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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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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莲集团CEO杨谨于2月25日凌晨七点在其私人豪宅内被警方拘捕。
据悉,2月24日警方接到匿名电话的举报,称当事人曾于七年前对一名未满14周岁少女进行人身侵害。警方联络到该女子,证实确有此事,遂于次日将当事人依法刑拘。拘捕现场,当事人杨谨未作抵抗,而其在场女友称此事另有内幕,实为诬陷。
此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一
七年前,木旋迎来了她这一生的第十四个冬天。
这天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顶着蓬乱的头发钻出被窝,起身拉开床边的窗帘,这才发现屋外正飘着雪花,院子里早已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白色。她呵了口气,将窗帘用钩子挽起,然后闷着头迅速地套上毛衣,并跑到老旧的衣柜里翻出一件旧式的白色羽绒衣穿在身上。
今天,她在头顶扎了两道长长的马尾垂在胸前,出门的时候,可以将它们围在脖子上。匆匆吃完早饭,收拾好书包,她将母亲昨晚给的零钱放进口袋里,加上前几天省下的,共有十三块钱,她打算奢侈一回,买个新笔盒。
路过母亲房间她敲了敲门,说:“妈,我去上学了。”
里面没有回声。虽早就习以为常,木旋总还是有些失落,低着头走出家门,长长吐了口气。
外面倒并没有她想象的冷,双足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像首催眠曲,让她没有精神。
从来都不喜欢下雪天,因为母亲说,她出生的时候,天上下着大雪,她抱着自己坐在床头,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没有颜色,凉意便一直透到了心里。而自己的父亲直到她出生三十七小时后方才出现在产房,将一大笔钱扔在母亲的床上,从此没了消息。
母亲站在窗口,看着父亲的身影越走越远,没有回过一次头,盛怒之下,抓起那些钱狠狠地砸下了楼。天上同时下着雪和钱,人们顾不了面子,争抢一空,等母亲想到她现在不再是一个人,需要更多钱去抚养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时,那些钱早就已经易主了。
宁静的巷口站着一个男人,看上去四十来岁,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中规中矩的衣着,他看见木旋低着头踢着脚下的雪慢吞吞地走来,上前拦在她面前,笑容亲切和蔼地问:“你是不是叫木旋?”
木旋抬起疑惑的脸,然后点点头。
男人瘦削的嘴两旁弯出一道道有如沟壑的绉子,“看来是了。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他想见见你,所以托我来接你。”
“爸爸?”木旋极生涩地重复着这个称呼。
“是啊,你爸爸丰世林让我来接你到他那里去。”
男人摸摸她的头,长辈总喜欢对孩子做的动作,木旋觉得不自在。她微微缩了头,男人脸色微微一变,“怎么,不想见你爸爸?”
木旋看看没在雪里的脚尖,缓缓摇头。
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总要比同龄人想得更多。对从未谋面的生父,她有过责恨与不甘心——不甘心他对母亲的绝情,不甘心他让这个家支离破碎,不甘心自己身上流着他的血。母亲疏离她,同学嘲笑她,又是谁造成了这一切?她一直想见这个人,问他这么多年来可曾在噩梦中惊醒,可曾后悔自己当年的决定。
“叔叔,他为什么要见我?”木旋仰着脸问。
男人说:“爸爸想见女儿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有什么为什么。走吧,车子在那边。让你爸爸等急了是要生气的。”
那是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木旋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头皮有些麻麻的,但“去见父亲”的诱惑力太强,让她横下心跨上了车子。车开得很快,拐了个弯便驶向了高速公路。木旋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两边飞速退后的树木,又转头看看男人,他没了之前的笑容,变得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眼透过眼镜不时瞄向车窗外。木旋的左眼又莫名地跳了起来。
“叔叔。”她叫了声。
男人的回应如同敷衍,“怎么?”
“我们真的是要去见我爸爸吗?”
木旋的平静,反衬出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只是他掩饰地更快,脸上又浮出笑容:“你爸爸住在北京,开车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耐心点吧。”
北京,印象中那是高楼如林,色彩斑澜的繁华都市,是许多人向往的地方。她的同桌经常跟她炫耀,我爸爸在北京工作,上班坐的是地铁,你知道地铁是什么?想到这里,木旋不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男人腾出一只手,从座底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渴了就喝这个。”
木旋接过,说了声:“谢谢叔叔。”
男人说:“你爸爸真是有福气,有个这么懂事的女儿,换作是我,该偷笑了。”
木旋打开瓶盖,只喝了两口水便将盖子旋上,抓在手里摇来摇去,以此打发车中无聊的时间。她脑子里开始想很多事,今天是她第一次旷课,不知道老师同学以及母亲的反应会是怎样,他们不会想到她正在前往另一个城市的路上,而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跟着一个陌生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见一个陌生的人。
雪越下越小,空气却越来越冷,高速公路两旁堆积着的白雪,路面混着车轮泥印的残冰,呼啸而过的各式车子,甚至是前方不停挥打的车刷,此时刻在了木旋的眼里,定格成了一个镜头,让她心跳的镜头。
一个多小时后,她是从噩梦中醒过来的。
记得那是一片海,自己坐在一艘小船上,不停地摇摆,随后暴风雨降临,船一下子便被打翻了,她掉进海里,拼命游,拼命游,却发现怎么也到不了岸,在她精疲力竭时,她抓住了一块浮板,正想喘一口气,那块浮板却突然往下坠去,带着她掉进无底的黑洞之中,她感觉自己一直在往下坠,有如被恶魔缠住了手,要将她拖向绝望。
隐约听到两个男人的声音。
“不能再少了,一万四千块。”
“老巴,你是不知道现在的行情,几个地头都在压价,再说你的货小了点,发育得也不太好,客人玩过一两次恐怕就不喜欢了,一万三可是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才肯出的价。”
木旋一下子惊呆了,但她不敢动,只是紧紧闭着眼,并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该怎么办。过了一会,趁他们还在讨价还价,木旋微微睁开眼睛,转动眼珠,打量四周。
自己还在副驾上,左边的车门开着,可以看到那个男人在车那边与一个瘦小的右手夹着烟蒂的男人互对着说话,车子停靠在一座废弃的仓库前,周围一片荒凉,枯草被积雪压得直不起身,稀稀落落的梧桐树颓败地站着,也许它见证了无数次这样肮脏的交易,却像是同流合污,一如既往地等待下一次的罪恶。
这样的地方,凭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想在两个成年男人眼前逃脱,难如登天。
她有些心灰意冷,紧紧掐着手边的书包带子。忽地,她想起书包笔盒里有削铅笔的小刀。当然,拿它捅人是不切实际的,但如果未来让她不堪忍受,用它来割开自己的脖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这么想着,她将手一点点伸进书包里,所幸书包的这个位置被她的身体挡住,车外的人不会有所察觉。
叫老巴的男人最后说:“我最近是急着等钱用,要不然也不会将主意打到那小姑娘身上,更不会跟你争那点钱。小金,你说什么都要给我一个好价,不然就算了,我现在就带她回家。”
木旋摸索笔盒的手微微一抖。她知道人贩子都没有什么良心,否则也不会作人贩子,但这一刻她仍旧祈祷着那个叫老巴的男人能够放她一马。
老巴作势要上车,小金猛吸了口烟,扔在地上,然后一把将跨到一半的老巴拽了下去。
“得。”他一脸被割了肉的表情,“本来你说的价是超出预算的,东哥那边我也不好交待。但朋友一场,我也不好让你白跑一趟。一万四就一万四吧,以后还能再合作不是?”
老巴不哼声,木旋听到脆生生点新钞的声音,一颗心更是降到了谷底。她吸了一口气,将小刀握在手心,此时此刻,即便希望渺茫,她也要搏一次。
那边老巴收过钱,这边木旋突然从座位上弹起,哗一声推开车子的移门,跳下另一边。
两人听到声响,回头分两路冲她追去。
木旋跑得跌跌撞撞,嘴里呼出的热气朦胧了她的眼睛,她想往有马路的地方跑,哪怕能在前方看到一个人影她也会觉得那是生机,可在这个荒野之地,除了后方紧追不舍的人贩子,根本看不到其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