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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我迎何田玉去了公司楼下的餐厅里吃夜宵,多日不见,他脸仿佛更白了,睫毛仿佛更长了,嘴角仿佛更翘了,眼神也更飘了。他的眼神时不时飘向不远处坐着的Derek,低声问:“你怎么还留着他?”
      因为爱啊。
      这话我不能说,只能说:“身边没有可用之人。”
      以及我明明让Derek在楼下等,他偷偷跟上来的。
      何田玉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你是该多养点自己的人了。不是我说你,别搞得太不近人情,水至清则无鱼,一看就跟着你没好处捞,谁还跟你抱团?”
      “我自己家的企业,抱团有什么意义?”
      他叹气:“问题是,还真不是你自己家的,你自己家是什么概念?顶破天了,得亏你独生子女,也就是你跟你爸你妈,其他人是你自己家吗?”
      我不说话了。
      确实,其实他说得也没有错。我家人口众多,沾亲带故的裙带关系不说了,就从我爷爷辈的直系说起,人数就够吓人了。
      我爷爷奶奶生有二子一女,分别是:我大伯,我爸,我小姑。
      我姥姥姥爷生有一女一子,分别是:我妈,我小舅。
      我大伯生有:我二哥、三哥。
      我爸我妈生有:我。
      我小姑生有:我二姐、五弟。
      我小舅生有:我四妹、五妹。
      我大姐和我大哥,身份特殊,一个是我爷爷当年在花田里犯下的错,一个是我姥姥和前夫的儿子。
      我三姐和四弟,是我姥爷故友的遗孤,打小养在我家,也当我自家人了。
      这些很复杂,我自己都经常搞混,不用太管,总而言之一句话:家族企业,这些人都有份,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最初的时候,为示公平,我爷爷和姥姥划分股份就留了一手,他俩除了自己那份之外,代持为数不少的部分,省得后来再生孩子没得分。至于其他部分,则平均分配给各位子女(也就是我爸妈那一辈),我们这一代不参与分派,全部继承自家爸妈所持股,原则上是要求一代一代平均分配的,实在不平均吧,其他家也管不了,最多口头谴责。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
      我爷爷和姥姥的设想很美好,做生意靠借钱的时候就幻想到了很久以后,幻想到了他们家大业大成为豪门且有豪门特产争产官司的一幕,如果按他们的分法,各家势力是相对平均的,除了他们老一辈之外,其他小辈都不能再靠生孩子来抢多余股份(当时他们其实也生不动了,代持股份纯属以防万一)。而且过了越多代,大家也就持股越来越细,不存在闹内部分裂了,毕竟分裂不起来。
      然而,淳朴的他们却没有想到,随着公司被我做大,元老会一样的家族内部人人投票决定事宜的制度逐步崩溃。
      如果我们仍然开一家三十平米的一元店,好,大家举手投票、完全公平的议事原则没问题,来回就是进什么货的问题,最多就是划分区域搞承包制。
      但问题是,我们不是了。
      全国各省市自治区及其下属乡镇区,基本都有我们家的小商品店面,日流水过千万都是保守说法,毕竟我是一个日理万机的人,我通常要求会计给我直接报纯利润。
      那么问题就来了。
      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只能采用更先进的领导制度,比如,在他们能找出一个有脑子且脑子用在生意上的人之前,由我对一切决定负责。
      真不是我独断,我大四的时候准备论文,也很犹豫是否考研,在大伯他们的要求下,将家里的事情交给了我大哥大姐二哥二姐,结果那是触目惊心。
      我大哥暴躁,牛脾气,差点没被对手公司给找人收拾了,我家里人瞒着我花一百五十万把人给救出来了,事后我只追讨回来三十五万。
      我大姐胆小,怕老公,老公利用她的职权卷走了两百万,事后我给他俩安排好了离婚,我大姐不肯,我大姐夫痛哭流涕剁手指发誓浪子回头,爱咋咋地,我也没办法。反正那笔钱至今找不回来,被情|妇给卷跑了。
      我二哥贪财,怕老婆,空降他老婆小学毕业的弟弟当产品开发经理,气走我挖了一年的大学学长,人家后来去法国某知名时尚品牌做开发总监了,年年拿业内奖。
      我二姐好色,好女色,情窦初开跟形象代言模特搞对象,结果被人家给仙人|跳了,非说是她潜规则人家,逼着我小姑拿了五十万买平安。
      我上午答完辩,中午就赶回家中,把这事儿给定了,以后我做主,谁有异议谁立刻说,不说,就把协议签了,说,我们就不签协议,我直接报警。
      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大伯和小姑家都是对我有意见的,相当深的成见,觉得是我故意下套等那回马枪的。
      我也没有解释。
      因为,我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套不是我下的,但我忍他们很久了。如果我再耿直一点,他们当初逼我让权的时候我就不会让,但那样麻烦会一直持续,长痛不如短痛。但凡他们争气一点,我也不会怎么样,我甚至做好了毕业之后不考研就带着我的创业基金与Derek出家门自己创业的打算。
      我是一个很有家族观念的人,也是一个很讨厌别人影响我工作的人。他们安安稳稳坐在家里喝茶种草,都可以,我年底照样分红,但是,不要破坏我的劳动成果。
      哼。

      何田玉喝了一口咖啡,说:“行了,也不说这么多废话。找我过来干什么?为了你二哥那事?”
      我反问:“你知道?”
      “知道啊,你二哥打着你的牌子到处拉人入伙他那保健品开发项目,还找过我,我说我一搞电子科技的掺和什么保健品,拒绝了。”何田玉摆摆手,“我早跟你说过啊。”
      是说过,何田玉还是专门找我说的,大概是看在Derek面子上面,虽然Derek毫不留情地渣了他,然而一夜夫妻百日恩。
      啧。
      还好我没跟Derek搞成对象,不然何田玉得怎么看我?太刺激了,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纪洵阳都能当回绿茶。
      呵。
      就我这样,还绿茶,茶渣吧。
      总之那时候我敲打了我二哥一番,掰着百科上面的“庞氏骗局”跟我二哥逐字逐句学习分析,我二哥信誓旦旦不搞了。
      何田玉笑嘻嘻地说:“是没搞了啊,被你盯上了他还敢搞?所以他现在不是主谋,只是下线啊。”
      问题出在,我二哥积极地充当中间商,给那项目拉了不少客户,其中不乏亲戚朋友。据说我二嫂尤其积极,毕竟存三万,前期每个月返她三千,拉一个入伙的奖励一千,把她给乐得。
      说实话,我至今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
      当时我分析得够透彻了,凡是商人,就没有做慈善的,凭什么你每个月存三万就给你返三千?钱从哪里来?那个保健品在国家药监局官网上面只有一个申请研发中的信息,谁给他们的自信,觉得一个还在研发中、上市遥遥无期的产品能天天钱生钱?有这好事儿,还轮得到他们?
      何田玉摆手:“也别管他们怎么想的了,人和人是不能相互理解的,我还不能理解你天天带着Derek呢。”
      我假装没听见。
      当初他俩什么时候搞上的我也不知道,就半夜接到何田玉的电话,说他为了Derek而出柜,结果被爸妈打断腿,而Derek收了他爸妈八十万。
      我一脸懵逼去隔壁找Derek,发现半夜三更人不在家,上午才回来,问八十万,说收了,一脸冷酷说人家硬塞的,不违法,就收了。
      这件事我也不好说什么,确实是人家硬塞的。
      但人情面上过不去嘛。
      Derek说他又不是什么好人家的人,不讲人情面,讲这些伤感情,反正那意思是不想退。
      我给何田玉打电话试探口气,何田玉断了腿还能冷笑:“我没打算要回来啊,就跟你说一声而已,让你记得这事儿。”
      然而这都关我什么事呢?
      再后来,我多少有点避嫌,有何田玉的场合,我一般不带Derek,带了也让人坐车里等。但何田玉腿好了之后又开始作,跟我说“带他啊,搞得好像我过不去似的,我倒要看看谁更不好意思”。
      我都没脸跟何田玉说,Derek那脸皮,真没不好意思的。
      事实证明,Derek确实没有不好意思的迹象。
      那时候,我一度是没敢多肖想Derek,但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何田玉也跟别人分分合合好多次了,我又被Derek他大伯那电话一刺激,就有点把控不住自己泛滥的情感。
      唉,如今听何田玉这语气,大概按小说套路,他要和Derek一对冤家恩怨纠缠多少年终于幡然醒悟发现兜兜转转蓦然回首那人始终都在灯火阑珊处,HE。
      我也算见证了一场爱情吧。
      这么想着,我决定等下打包夜宵回去送给褚玉洲吃,试试看还能不能吃褚玉洲这回头草。
      商人,要懂得及时止损。

      我和何田玉说了好一阵子二哥的事情。何田玉人脉广,答应帮我去盯着这事儿。我也没有别的高要求了,二哥被坑了的钱不指望能追回来,人没事就行。
      为此,我勉为其难答应给何田玉他们那新项目投资,开发全息游戏的项目。
      何田玉还叫屈:“纪总你这叫‘勉为其难’?别人想投还得排着队见我,我还不一定答应呢。”
      “这是不可能的,”我果断地拆穿他虚伪的面目,“有钱送上门,你不要,那是不可能的。”
      “话不能这么说,我还真不缺这个钱,”何田玉说着也笑了,“不过你不一样,你投钱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了,只等数钱,我喜欢,你不知道有些投资商就喜欢指手画脚,我都要烦死了,有那本事,他们自己去弄啊。总之,你信我,我也肯定不会坑你,回去就让人操作,合同近期送你这边来签。”
      我点点头。
      他又和我絮叨了一阵子,吃完了夜宵,问:“还是打包?”
      “嗯。”
      他招来侍应生,让人结账打包,一面问:“我听说,你这弄了个娱乐公司,玩得新鲜了。那个叫什么的什么洲的小鲜肉怎么回事?”
      我反问:“你听谁说的?”
      褚玉洲这事吧,虽然雷眉是内心不纯洁,见天下乌鸦一般黑地瞎认为了,司机这些人大概也麻木地瞎认为了,但我怕我家里人找我麻烦,所以让Derek给他们打过招呼,不让往外传。规矩大家都懂,封口费也没少给,我就很好奇何田玉从哪里知道的了。
      何田玉笑了笑:“当然是Derek说的,不然你以为呢?前两天跟他约上了,炮完吐真言,说你终于放他自由,专心去纠缠小鲜肉了。”
      我的心里有点凉。
      当然不是为了何田玉和Derek的奸|情凉。
      何田玉不是这种人,而Derek渣归渣,想摆脱我的性|骚|扰归私事,不至于公私不分。
      这话,就更像是何田玉在暗示我什么,他平时说话没个正经,说风就是雨,指鹿就是马,虚虚实实当个性,说个话九转十八弯,都得靠我猜。
      我猜,我身边有贼,有内奸,奸到何田玉都看不下去了。
      “谢谢。”我真挚地说。
      他笑了笑:“不客气。”
      我说:“既然也麻烦你这么多了,还有件事。”
      他顿时变脸:“纪总,我要好处的。”
      “可以。”我说,“曲奇杂志社的老板向乃,他手上有祁明珠的一点东西,你帮我弄过来。”
      何田玉摆摆手:“我知道你不喜欢随便跟人打交道,但这次建议你和他利用机会认识一下,你做娱乐公司,跟娱乐传媒熟悉熟悉没坏处。哎,等等,向乃……等一等,我记得他好像是你同学来着?啊!你不是跟他以前玩过——哦,我知道了,你俩当时闹崩了,怪不得叫我去。哎,你俩当时怎么闹崩的?我都好多年没听过他的消息了。”
      “没什么,你帮不帮?”
      他想了想:“我帮你进他电脑看看,偷偷找到就偷偷找到,实在不行,我去探探口风,再不行,你再出马,行不?”
      “谢谢。”

      吃完夜宵,我也该回去休息了,今天不想加班。
      何田玉送我到停车场,看着我上了车。
      Derek开车出去的时候,我见到何田玉站他自己的车旁边,手扶着车门,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们的方向,确切说是盯着Derek的方向,眼神颇为挑衅。
      唉,红颜祸水。
      人长得太好看了也挺麻烦的,风流债多。
      当然,主要怪Derek,他虽然在我面前一本正经,但私下里绝对很撩,不然愧对他千人斩的外号。
      我情不自禁想起了当初在酒吧厕所里看见他的那一幕,情不自禁地抱紧了我的外卖盒。那些堕胎电影诚不欺我,人难免都要在情窦初开的时候爱上一个风流浪子。然而人家至少两情相悦,而我,单恋,未果,估计也无果。
      Derek把车开出去,沉默了一路,最后才说:“纪总,到了。”
      我提着夜宵袋子出去,在他的陪同下回公寓,开了门,他就稍稍欠身,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也不知道该作何想法。
      要不然,就这样吧。
      也只能这样了。

      我关了门,换鞋子,把夜宵放到冰箱里面,没有叫褚玉洲。
      时候不早了,这年轻人意外的生活规律,这几天按时睡觉按时起床,出乎我的意料,也因此,我才渐渐地起了心思培养他。一个能够早睡早起的年轻人,是值得培养的人,如果他能戒掉沉迷手机的毛病,就更好了。
      他睡在沙发上,毯子都掉地上了,我路过的时候顺手给他捞了一把,盖回他的小肚子上,忍不住盯着他睡着的样子看了一小会儿。
      捡Derek回来的时候,Derek经常睡沙发。
      也不是为了别的,他比我小两岁,读完义务教育就没上学了,而我当时大一,学校公司两头跑,我家的小商品腾飞之路在那时刚起步,家里人大多是小富则安的想法,主要是怕被我忽悠得血本无归,所以我很怕输,怕他们失望,更怕自己输不起。
      Derek自然跟着我跑,我在公司里或者厂子里工作通宵,他就陪在旁边,那时候也不会做什么事,就窝在旁边的小破沙发上面睡觉。
      我偶尔起身活动活动,就会忍不住看一看他,心里想这人长得真好看啊,咋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呢。你要说我有非分之想,那是肯定有的,少男怀春总是梦,我YY一下给自己养成个媳妇儿合情合理。
      关键是那时候的Derek特别可爱,他不爱讲话,对人也挺冷淡的,这种媳妇儿一旦养成了,那叫一个不离不弃如胶似漆两人世界,除了我,他谁也不爱,谁也不理,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嘿嘿嘿嘿嘿嘿。
      呵呵呵呵呵呵。
      一首梦醒送给我自己。

      我回卧室里去,关上门,打开电脑,收到报社给我发的新论题。
      一位不明身份的大学生读者来信咨询:爱到底是什么呢?
      “……”
      昭君拿着千字五十的稿费,要解答这么深奥的哲学问题,也真的是很拼了。
      我陷入了沉思,在电脑上打打停停,又删删减减,重写。
      其实,我也不知道爱是什么。
      大概就是合情组建家庭,从而合法过夫妻性生活,接着合理规划生存繁衍这些问题吧,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我也没有这种东西。
      我灵机一动,写下一句“爱是世界上唯一不能用钱买到的东西”,但盯着看了半天,觉得自己也真是很假大空了。世界上有很多不能用钱买到的东西,然而其实是不包括爱的。
      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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