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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之章|一 ...

  •   [序之章|孤心惊觉|一]

      西疆神迹,玉河明珠。
      他真正执掌焕真宫,是在脾气暴戾的父亲死后的第八年上。
      又十年后的秋凉,二十七岁的景越辰脸色苍白地披衣斜靠在清音阁中的玉座上,往昔清邃的琥珀色眸子里,恍惚的神思长久凝留着。
      西方护法连荻咬着唇角默不作声,一直都垂眼侍立在旁。
      景越辰觉得搭在扶臂上的右手有些发凉,回过神来,尝试着想动一动,但很快就觉察到右手早已酸麻无力。
      “扶我。”
      因着身体的病弱难支,他的声音已显得十分虚茫。
      那是极简短的两个字。
      连荻根本来不及多想什么,光是听到那两个字,心里就像被什么狠命撞击了一下似的,空落无措,又觉得疼得厉害,惊忙间,双手已急忙伸上前去。
      景越辰借着她的搀扶坐直了身子,微暖的左手覆上自己冰凉的右手背,合眼幽幽叹了口气:“卿卿那边有人照看着么?”
      连荻眼眶发热,不敢抬头地答着话:“有,胤池和十四娘都在。”
      玉座上的人闭目,忽就勾起淡无血色的唇角笑了起来:“以往,许是太过习惯了……”
      习惯什么?自然是习惯了那野性桀骜的小丫头长久地陪在身边。
      连荻知道宫主想说什么,他一定想说,怎么只是离开她一会儿,就好像过了很久似的。连荻嘴唇动了动,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清风拂动檐铃,发出细脆的微响。
      杏眼柳眉的美态佳人耳尖动了动,利落地侧身向外,认真辨别之后,回过头来,对座上苍白而俊美的年轻人说道:“主上,他们来了。”
      右手已渐渐有了知觉,他漫不经心挑起眼帘,将手又搭回到扶臂上去了。
      “宫主。”
      紫色华裳的女子用精致的妆容掩盖了面色的憔悴,她牵起嘴角笑,是第一个转过屏风,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景越辰点头,回以轻柔的笑容。
      “主上。”
      “主上。”
      “宫主。”
      ……
      陆续进来的人,神色都不是很好,他们虽勉力作出一副轻松的模样来,却不知心底事已尽为眼底愁思出卖。
      “这是你们,各自笑得最难看的一次。”焕真宫主苍白的脸上泛起了轻轻的笑意,说着就侧头看了一眼连荻,“你都是怎么跟他们说的,怎么个个都顶着这样一副不令人舒心的神采来见我?”
      “我、我没……”
      景越辰竖起手掌没让连荻说下去,他嘴角依旧含笑:“都坐吧。”
      清音阁不大,是依照书房的制式建造和布置的,进门处设置薄纱屏风,内里书桌与玉座所在的两个小间,用水晶细帘隔开,只在玉座前置得几处坐席,供平日言谈叙事所用。
      众人依言,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也有那不肯坐的一个,径自走至窗前,倚在那里,瞧向远处湖中的残荷。
      “九州药仙”白连第一次见到景越辰,只用了八个字来形容他的样貌:容华如玉,倾世无双。
      白连现在是看不到容华倾世的景越辰病得有多么惨淡,不过话说回来,料想他见着了也不会失望到哪里去,景越辰除了脸色白一些,精神差一些,雍雅华贵的气度依然还在那里,病态浅淡,就好像只是感染了一场小风寒那般轻巧。
      “好像是越快地活到尽头了,反而越觉得孤独。”
      焕真宫主靠在玉座上,疲惫地将双眼闭起,浓黑的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方落了一片扇形的阴影。
      不再说话的他,面容沉静着,仿佛传说中那安睡在亘古秘境里年轻俊美的神。
      他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从来都不肯认输,甚至面对天地的无常都不愿示弱的人,此时此刻,竟然对着属下说起了丧气话。
      连荻依然垂眼站在他的身畔,左手扶着自己的右臂,眸子里骤然蒙上了一层灰霾,继而悄无声息地漫上了薄薄的泪意。
      七位星君心思各异,或低眉不语,或按剑侧坐,或倚窗遥观。
      愈无人出声,他便愈加感知到心底里沉凉而隐痛。
      “如果,这一次真是在劫难逃——”焕真宫主轻叹一声,稍显的倦意将声线拉得微长,与往日清冷的语调相比,倒有几分温柔到慵懒的意味,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漂亮的浅色眸子里浮现着释然与快意,那种轻松的神采,竟是他毕生不曾有过的,“那么,宫中诸事善了之后,就请你们各行离去。”
      “哦?”话音刚落,空静的清音阁里兀然发出了一声冷清的笑,侧身坐在最外侧的巨门星君一袭淡色衣袍,垂首只是笑着,发丝遮住脸,并不见眉目如何,声音却是分外清朗飘逸的,“我原以为你最忍受不得孤寂,倒不想你却肯来赶我们走。”
      景越辰低头望见搭在扶臂上的手,袖口之外,隐约有黑气渗在血管里往外蔓生,如同春日里新生的细小枝桠,他的眼神滞了一滞,再抬头时,表情又似先前那般从容了:“玄远的胸臆里何时落下了一颗俗心?‘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这四句,还是你说与我听的,怎么,忘记了?”
      淡色衣袍的年轻人颔首,抬起脸望过来,眼里含上了一抹轻暖的笑意:“不敢忘。”
      焕真宫主的笑意幽深:“人毕竟不是草木,没有那一辈子只守住一个地方的死气道理。况且我死之后,景家血脉亦绝,玉河一带,也就再没有劳烦诸位费力守护的必要了。”
      “我不走。”
      几乎是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瞬间,窗畔婉丽的女子蓦然说出了这三个字。
      她做出这样的决定,没有人会觉得吃惊,但不知为什么,所有人在迟疑之后,还是都一致地,将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
      玉座上脸色苍白的年轻宫主却不甚在意,他撑起手扶着额角,摇头轻笑,嘴角泛起凉薄的弧度:“不走?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外间天地辽阔,哪里没有你……”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走。”
      倚在窗口,穿着淡蓝色衣裙的静默女子竟大胆打断了他,她转过头来,发间雪青色的羽簪光华流转,却又似依着她的神态一般,连炫目的美也是美得冷冷清清的,她缓步走近了,认真看了他许久,接着才再次说道:“我不走,现在不走,以后也不走。我已孑然,再无处可去,你是知道的。”
      文曲听罢,鼻子有些发酸,心下既是难过的又是委屈的,忍不住就红了眼眶,将脸埋得更低,倏忽间,他捏紧双拳站起身来,也倔强讲道:“我打记事起,就只晓得自己要继任星君之位,我出生在这里,家就安在这里,抛家远走我不愿意!”
      沉敛的贪狼摩挲刀柄的手忽而顿了一下,他抬头瞥了一眼方才说话的人,接着慢慢望向玉座上的焕真宫主:“我也是从小就跟随了你,你要真就这么死了,我必定不会甘心,那就只能替你继续守住这焕真宫,绝不教那些乌合之众闯进来,坏了此处百年清幽门庭。”
      廉贞与破军俱为女子,她们相视一笑,紫衣端丽的廉贞抿着唇角不说话,破军于是又回首,也不出声,只是以目光询问着身侧那一位有着小麦色肌肤的俊武男子,在得到确切的低声答复之后,破军站起身,微笑着说道:“在焕真宫待得久了,就更觉得天下再无绝好去处了。眼瞧着我们几个,是难得的同心同德跟宫主您犟上了,您的‘遗命’,怕是没人会遵从了。宫主若是不高兴,那就责罚我等好了——不过,看您现在的情形,是想打想骂都力不从心吧?那您,就只能快些好起来了。”
      年轻人颇觉无奈,更多的却是想笑,不知不觉地,病弱之人的嘴角就牵起了一道极轻浅的笑意:“你们倒是渐渐地,很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破军屈膝,盈盈只道一句:“属下不敢。”
      年轻人启唇,不待再言,忽然恍如水面乍破般,从殿外不远不近地传来一声冰脆玉碎的呼唤声:“皓月君!”

  • 作者有话要说:  石墨级万年坑的平坑之日~
    圆梦之旅,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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