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河山·续》十软

17、眉目

　　“将军，将军！”

　　陆望嘴里激动的叫着诀明，激动的朝诀明的书房冲进去。就着斜阳的余晖，硬生生跑出了几分矫健的姿态出来。

　　“陆望！”诀明一下子放下手里的书，整个人站了起来，目光落在陆望身上，见他刚好跨进门槛走进来，“如何！可是有了眉目。”

　　“嗯！将军！”

　　陆望用力一点头，一脸激动的看着诀明，看着陆望的样子，诀明面色一下子舒缓起来，朝前走了一步，离开面前的书桌，一只手搭在桌面上，“那你快说说！”

　　“好，将军！”陆望点点头，一把抓起桌上茶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他抬起衣袖抹抹嘴，看着正静静看着他的诀明，开口道，“将军！是宫中的一位内侍，我在同他斗蛐蛐的时候无意中说出来的。”陆望眼珠转了转，想起自己在四处查探无果后，终于想到正好可以借着自己有令牌随意进宫之便去皇宫内部打探。听说是皇上亲自封锁的消息，那么从皇宫下手岂不是不失为好方法。故而他便寻到了一位年老的皇宫内侍。

　　“他到底说了什么！”诀明目光一动。

　　“他说……”陆望抬起头，想了想，“他说将军之前确是有一位十分要好的小兵朋友，对将军忠心耿耿，跟随将军一路征战，但是在一场战事中，将军的小兵朋友……死掉了……”说到这里，陆望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将军……”

　　“死掉了……”诀明目光定定的看着陆望。

　　“是的将军。”陆望点点头，“据那名内侍说，就是死于敌国的女将仲答夕之手。”

　　“仲答夕。”

　　诀明目光一闪，怎么又是这个名字，怎么又是仲答夕。她的朋友小兵，也是死于她之手？好像是不曾得见这个人，她已经得知了不少自己同她的恩怨。目光不由愈发阴沉，对于那个小兵，自己已无半点记忆，故而并不为得知小兵的生死而感到伤悲，就像当初面对公主之言，她亦毫无所动一般，但是对于仲答夕，对于这个人的仇恨，又莫名增添了几分。

　　“这么说来，本将同车矢之恨，是又要添上几分了。”

　　诀明定定的看着陆望。

　　“将军……”陆望抹抹额头，“将军您可别这样看我啊，我可不是仲答夕……”

　　诀明淡淡一笑，“她不是不久前还命人前来叩我百尺关门吗？”

　　“将军……”陆望摇摇头，“不是……不久前……”

　　“而是这几年来，一直都在叩关……”

　　“哼！”诀明用力一挥袖，忽而整个人勃然大怒，“谪仙真是无用！”

　　“将军！慎言啊！”陆望赶紧上前一把拉住她，提醒道。

　　“何须慎言！”诀明大怒。

　　“若非是皇上一直对车矢皇帝求和……恐如今……车矢大军早已踏破我百尺国门……”陆望摇摇头，当初的百尺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弱小的，不堪一击，连一个像样的将军都找不出来的百尺，面对敌国的进攻，只能割地让城的百尺。人人生活于水深火热的百尺，他将永远也无法忘记。
　　陆望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敬重的将军，可以将如今的和平延续到底，而不是因为仇恨便毁了它。

　　诀明看着突然跪下的陆望，一刹那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初救下他的一天。她第一次出军同紫金对战，在战场上看到紫金正欲将被俘的百尺士兵活埋的景象，当时陆望已经整个身体都被埋了进去，只露出一颗脑袋拼命的做最后的挣扎，她异常的气愤，上前命士兵射杀了所有的紫金士兵，救下了陆望。

　　慢慢的走过去，轻轻的扶起陆望，诀明目光一下子柔和了起来，“诚然，和平，难能可贵。”

　　陆望点点头，又摇摇头，“和平难能可贵，但是将军，陆望此生，只忠于将军！”

　　“很好。”

　　诀明点点头，很好，如今似乎一切的敌人都已明了，那就是，车矢。虽然没有记忆，就如同是一具行尸走肉行走在世上，但是没有关系，只要心中还有仇恨，这就足够。不然……诀明用力的握紧拳头，目光凌凌，不然这漫长的人世，便就真是行尸走肉一具了。虽然，这几年，她已然有了新的记忆，这几年她已然在不停使自己不断的学习融入这个国家，但失去记忆的那些年华，自己也明白，那些年华自己终究追不回。而找不回那些记忆，自己也将被谪仙所禁锢，是他救了自己，是他封自己为将军，如今自己的一切都是谪仙赋予的，她没有任何理由去同谪仙反抗，她也没有任何理由不忠于谪仙。

　　但这些日子，诀明很清楚，自己的府门四周又多了多少影子。是谪仙在怀疑什么吗？还是确信什么？如果谪仙对自己足够信任，他何须如此呢，如果自己已经忠心耿耿，那么又何须命人长年日夜对自己进行监视，那么，他是在害怕什么呢？害怕自己不忠心吗？那么，缘由呢。难道自己的身上，关于记忆的秘密，真的有什么是会促使自己对谪仙改变忠心的吗？如果事实是这样，那么自己真的还是面前这个人吗？自己还是现在的诀明吗？

　　诀明目光沉沉，有些事越是去思索，就越是像手里拿着一把铲子朝黑暗的地底不断的铲下去，越是不断铲下去，就越是不断的接近黑暗，越是不断的铲下去，就越是陷得越深，而最怕的，不是永远的徒劳无功，而是铲到最后，发现了光，见到了希望，也漫进了水，自己握着铲子，只能眼看不断涌入的水淹没了希望，淹没了光，也淹没了自己。

　　“陆望，你下去吧。”

　　诀明轻轻的挥了挥手。

　　“是，将军。”

　　陆望轻轻的退了出去。

　　风过，屋内灯烛无声熄灭。诀明的面目渐渐隐于黑暗之中。

　　“啊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笑而狂的笑声不断的自谪仙的宫殿传出来。

　　“皇上！皇上！”

　　生怕自己的皇上给魔怔了，杨臣赶紧唤了唤自家皇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谪仙两只手捂着肚子捧腹大笑，越笑整个人越发疯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眼里笑出了眼泪，一脸癫狂的看着杨臣，一把将其拽了过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杨臣！太好笑了，太好笑了！你说！你说诀明她居然信了！她居然真的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越是这样说，谪仙越是这样笑。

　　“是啊皇上！”杨臣用力点头，也跟着笑，“皇上，暗卫禀告，诀将军如今对车矢，不，尤其是仲答夕，那可是满腔恨意！”

　　“好！干得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干得很好！哈哈哈哈哈哈！”

　　谪仙用力拍在杨臣肩头，一下子站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徐以言！”

　　谪仙哈哈大笑，忽而目光一狠，用力吼出这样几个字，他转头看向杨臣，抬手指向外头，“你说！徐以言，是不是就是个傻子！你说！”

　　“是是是！皇上，他就是傻子！”杨臣嘴里附和，虽然他其实并不知道谁是徐以言。

　　“不！谁准你说她的！”谪仙忽而一脸阴沉的看着杨臣，“她才不傻，她比你聪明多了！”

　　“皇上！皇上恕罪！”杨臣眼里闪过一丝恐惧，赶紧磕头谢罪。

　　“她不傻……”

　　谪仙后退几步，目光一闪，“但是她蠢！”

　　“她蠢在，不辩敌我！当初不辨！如今不辩！”

　　谪仙再次仰头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徐以言！”他面目狰狞，语气极近讽刺，“当初你心中的神，如今在你心中又是什么！你终究只是我手中一个小小的玩物，朕！终归可以将你玩弄于朕的掌心，朕要你死，你便不可活！朕要你活，你便不能死！”谪仙一扬袖整个人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他整个人慢慢的躺了下去，“你不要想着有所反抗，你越是反抗就越是会不断的失去……”

　　“皇上……”

　　杨臣赶紧取了一件披风，走过去，轻轻的披在谪仙身上，“皇上，地上寒凉，皇上若是乏了，请移步寝宫。”

　　“寝宫有什么？”

　　谪仙有气无力的说到，翻了一个身。

　　杨臣将披风仔细的盖在谪仙身上，按了按，“皇上，寝殿有软榻。”

　　“软榻……”

　　谪仙不为所动，“还是这里躺着舒服。”

　　“不对啊！”忽而谪仙又一下子坐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杨臣，“招兵！对了！赶紧招兵！”

　　“啊！”

　　杨臣不明白的看着谪仙。

　　谪仙一脚朝杨臣踹去，“还愣着干什么，速速叫丞相来见朕啊！”

　　“哦是！皇上！”

　　杨臣赶紧跑了出去。跑出门口，回头一看，见自家皇上背着手在殿中来回踱步。这……皇上一会儿一个样，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到底皇上他是糊涂还是清醒？杨臣摇摇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