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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弦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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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
这座本丸的审神者是一个末流审神者,不强不弱的灵力,空白大半的刀账,拿不出手的战绩,因为身体太差的关系,经常连政府下达的任务公文都无法完成。
不过对她的刀剑付丧神们来说,她倒是一个不错的主人。她从来不会让他们遭遇碎刀的风险,至多中伤就会将他们紧急召回,手入也非常及时。虽然资源有限,可每次出阵她都会让他们携带适合他们战斗的金色刀装。她身体稍微好一点时候,就会带上同传耳机从房间出来,笑眯眯的和他们说一会话,帮忙做一点轻松的内番。
较他们之前的主人,审神者有些‘情绪化’——这个词是药研从审神者带来的人类的书本上看到的词语。
她的情绪总是起伏很大,高兴起来时候精力多得好像用不完,可以跟着他们一起连挖五十层大阪城,兴高采烈的指挥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出阵,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为疲惫的他们呈上幕内便当,然后拒绝烛台切进食劝告的同他们再一次出阵,而即便是这样消耗巨大的一天下来,她夜里也还是非常精神,她房间的灯甚至可以彻夜点着。
但是她低落下来的时候,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抽掉了身体里的所有元气,整个人变得死气沉沉,毫无生气,食欲消退到几近于无,又会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吃下过量的甜味食物,吐得几乎要失去半条命。这种时候,她就不会出现在多数刀剑们的面前,她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只是躺着和坐着,戴着耳机,什么也不做,或是说什么也做不了,严重时候她连洗漱都成问题。
如果有稍微知道一点心理学常识的人在这里,都会意识到审神者的状况非常不对。
但是对于本丸里的刀剑付丧神来说,理解人类的情感已经是困难的事情,何况对许多人类来说都陌生的精神疾病?精神疾病,心理疾病,单这些词对他们来说就过于新潮了。
在拥有百年千年生命历程的他们看来,审神者只是一个有些情绪化,幼稚,但是还是很可爱的持有者小姑娘罢了。
因为是幼稚的小姑娘,所以格外偏心偏爱于某把刀剑,也能包容,也能压下本能产生的小小的嫉妒心。
审神者所偏爱的那边刀名为三日月宗近,是这座本丸最早到来的几把刀之一,从被审神者召唤之初就成为了审神者的近侍,从此近侍这一职位就再也没有换过别人。
对付丧神们来说,审神者对三日月宗近的偏爱是极为明显的。她多数时间都紧紧的跟在三日月宗近的身后跟他一起行动,就算偶尔和其他付丧神相处,最多不过一小时也要回到三日月宗近身边。当她进入消沉状态时候,也只有三日月可以得到她的回应,可以进入她的房间。
对审神者来说,她也是真真切切的爱着三日月宗近的。她对他的喜欢开始于初见时他令她惊艳的美貌,又在一日一日的相处间转化为深深的爱意与依赖。当她痛苦时候,他的怀抱与温度虽然不足以让痛苦与悲伤消失,但也足以如同暴风雨中的一根芦苇般让她感到有什么可以抓住,不至于彻底的淹没在汪洋大海中。
可仅仅只是这样而已了,也仅仅如此就足够了。
毕竟痛苦从来不是可以分担,可以感同身受的东西,无论自身如何痛苦、崩溃、绝望,无论怎么样的去哭叫、哀嚎、诉说,他人也不能理解这份痛苦、崩溃、绝望。
那种心理与生理交织的痛苦,是倾诉和交流不能解决的。也不是阳光、空气、汗水、鼓励、加油、正能量的小说可以消退的。
“我很累……可是我今天,昨天,都一事无成。”
审神者时而断断续续的哽咽的说话。
“……”
“……”
时而长久的沉默,哽咽。
“我真的有天赋可言吗?我以前写的是我写的吗可是没有共鸣没有感觉?我写不出来我什么都写不出来,我是个废物我是个垃圾。”
时而急促的嘶哑的歇斯底里的说出一大串逻辑混乱的话,然后陷入又一轮的哭泣,喘不过气的呼吸。
“太难受了,太难受了,太难受了,太难受了……为什么是我?我努力了,我做不到,我真的想要好起来,我想要开心,我想要稳定情绪的。”
她伏在三日月宗近的怀里,抓着他的手,呜咽着重复着同样的话语。
拥有人身的付丧神的怀抱是温暖的,握住的手也是温暖的,被所爱之人亲密的拥抱,亲昵的抚摸头发也应当是让人感到幸福的事情,可是那份幸福如同其他值得快乐的事情与感知一样,被隔上了一层毛玻璃。
薄薄的毛玻璃,将审神者与她的所爱,与这个世界的其他阻隔开来。
“救救我……还是放弃我吧……好难受……对不起……对不起把三日月衣服弄湿了……对不起,要道谢……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道歉,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因为乱七八糟大脑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头发在摇晃间更加的散乱,同传耳机从她耳朵滑落,又被付丧神动作温柔的重新戴上。
“我感觉……那些水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在往下掉。”审神者大口呼吸着,她抓着三日月宗近的手松开又抓紧,她哽咽的声音很疲惫:“一直往下掉,掉不到底,没有底的。”
那些痛苦,那巨大的虚无感笼罩着她,让她感知不到其他的东西,只能在深深的没有底也没有顶的满是水的隧道里下沉。
那些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可是对这个时候的审神者来说,她克制不住的去想,去问。
“为什么活着呢?”
“活着,做这些,这样那样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什么都不为什么,如果都不值得,没有意义,那么为什么要继续……如果活着是为了感到快乐,那么这样痛苦,活着为什么……”
审神者像是梦呓,又像是质问的含含糊糊的说着这样那样的愚者才会去想的无意义的问题。
“我真的活着吗……啊啊……好难受,好痛苦。”房间里所有的尖锐刀具早已经被收走,桌角也都被削成了圆润的弧形,审神者不知道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摸索了几下一旁的抽屉,然后便转而去拔抱住自己的人腰侧的刀,被遏制住行为后又俯身张嘴试图去咬自己的手臂,这个行为也被抱着审神者的付丧神理所当然的阻止了。
一直安静倾听着审神者痛苦的三日月宗近牢牢握住审神者枯瘦的两只手腕,昏暗的灯光下,付丧神超过常人的视力可以清楚看见审神者小臂上十几道的深色的陈疤与十几道连血痂都还没完全长好的新伤交横在一起。
“执。”这种时候三日月宗近会叫审神者的名字,不带斥责意味的,温柔的。
他这样念完审神者的名字后,审神者就会稍微的安分下来,也许也不能说是安分吧,她会开始道歉,字句凌乱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对不起与三日月宗近的名字。
“对不起三日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三日月对不起三日月对不起对不起三日月……”
这样的重复伴随着抽噎在持续不知道多少遍后终于停了下来。
审神者伏在三日月宗近的怀里,一动不动的沉默了很久,久到三日月宗近几乎要以为她睡着时候,他忽然听见她以一种很疲惫很疲惫的声音问:“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像活在梦里面……感觉重复,好多遍,崩溃很快,多次,重复,快。”
“我活着吗……?是真实的吗……?”
“时间很快,又好像很慢……我好像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还是敏感,失去?好累……搞不清……”
“为什么我切开自己不会痛啊……为什么切?我不知道……不知道……好累,想要睡觉……但是好像一直都在睡,很久很久……”
三日月宗近注视了一会怀里的审神者,轻轻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