如潮。

      椿已放下图册起身,撑了油纸伞,步至殿外细看。此时云层漫卷,已是乌云密布,雨落如帘,空中声势正盛,隐有金戈交击之声传来,正观望间,只听得轰隆一声,一道电光蓦地闪过,云层中裂开一道缝隙,中间跌出一只形似狸猫的二尾妖兽,背上还伏着一个人影,似是已被重伤,不见声息。

      椿伸手一拂,袖中飞出一团白影,迎风暴涨,但听得一声鹤鸣声震九霄,一只白鹤展翅一绕,在急雨中一个盘旋望空而起,姿态轻盈由空中掠过,已是连人带妖兽一起接下。

      桔梗迎上前去,见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穿着特制护甲,身上鲜血随着雨水冲刷不断涌出,已是人事不省,那妖兽望了她一眼,哀哀叫了一声,“嘭”地一声缩至巴掌大小,竟是连维持原形也不能。

      桔梗急忙将人扶下,验看伤口。此时又一阵雷声滚过,浓云中飞出两道青光,盘旋而下,落地化作两个青衣男子,虽是人类模样,但是通身妖气,显然是妖怪无疑。

      那两人见了桔梗二人,也是微微一愣。

      此际正逢乱世,不惟人族同类相残,妖鬼精怪亦是四处为患,幸得巫女僧众镇抚四方,世人方有喘息之机,因而极受尊敬,平日穿戴配饰也皆有定式,常人不可冒用。

      那两人此刻见了桔梗二人皆是白衣绯袴的巫女服饰,心中先怯了三分,一人当先道:“我等奉命处理私事,还请无关人等不要插手。”

      椿持伞往前踏了几步,淡淡道:“你们追杀人类,还管我们叫‘无关人等’?谁给你们的胆子?”她一边说话,一边缓步前行,先是语气平平,说到后来气势勃发,一步一步仿佛踏在人心头,让人难受至极。

      那两人心跳如雷,不禁倒退几步,轻喘几息,这才发现方才竟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心中俱是一寒,知道不是对手,只得放低姿态,当先开口之人拱手道:“神子息怒。非是我等迫害无辜,实在是此人行止有亏,偷盗敝上宝物,才追击至此。我等只想寻回失窃之物,还请两位神子高抬贵手。”

      椿“哦”了一声,轻轻点头,道:“倒是知礼懂事。”

      那人心中一喜,连忙道:“既如此……”

      椿眉目舒展,含笑道:“既如此,滚罢。趁我现在不想杀人。”

      那人脸上怒气一现,又强自压下,道:“神子这是何意?归还失物,天经地义;神子包庇盗贼,莫非也见猎心喜,意欲将宝物据为己有?须知我主部属众多,必不令贼人得逞!”

      椿神色懒散,漫不经心道:“你说的很是呀,那我是不是该杀人灭口啦?”见那二人齐齐退后一步,不由轻蔑一笑,问道:“怎地还不走,是想留在这里吗?”

      那人怒道:“狂妄!”一咬牙,“唰”地抽刀一挥,妖气化作青芒倾泻而出,另一人嘴巴一张,吐出一道暗绿色火焰,直朝椿飞去。

      椿不闪不避,手中纸伞微倾,伞柄一转,伞面雨水好似滚盘玉珠一甩而出,如罗网一般漫天散开,与那妖芒火焰一撞,立时全部爆溅开来,那两人急忙闪避,仍不免被水星击打在身,水迹顷刻间晕染开来,迅速灼烧腐蚀肉身,情急之下只得当机立断,双手往身上乱抓,连衣带肉撕下大片,才止住伤口恶化。

      他二人不由惊惧交加,抬头向椿望去,只见她神色平静,在雨中持伞而立,豆大雨珠砸在伞上噼啪作响,顺着伞沿滑落汇聚,一颗一颗滴下,敲得人心惊肉跳。

      “走!”两人断喝一声,齐齐化作青光直往天边遁去。

      椿只作未见,转身向桔梗身边踱去,见那男子身上血已止住,面上青气消褪,脸色由白转红,已是过了生死关隘,不由啧声道:“咦,原来还没死啊?”

      桔梗将男子扶起,向椿问道:“你就这样放他们走了?要不要搭把手?”

      椿露出个嫌弃表情,干脆利落拒绝,道:“不要,我不喜欢淋雨。”说着还得意洋洋一笑,顶着对方谴责的眼神,毫不心虚的当先走回大殿中,一边笑道:“两个杂鱼而已,你还指望我跟他们恶斗一场吗?”

      桔梗只得独自扶了人在火堆旁躺下,又拿了树枝将火拨得更旺些,随口嘲笑道:“我当你是心慈手软,不忍杀生呢。”

      椿哈哈一笑,道:“那不是我。这人你打算怎么办?”

      桔梗道:“先看看是怎么回事,再作打算不迟。等他醒了——噫,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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