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安》程智

53、没有被邀请的邓拓

　　八月底的天气，屋子里还是有些闷热。邓拓吃过晚饭，溜溜达达走到楼下散步。小区面积很大，有十几栋居民楼。相关的配套设施也很健全。交通呢，四通八达的，不管是去分公司还是回北京，都很方便。如果一定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就是人太少。邓拓来这里已有半年的光景，进进出出也没见过几个人。哪怕是她对门的房子，也常年锁着门，从没见过房主。
　　在小区里漫无目的的转了一会儿，邓拓走到喷泉旁边的草地上，盘腿坐下。她望着泉水出神，突然想起上中学时，有次跟位学长去公园玩。公园里也有一眼喷泉，十几岁的她竟联想到孙悟空穿越水帘洞的情景，甚是美妙。于是天真的对学长说：“要是我能从那泉水下穿过去多好！”学长说：“我帮你建一座！”转眼间十几年一晃而过，如今喷泉随处可见，当年信誓旦旦的学长却不知在哪？
　　邓拓仰面躺下，看着天上闪闪发光的星星，整个人也陷入了沉思。二十六年了，从出生那一刻，好像就注定是个孤独鬼。打小没有父母，虽然有外公外婆，可外婆孤僻，容不下她，外公满心喜欢她，却碍于外婆的坏脾气，也只能由着她自生自灭。后来上学工作，虽也结识了些朋友同事，因她寡淡的性格也是人走茶凉。所以，在这二十六年里，她的人生，就是一部与亲无缘与世无缘与人无缘，全靠自己造化的原创人生。
　　转念又一想，来分公司有5个月了，快进9月的天了，管道建建停停，也不知两大集团是急还是不急。然后思绪一转，竟然想到了翟占峰，邓拓也奇怪怎么会想到他？可这个人实在很有意思。按理说，什么样的天仙美女他没见过，可偏偏自己这样淡装素描的人他也会看在眼里，对她好一阵歹一阵的。这个人好像天生是个情种，有正事的时候不出现，只要哪有漂亮女孩儿了，他立马现身。然后是侯旭宏，看着是个马大哈，其实心思之细腻，做事之周到，她就是再修炼几十年恐怕也做不到。而文宗泰呢，这个人心藏的太深，她根本看不到。他对谁都很好，又好像没把任何人放在心里……
　　邓拓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还是太年轻了。
　　她又想到了外婆，一个外表极干净爽利的人。从小到大，邓拓见了许多人，不管层级无论贫困还是富裕，都没有她的外婆会穿衣打扮。这一点，邓拓是心服口服的。而且，虽然外婆不喜欢她，在穿着和钱财上从来不亏欠她。在她和外公外婆一起住的时候，只要不用穿校服的日子，每天一套新衣服，从来没重过样。至于金钱，从5岁起，每个月外婆会给她一笔钱，其数额远远超过当时小朋友们的零用钱。除此之外，外婆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孤僻、刻板、没有温度、从来不会笑的人。
　　邓拓长到十来岁的时候，有次外公和她说：“不要怪外婆，都是因为你妈妈。我们两个女儿，外婆最爱的就是你妈妈。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宝贝似的宠着，要什么给什么，千依百顺……现在她撒手走了，外婆生无可恋啊！你妈妈刚去世那会，我成天提心掉胆怕她想不开。现在想想，不知她怎么熬过来的。”
　　邓拓当时年纪小，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去了，外婆会生无可恋。不是还有外公、小姨，还有她吗？后来年龄大了，她拿着爸爸妈妈的结婚照，还有妈妈的一些遗物，才明白妈妈是个多么优秀的人！在外婆眼里，没人可以代替她女儿的，哪怕是她女儿的女儿。
　　“外婆不喜欢你爸爸。”这是外公和邓拓说的外婆对父亲的看法。邓拓不明白，结婚照上的爸爸可是十分帅气，还是个才华横溢的外交官，为什么外婆不喜欢他？邓拓追问过外公，但外公只是叹口气说：“都被你外婆说中了。”
　　也许是不喜欢父亲，顺带也不喜欢她吧。总之，从记事起，外婆从没对她笑过。除了物质生活和钱财无忧，其他方面，她感觉不到她和这个老人家有什么血缘关系。还记得自己入职京锐集团第一年，年底团拜会，歪打正着，到她家里拜年的竟是京锐集团总裁林凤志。林总进了门，拉着外婆的手亲热的说：“老师，一年到头没来问候，学生惭愧。今儿来了，不想邓拓竟是您外孙女。我说那么出类拔萃呢！”直到这一刻，邓拓才知道外婆是林凤志大学时候的班主任。而这个孤僻的外婆，却从来没提过。
　　“爷爷，你来追我呀！”远处传来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
　　邓拓一骨碌坐起来，只见灯光下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女孩儿冲着喷泉跑过来，后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嘴里边说：“慢点跑”，边追过来。小女孩儿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围着喷泉转圈。一老一小在泉边玩起了捉迷藏。约摸过了十来分钟的时间，从不远处走来一位年轻的母亲，边走边说：“爸爸，都是你把她惯坏了，看以后我们可怎么管的了！”
　　老人抱起孙女儿，疼爱的说：“不用你们管，我养我孙女一辈子！”
　　“那可好！本来我们就不想要孩子，还不是为了你和妈。今儿爸爸既这么说了，我们俩可就真不管了。”女人毫不客气的说。
　　“我跟爷爷奶奶！”小女孩儿嘴里嘀嘀咕咕的说。
　　说着，一家人走远了。
　　邓拓望着他们的背影，又看看天上的星星，心想，当初父母生我的时候是不是也为了却爷爷奶奶的心愿？也认定我应该和爷爷奶奶过一辈子？她伏着草地再次躺下。今晚的星星过于亮了，衬得她格外孤单！
　　邓拓失眠了，第二天醒来，已经十一点的光景。她叹了口气，又懒懒的躺在床上，心想，几位老总十天倒有七八天见不到人，自己一天不去想也没有关系，就是天天不去，也是没有关系的。想到这儿，又长吁短叹了一会儿，然后往上撩撩被子，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