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河山·续》十软

74、交出

　　风，过。

　　屋檐外，几只鸟儿展翅掠过。

　　空气中远远飘来远处的花香，又夹带风的清冷。

　　“绿猗，剑。”

　　仲答夕严肃的说到。

　　“小姐，接剑！”绿猗一把将手里将将取过的剑扔给仲答夕。同时也意识到这个黑衣人的不一般，他几乎只在一瞬间便杀死了方才的黑衣人，不由有些替自家小姐担心。

　　“保护将军！”正在此时，一群官兵涌进府中，嘴里大喊着保护将军的话。黑衣人目光一凌，朝仲答夕冷冷一笑，飞身离去。

　　“将军受惊了！”

　　官兵中，一人出列，朝仲答夕俯首，此人名叫常德，刚好带人巡逻在这一带，听到里面有人喊刺客，遂冲进府中。

　　“无妨。”仲答夕收起剑，“只是刺客……”她目光落在地上的黑衣人尸体上。

　　“将军请安心，此事我会全权处理。”

　　常德说着，一挥手，身后士兵便上前抬走地上黑衣人的尸体。

　　“有劳大人了。”

　　仲答夕朝常德轻轻拂手。随后常德便带人离去。一切复归平静，好似方才的一切，皆从未发生。

　　“小姐，无端端的，怎么会有刺客？”见四下又变得安全的样子，绿猗朝自家小姐问道。

　　仲答夕目光动了动，神色变得深邃起来，有些事，不知道是否还要继续，也许违背了那个人的命令那刻，暗帅就再也没有存在的价值。

　　“看来，我得进宫面圣。”

　　仲答夕说着，看向绿猗，“绿猗，备马。”

　　“是，小姐。”

　　绿猗赶紧转身。

　　马车一路直奔皇宫，才将将在宫门口停下，便有看守侍卫将仲答夕迎进去。

　　“皇上说了，只仲将军，见了，便无须通传。”侍卫一边领着仲答夕朝前走，一边嘴里说到。

　　仲答夕环顾四周，皇宫的景象仿佛从未更变，那颗她熟悉的银杏树还是那颗银杏树，到了季节便有片片金黄随风飘落，那道宫墙，依旧如曾经眼见的那般庄严，大概就是地上踩过的石板，一年年的被更替着。如果时间从不行走多好，那个就蹦跳在眼前的孩子，会奔跑着去追逐那道天空之上的彩虹。她的父亲，威武而正气，把那柄从不出鞘的剑，永远的沉睡在古老的剑鞘中。

　　可是风一过，微微凉，叶片在地上不停的敲打，那声响如此震耳。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行走了好久好久。在时间之中，人不过只是匆匆过客。终究只是时间齿盘里一个刹那。

　　“将军，到了。”

　　侍卫停了下来，在仲答夕耳边说到。

　　“皇上说了，将军若带到，推门而入即可。”

　　侍卫说的满眼认真。

　　仲答夕朝他点头，看向那道闭合的殿门。眉目如画的容颜，依旧眉目如画。洁白的衣裳如最最通透的白玉所投射的光泽，抬步间极尽风华。仲答夕眼里透出一丝悠远，这是否该算是南宫御对自己真意的体现。她应该对此感恩的，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希望能真的被南宫御给打动了。她不得不承认，南宫御的深情，总是展现得如此的直接而令人感到舒适。

　　轻轻的推开门，光线也随之透入殿中，仲答夕望见那道明黄的身影，被光线晕染，端坐在御案之前，手里的奏折不由轻晃了一下。这是当初那位少年，如今是一国帝王。

　　“参见皇上。”

　　仲答夕行礼。

　　“快快平身！”南宫御连忙起身，放下手里的奏折，收回呆滞的视线，示意仲答夕上座。他本仪表堂堂，而今眉眼间更多了一丝威严。

　　“门被推开，朕便知定是答夕你！”

　　南宫御激动的说道，眼里溢出光芒，“朕在京城久盼之，终盼到答夕你归来！”

　　“你命陈实带回的消息，朕当时还在两难之中……”

　　“皇上，答夕此次有要事。”

　　仲答夕朝南宫御说到。

　　“不知答夕有何要事？”南宫御拧起了眉，认真的看着仲答夕。

　　“皇上，恐朝臣中有人与百尺皇室有所往来。”

　　仲答夕看向南宫御，“答夕有所怀疑，但今日已经笃定，只因前往府中的刺客，手中所制药丸，出自百尺医书。”

　　“什么！答夕在府中遇刺？”南宫御闻言起身，紧张的看着仲答夕，“答夕你没有受伤吧！”

　　仲答夕摇摇头。

　　“既是如此，便可断定派遣刺客之人，便是与百尺有联系之人。”

　　“这……”

　　南宫御皱起了眉。“此事事关重大……”

　　仲答夕点点头，目光落在南宫御脸上，“此事的确事关重大，除了皇上派的刺客，还有更想杀仲答夕的人。”

　　南宫御闻言眼里一惊，一下子朝前走了一步，在拂落了御案上的砚台后又猛然停住，他低头看一眼地上打翻的砚台，朱红的墨汁倾洒得到处都是，有些甚至沾在了他的靴子上。南宫御慌乱的看着仲答夕，连连摇头，“答夕你已经知道了！”他满眼心虚，再次摇头，“朕是无意的，刺客的确是朕派的，可朕绝不是要他杀答夕你……”

　　“那么皇上究竟为何如此？”仲答夕不解的看向南宫御，的确，他的行为太过于让人一眼看穿了，她在同黑衣人交手之时便预感到事情不对，没有什么刺客会处处收回杀招。

　　“意欲如何……”

　　南宫御苦涩一笑，朝前走，步伐显得颓唐，“朕不过只是希望他能想办法让你吃下那枚药丸。”他看向仲答夕，眼里甚至有几分可怜，“那不过是让你没有武功了而已，那么此后你就会是车矢中平凡的女子了吧。朕只是希望这样而已……”

　　仲答夕不可思议的看着南宫御。

　　南宫御嘴里忽而一笑，“难道这些年朕对你不好吗？朕对你还不够皇恩浩荡吗？可为何这些你皆不为所动呢！”南宫御目光一沉，“难道区区一个小兵，真的比得过朕吗！”

　　仲答夕点点头，淡淡一笑，“你很好，一直都很好。那个小兵，她很不聪颖，一直都不聪颖。”终究，一切都不会变成永远的秘密。她知道一切都会有被皇帝知晓的一天，但这一天来得太快。

　　南宫御不由手里握拳。为此，他已经忍耐了太久，曾经他不知晓小兵的存在，后来他知晓了，又是那般的诧异，他不明白自己作为堂堂的帝王，为何不如一个小兵更得仲答夕的侧目。

　　仲答夕继续说着，眼里溢出一丝柔软，“所以我一直都很清楚的知道，南宫御，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他会获得无上的权力，他会得到万民的拥护，无论他将处在如何的境地，他的身侧永远都会有人出现。”说到这里，仲答夕目光一动，“可是那个小兵，并未得到命运的眷顾，所以她很普通，在一群士兵中也最为普通，她把自己当做依靠，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所以这是同情，这是可怜，这不是感情！”

　　南宫御嘴里大声说到。

　　仲答夕嘴里一笑，“我想站在她的身侧，我想牵起她的手，不管这是什么，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不管那是什么。”

　　南宫御目光一晃，泄了气，“你知道真正想杀你的人是谁吗？”

　　仲答夕点点头，“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就好好的吃下那枚药就好了，从此以后你便是朕的皇后，举国上下，谁还敢对答夕你动手！”南宫御目光灼灼的看着仲答夕。

　　“因为我希望她活着。”仲答夕目光严肃的看着南宫御，见他整个人一怔，目光一沉，“在车矢与百尺的夹击下，我很清楚她会有怎样的结果。”

　　“是的，朕会让他被碎尸万段！”南宫御眼里一狠。

　　仲答夕摇摇头，“可你丝毫忘了，谪仙同样是有野心的帝王。”

　　“紫金不过是墙头草。”

　　南宫御不屑的摇摇头。

　　“况且和谪仙达成共识的，不是朕，而是母后。”

　　“所以皇上就如此听从太后？”仲答夕看着南宫御。

　　南宫御目光一动，“母后之言，从未有错，母后说只要易帅，你便会回京，也是分毫不差。”

　　“当年之所以让答夕你前往铜墙关，乃是母后要彻底肃清京城中暗将组织。在那个时候母后便已经知道你就是新一任暗帅。”南宫御目光一动，“你并不知道自己的使命，当年先帝亲自将封将令赐给仲将军，所下的命令是，铲除当时对皇权最有威胁的古老氏族禾氏一族。仲将军后来利用暗将之力，也的确暗中一举铲除了禾氏一族。也正是因此，失去了威胁，先帝转而开始忌惮起暗将的势力，举国上下已经没有与之抗衡的对手，所以先帝驾崩之际，嘱咐母后，让往后的车矢，从此再没有暗将的存在。”

　　“先帝已死，所以之前的命令都是假的，不过都是太后娘娘想在它被毁灭之前，还好好利用一次。”

　　仲答夕一下子恍然大悟，或许这个时候她明白了，那个时候，父亲交给自己封将令，没有说一句话，那个时候父亲已经知道暗将接下来的命运，所以父亲对自己下达的命令，其实是，保护暗将不让其消失。

　　“只要回京之后，答夕你交出封将令，母后便不会对你动手。”

　　“如果我不肯呢？”仲答夕冷冷道。她全然想不到南宫御竟然可以变成这个样子。

　　“那么京城就是一座巨大的囚牢，专为身为暗帅的你而设计。”南宫御答道，眼里溢出一丝难过，“朕也劝说过母后，可母后一意孤行。”他偏头看着仲答夕，“母后要我选关舒云为妃，关家的势力也为母后把持。母后的势力并不能为朕所用，如果失去母后，朕将在朝中寸步难行。”南宫御目光一动，“郑登不过是我派去的的傀儡，只要答夕你答应交出封将令，朕自会命令郑登决不进攻，并且也绝不对武仂，萧望动手。”

　　“封将令为何会存在至如今，只因对于车矢皇室而言，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制，多少年来，车矢的皇室从未有过像百尺紫金那样的宫廷内乱。多少年来，车矢纵有庸君，却无昏君，也因有其的存在。如果有一天这种压制彻底消失，便是内乱的开始。”

　　“历史从来不乏内乱，没有什么会永恒的存在，最后终将消失。”

　　“这一切只因你的师傅。”

　　“师傅……”仲答夕目光一动。

　　南宫御点点头，轻轻抬起一只手，“当年推演命数，这一切他都说与了母后，你可知谪仙为何要打伤他，只因谪仙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师姐只是师傅手中的一枚棋子。谪仙并不坏，但他就是十分的固执。他固执的以自己的方式去保护自己的师姐。他比谁都想尽早灭了这个讨厌的国度，而这一点，母后比他更清楚。”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仲答夕目光一片阴郁，她不知道对于南宫御的话到底该不该信。

　　“如果一直只想保护师姐的师弟，一直都遭到师姐无情的对待，从来没有一次解释，如果知道了这点，答夕真的心中不会有所震动吗？一切都是错的，手里的封将令一开始也是错的。”

　　“如果你一定要死死拽在手中，到来的只会是更多无辜的杀戮。”

　　“你交与不交，朕也会将你被困在京城的消息传给那个小兵知道，那么他一定会不顾一切也要前来营救的吧。那时朕就让他从此有来无回！母后要封将令，朕亦要那个小兵的命。”

　　“南宫御！”

　　仲答夕终是怒了。

　　“车矢不需要暗将了，是你还不明白！小兵终有一天不会放过你，是你还看不清！”南宫御亦嘴里吼到。

　　“皇上，太后娘娘知仲将军进宫，特来请仲将军一叙。”

　　陈实在门外说到。

　　南宫御朝仲答夕点了点头，仲答夕转身迈步走出去。

　　“仲将军，请随我来。”

　　陈实朝仲答夕说到。

　　一路朝太后寝殿走去，远远仲答夕便看见正襟危坐于殿前的萧柔，她的模样似早已等待自己多时。

　　“参见太后。”

　　走过去，恭敬的行礼，而后平静的与之对视，仲答夕等着她后面的话。

　　陈实默默的退出去，轻轻的合上门。

　　小白小心翼翼的为这位女将军上茶，心中还有些小小的激动。

　　萧柔朝仲答夕点点头，轻轻喝了一口茶，看向仲答夕，“看来皇儿并没能说动你。”

　　“所以太后这是准备亲自来么。”仲答夕淡淡道。四周寂静，她的声音极为清晰。

　　萧柔拿起茶杯，看了看，又不动声色放下。

　　“多年前，哀家有一位挚友，你可知她是如何死了的？”

　　“仲答夕不知。”

　　仲答夕回到。

　　“只因有人求胜心切！”萧柔目光凌凌的看着仲答夕，“这个主意是你师傅出的，灭门禾氏一族，是你爹做的。你尚不知晓，吾之挚友，当初的暗卫羽，原本有着禾的姓氏。”

　　诶？小白犯起了迷糊，这是什么情况？太后娘娘难道不是要来表扬仲将军的吗？怎么她听着越发不对劲了呢……

　　仲答夕眉心深锁。

　　见仲答夕不说话，萧柔笑得畅快，“你以为哀家只是为了不威胁到皇权而一定要拿到封将令？错！哀家定然是为了替我的那位挚友复仇！将这所谓的暗将，捣个粉身碎骨哀家才罢休！”

　　苍天！小白赶紧捂住嘴，天啊，她这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事！可不可以让她立刻变成一道空气啊，将军太后，谁都不要注意到她的存在吧！她觉得自己可能就要命不久矣了……

　　仲答夕脸色越发苍白。

　　“哀家会将你关起来，等你的小兵来救你，等她费尽了心力，等她为你经历了层层磨难，等她以为可以救出你，等她去到你面前，然后哀家便会让她知道，你，仲答夕，不过是她的仇人的女儿，弟子。”萧柔嘴里笑着，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眼里放出亮光。

　　说完，萧柔目光沉沉的看着仲答夕，“你以为我真的一直想她死？”她摇摇头，“怎么会呢，我一直希望死去的，那个人该是你才是，仲答夕，你应该被憎恨！”

　　“你不可以这样做！”仲答夕忽而重重说到。

　　“可这些都是事实。”萧柔笑着道。

　　“我宁可就在现在，亲口将这一切告诉她知晓，也绝非是，你口中的时刻。”仲答夕目光灼灼的看着萧柔，手里握起拳头。

　　“如果你要逃，那么你的侍女就会即刻毙命在将军府。”

　　萧柔厉声道。

　　仲答夕目光一闪，一点点松开手指。

　　“你不该回来京城。”萧柔朝仲答夕说到。继而她又一笑，“但你注定逃不过。”

　　“一个人不该有软肋，但你有。”

　　“来人！”萧柔嘴里一喊，顿时几个侍卫冲了进来。

　　“带下去。”

　　萧柔一声令下，几名带刀侍卫便走了进来，站在仲答夕身侧。

　　萧柔偏头，看向正瑟瑟发抖的小白。走了过去，轻轻推了推她。

　　下白被吓得一个激灵，赶紧低下头，“太后娘娘恕罪！奴婢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萧柔看着她，轻轻挥了挥手，“好了，退下罢。”

　　“是！太后！”

　　小白赶紧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