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安》程智

110、与父亲的谈话

　　文宗泰回到北京的时候，刚上午九点半，却被告之王天明正在召开会议，估计要十一点结束了。于是他想都没想，跟刘天打声招呼便回了位于东二环的家，准确的说，是他父母家。很久没回来了，上一次还是子慕放年假，陪他回来看爷爷奶奶，一晃就过了一年。
　　文老爷子正坐在窗前的沙发上看报纸，秘书通报文宗泰回来了，老人家连头都没抬，只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文宗泰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静静的看着父亲。秘书端过来一杯茶，又随手递给文宗泰一颗烟，小声说：“阿姨出去了，说中午不回来吃饭。”文宗泰接过水和烟，点了点头。老爷子看完一页报纸，轻轻的叠起来，放到小桌上，然后慢条丝理的说：“前几天，路平那小子给我送来点生菜，我说那味儿不好，你妈说新鲜。我说不是新摘的，你妈说我不识货。想当年上山下乡，什么农活没干过，新摘的菜我能不认得？因为这事和她逗了两句嘴，这些天都不爱搭理我。我呢，天一冷又懒的出门，她倒三天两头不在家。你说我们俩这一辈子，没有一天不磕磕拌拌！越老越看着对方不顺眼。今儿你来了，跟你打个招呼，要是有一天我们俩离婚了，你别奇怪。”
　　文宗泰喝了口茶说：“早就见怪不怪了，离吧，放心离。我已经有老婆儿子的人，这事影响不了我。不过有件事我要给你提个醒。上个月回北京，我见妈陪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人买手表，那模样长的很是帅气。是谁啊？妈有没有跟你提过？”
　　老爷子一愣，然后鄙夷的说：“这种事她能跟我说？你妈这个人，整天疯疯癫癫，看电视真人秀，说谁谁长的好帅，和她多匹配，老以为自己还十七、八岁！成天说我不浪漫，不陪她看看书、跳跳舞、画画眉。你说这国家大事还处理不完呢，哪有那个穷工夫。还有，这些天你不要理她，又找了些新玩意，让陈冬陪她学射击，多大年纪了，不务正业。”
　　文宗泰悠然的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听老爹唠叨老妈的不是。这两口子，互看对方不顺眼，却平平安安互相扶持着过了大半辈子。
　　“上周出了个新闻，南三环一个商场里，大半夜的有个女孩儿跳楼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天亮。这事闹得周边的群众都出来围观，有的说被商场保安□□了，扔下了楼；有的说因为和商场续租谈不拢，想不开跳楼自杀了。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围观的群众站了里三层外三层，不让警察带走尸体。政府出动了十几辆警车和一架直升机，驱散人群。就这件事，你妈说我不作为，不还女孩儿一个清白。可我能做什么？应该有的态度、立场该表明的已经表了，相关的一系列工作应该做的也都做了，只能静侯公安那边的调查结果了。”文老爷子说。
　　提起这事，文宗泰突然想起了陈陈，想起李大为说过她怀孕的事。不禁叹了一口气，然后笑着说：“社会浮躁，人们的压力大，因为点小事想不开也是有的。一个小女孩儿，凭一已之力在外打拼，受到点挫折，做出点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早就见怪不怪了。听人说，当年上山下乡，为了回城，好多女知青主动和村干部发生关系。如果那个年代这种事都不叫事，放在现在又算什么呢？”
　　文老爷子奇怪的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不明觉厉的问：“这观点不对啊！女知青发生关系是为了一张回城的名额，是有所图。那小女孩儿呢？她可是死者。按你的说法，她为了好处，去勾引保安，勾引商场，没有得逞羞愧自杀，是吗？这事到现在还没有定论。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她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裸露的。”
　　父亲这么一说，文宗泰才意识到自己思维的混乱，因为脑子里把小女孩儿当成了陈陈。虽然都已经不在了，可陈陈是什么样的人，大多数人心里还是有判断的。至于小女孩儿，倒未必和她一样。于是，也不解释，抬腕看了看表，对父亲说：“您既有要事处理，我也不打扰了。约了集团的王总谈点事，这会儿也差不多了。只是有件事恐怕还要麻烦您。”
　　文老爷子看着儿子，脸上写满了不悦，冷冷的说：“没事你也不回来，说吧，什么事？”
　　文宗泰笑着吐了吐舌头说：“梅笑南是不是您的学生，就是长的黑胖黑胖，嘴角有一颗痣，从法国留学回来的那个。是的话，麻烦您打个招呼，他的人封了我的账户，请他高抬贵手，我现在急需要钱用。”
　　文老爷子哼了一声，训斥道：“你的工作是工作，人家的工作就不是工作，封就有封的道理。要我说，你的工程动辄上千万，都有政府投资，不查还了得？笑南查你，我举双手赞成。不出问题没事，出了问题我先处理你。”
　　文宗泰深深的知道跟这位父亲大人没什么好谈的，但现在除了他，还有谁能指望的上，帮他解决账户被冻结的事呢？于是，强忍着父亲的唠叨一言不发。
　　“有些人觉得自己手里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所以做起事来肆无忌惮，寡廉鲜耻。不要说官员，就连个普通老百姓也不如。我受党、国家和人民培养教育这么多年，深知当个清官不容易，但也不至于不知廉耻两个字。我们文家的人，不求名不求利，就像你当年保护路平一样，做个正直的人就行了……”
　　老人正说着，文宗泰的电话响了，拿过来一看原来是刘天。他告诉文宗泰，王天明的会大约二十分钟后结束。于是，文宗泰上前抱了抱父亲说：“爸，我妈疯癫了半辈子，你让了她半辈子，再忍忍吧！她给你酿的酒，今儿我拿走两瓶。”说完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