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鞠]不如不见》葡萄魚

1、第 1 章

　　不如不见

　　石毅想过很多跟鞠万在街头偶遇的场景，可是杀了他也想不到是这样的。
　　上海的秋老虎还是很厉害，火辣辣的太阳晒得身上的西装紧绷得更不舒服，他想穿过马路到对面打的，却愕然看到那熟悉的人。

　　鞠万对面的人手中扬着一份报告，双手叉腰，几乎是破口大骂。、
　　阳光下的鞠万，高大的身体却小心佝偻着，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一个劲地和对方赔小心。
　　脸还是那张脸，笑起来嘴角会有浅浅的酒窝，后脑勺的头发永远不服气的翘起来，只是在岁月的沉淀里，那双扑闪灵气的眼睛，石毅忽然看不清了。
　　那一瞬间，他又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整天睡在自己上铺几乎形影不离，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来的鞠万了。

　　最后，对方把那叠纸狠狠的挥起来，转身走。
　　一张张纸在阳光下白得刺眼。最后纷纷扬扬覆盖在鞠万近乎公式化的笑容上，然后落到地上。
　　那时候，石毅定格住的脚步才恢复了自由，他穿过马路，走过去，走进相隔四年的距离，走进一段落满尘埃的记忆。

　　鞠万一边低头在心里咒骂着上司，暗忖这保险工作真不是人做的，一边捡撒了一地的报表。然后，他看到地上出现一双擦得油光锃亮的皮鞋在面前停下。
　　他抬起头，那个人逆光而立，只见轮廓影影绰绰，而气息却熟悉得不真实。
　　鞠万眼眶一热，颤抖道，“大……大石？……”
　　如果可以，鞠万宁可被宰了也不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石毅。

　　咖啡店的冷气开得很足，而石毅却觉得热得有点烦躁。
　　不断翻搅着面前的咖啡，努力寻找话题的突破口。

　　“好久不见啊鞠万。”
　　“真是好久不见了，你现在混的真人魔狗样啊大石，照平时在路上遇见我都不敢打招呼了。”鞠万咧开嘴，笑得张扬。
　　“嗯……你最近怎么样？”
　　“……哦，”鞠万挑了挑眉毛，“还行，还行，你知道，做保险的嘛……”
　　“嗯？”
　　鞠万低头，又笑笑，石毅发现他的笑容比岁月里的模糊许多，“大石，有时候我想想还挺后悔，以前还真没好好念书。你说我怎么以前就那么依赖你呢，毕业后才发现，……嗨，没你还真不好过。”说完，又挥手捂嘴，“说这有的没的干嘛呢，你呢？怎么样？”
　　石毅看着鞠万的眼睛，深深地看进去，想要看到以前那个意气奋发的少年鞠万，在网球场上肆无忌惮，无所畏惧，大大咧咧，横冲直撞，“我……这次来上海就公干，一星期就走。”
　　“啊是，你现在在美国吧？”
　　“嗯。”
　　“我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还去北京找过你，结果整家人都搬空了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有你这么做兄弟做搭档的么！”
　　“鞠万……你去找过我？”

　　石毅自然记得，安排要走的时候想，过会吧等确定了日子再通知他。等确定要走了，又想整理行李安排行程忙着呢等忙完了再说……于是就拖着拖着拖着，只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再见。
　　把两人的合照压在箱底的最深处，然后合上。
　　再见，又如何再见。
　　临上飞机那时候，手机上的短消息输入完了又一字一字的删除，鞠万，我去美国了，我会在跟你联络……鞠万，再见，请勿牵挂……鞠万，拜拜，好好照顾自己……鞠万……鞠万……鞠万……埋在最心底话，又怎么能说得出口。
　　待到了美国，终于稳下了心神，却愕然发现，那人早已换了手机，搬了家。

　　“嗯。大石，你在电视上有没看到过龙马打球？这小子行啊，真去ATP了。”
　　“有。”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咱们上下铺，队长海堂睡在对面？队长现在可是金领啊，跟你说，海堂现在还在打网球呢……这小子真坚持……”
　　“哦，是吗。”
　　“可不是嘛。小龙家的饭店都开分店了，还有那陶城武，跟那杏分分合合都几百次了还没定下来，我看他们啊，难。”
　　“是吗？”
　　“是啊，话说周助跟小裕也出国去了，哎，平时想找人聚一聚都难。一个赛一个的忙。”

　　鞠万自顾自一个人叽里呱啦的说个没完，一时间，石毅觉得有点恍惚，今夕何夕，身处何处，都变得苍白，只有眼前这个人才是真实。眼前这个有点憔悴有点无奈，为了生活打拼，被磨去棱角的鞠万与记忆中慢慢重叠，石毅忽然有点想哭。

　　“诶，大石，结婚了没啊？”
　　“……没有，你呢？”
　　鞠万挠挠头发，“你见我这样，还结婚？没被女朋友踹走就很好了。”
　　“……所以……你有女朋友了？”
　　鞠万尴尬地笑了笑，“算是吧。别说这个了，”他看着石毅嘴角一直洋溢着的宽容温和的笑，执拗地问道，“大石，你说如果我们毕业了也坚持打球，一直双打，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鞠万？”
　　“是不是，大石，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那个时候，那么傻，那么甜。

　　缓缓闭上眼睛，石毅尝试着做深呼吸，平复自己声音里不自觉的颤抖，“鞠万，那只是个梦想啊。”

　　所谓梦想，是指打球，抑或是，和你一直在一起？

　　“大石，你记得不记得我们散伙饭那天，我们酩酊大醉啊？”
　　“你还说的，抱着我一直哭，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还说我？你那天还抱着吉他对着我稀里糊涂不知道在唱什么，拉都拉不走……”
　　然后，两个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鞠万看了一眼手表，叫道，“糟了，午休早结束了，我得走了大石，”然后伸手摸钱包，石毅一把拉住，“你走吧，这顿我请了。”
　　“别别，这怎么好意思。”
　　“我来就好了，你赶时间。”
　　“这有什么好争的又没多少钱！”
　　“鞠万！我说我给就我给你闹什么闹，你以前蹭我的东西还少嘛这时候倒知道假客气！”大石温和的嗓音拔高，语气强硬到让鞠万瞬时愣住了。
　　“哦，……那，我走了，大石。”鞠万最后看了看他的眼，转身就走。走出店门没多久，他又跑回来，气喘吁吁地抓过纸笔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手机号码，别丢了，记得打给我，记得啊！”
　　“行了行了，别迟到了。”

　　鞠万走远，石毅又重新回到位置上。

　　毕业那天，鞠万借着酒劲把自己抱得死死的，头靠在颈窝里，口里还混沌不清的念叨：大石，大石，别走，别走，……天生一对……天生……一对……
　　他嘴里呼出的酒气，是炙热的温度。

　　石毅端起冰冷的咖啡，嘴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怎么可能忘记呢。
　　那个是从大一开始整整四年都护在心上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