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河山·续》十软

60、信念

　　“不对……”

　　谪姝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苍茫的夜。

　　不对……不对……这一切很不对劲。皇兄知道自己是这一切的主使者，就算为了收买汪尧，也绝不可能会放过自己。谪姝在原地缓缓转了一个圈，风渐大，夜色渐沉，前方的路在她眼中渐不明。皇兄不是心软之人，就算没有除去自己也不会放任自己如此离去。

　　除非……

　　谪姝一下子目光一闪，除非皇兄真正想要除去的，是另有其人！

　　那么……

　　是戚七！

　　不……谪姝摇摇头，不是戚七，是戚七的父亲戚王爷。

　　脚步声，轻轻的落在身边。谪姝缓缓偏头看向来人。

　　汪尧嘴角一笑，轻轻取下自己身上的外衫，轻轻披在谪姝肩上，“殿下，此处风寒。”

　　谪姝目光沉沉，一只手落在肩头，而后死死拽住身上汪尧为她披上的外衫，一点点扯下。谪姝看着汪尧，嘴角似笑非笑，“风，寒吗？”语罢，她将手里的外衫朝汪尧递还过去。

　　汪尧一怔，嘴角一笑，单手接过，再次披回在自己身上，“风，真是寒呐。”继而他目光一凛，“可又怎及心寒！”

　　“怎么样殿下，此刻是否自有感受？”汪尧目光恍惚的看着谪姝，你也该知道，当自己也身在局中是如何的感受。

　　谪姝目光一闪，眼里溢出一丝苦涩，“我并不能事事皆把控在手，我知道这世上多的是变数。”她眨眨眼，面不改色，“可是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就值得你在此轻看于我了么。”

　　带着一分骄傲的声音，透着风传进汪尧耳里，这该是头一次，他同谪姝这样对话吧，没有念及她是公主殿下，而朝她说出讥诮的话。汪尧微微摇头，“公主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吧？”

　　“什么？”谪姝看向汪尧，不解他这突然的一句。

　　汪尧偏过头看向一旁，“汪尧也好，诀明也好，就连皇上，都是对殿下心不设防的人，诀明心中还有着良善，汪尧对公主怀有爱慕之心，而皇上则是疼爱公主的兄长。虽然诀明是对敌时候杀人不眨眼的勇武将军，汪尧不过区区一个翰林院编撰，心无大志，耗此余生恐怕也难在朝堂掀起一丝风浪，而皇上就算屠戮宫中也未曾要伤害公主分毫。虽然未必是好人，未必是怀有大才之人，但就不值得公主为此心中生起哪怕一丝惭愧吗！难道我们就活该为公主所利用吗！公主所利用，所设计过的，都是真心待公主之人啊！”汪尧说到这里，眼眶通红。他上前一步，走到谪姝跟前，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那道骇目的伤口，“汪尧难道没有为公主死吗？可是公主的心呢！她是如此的冰冷。”

　　谪姝看着汪尧脖子上的伤痕，心头为之一震。而方才汪尧的话也深深震动了她。她猛然间觉得自己，也许就如汪尧所言，是有错的，是无情的。她时刻都没有忘记，皇兄是自己最亲密的兄长，面前的汪尧，她一直都很欣赏他眼中的那样一丝纯良，以及诀明，那样一个内心如纸的人，她一度对自己深信不疑。

　　谪姝眼里溢出一丝自责，伸手轻轻替汪尧将衣领合上，语气一下子柔和了下来，“抱歉，也许在这一点上，我的确是错的。但我并不会在乎，对我而言，就如你所说，我是无情的是冰冷的，我并不会在乎这一切，感到怎样的感受，你也好，诀明也好，哪怕是皇兄，我都不会在乎。”谪姝目光悠远，“因为这些，并不是我感到重要的东西。在更重要的东西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谪姝看着汪尧，“汪尧，你有你的余生，我有我的宿命，我，公主谪姝，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今日，你若有心憎我，你可以在此杀了我，命人捉拿我，你若无心于此，我要走的路也绝不会更改，你无法说服我。”

　　汪尧苦涩一笑，“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公主心中的道吧，我竟然妄图看到公主心中的丁点情谊，原来公主心中早已坚固如石。”也许错的是他才是，他并没有经历过谪姝的人生，没有人天生就是无情的，究竟能有这样状态的公主谪姝是有着如何的一段前尘往事呢。心疼，再一次因面前人而涌起。

　　谪姝再次看着汪尧，“是为我死还是为我生，从来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正如在皇兄面前，你做出的选择，汪尧，我只是一开始就相信着你会为我而死，这个人不是你，也会有另一个人。”

　　“谎话是虚妄的，有人相信了那就是真实的。”说这话时，谪姝的声音有些缥缈。

　　汪尧细细听着，抬起头看向远方，“皇上早有意削弱戚王爷手中权力，此次正好借由戚七小姐发难。戚七小姐心无城府，对殿下一样很是追捧，却不知道自己将因此而连累整个戚府。”

　　戚七……

　　一想到戚七，谪姝顿时心中一软，眼里露出一丝担忧。是她这一次没有思虑周全，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汪尧嘴里一笑，“如果殿下想要救戚七小姐，那么恐怕真的会触怒皇上，皇上会留着威胁自己生命的人存在，但决不会留着威胁自己皇权的人活着。”汪尧说着，手里握拳，“以前我以为皇上是错的，皇上又何错之有，一时的残忍可以换取长久的和平，当没有人胆敢造反，当没有谁国敢觊觎我边土，那时就不会有战事，就不会再有需要公主和亲的事情，这才是真正的王道！”

　　“王道。”谪姝冷冷一笑，“是啊，一个女子能有多大的风浪呢。”她看着汪尧，“可你认为一个连习医都不肯轻易救命的人会以多小的代价达到自己的目的呢？”谪姝手里握拳，“告诉你，他会不惜代价。”

　　“可他会让我除去诀明。”汪尧定定的说。

　　“诀明并不是狼子野心之人。”谪姝道。

　　“可他归来便是要同公主成婚的人！”汪尧目光一狠，“而他，也不是公主心中的人，公主不会因此而快乐。为此，他不应该再出现在百尺之中。”

　　“汪尧你……”

　　谪姝诧异的看着汪尧。

　　汪尧朝她一笑，“守护公主，一直也是汪尧心中坚定不移的信念啊。”

　　谪姝忽而目光沉沉的看着汪尧，一脸严肃，“守护公主，那好，记住你今日的话，记住这份信念。我们走向各自的路，便是走向各自的结局。”

　　汪尧愣了，正要开口，见谪姝已经走出几步。

　　“公……”他正要叫住公主。

　　谪姝摇摇头，“不必担忧我的安危，我自己也可以平安下山。”

　　汪尧低下头，手里抱拳：

　　“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