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病》三瓣长安

4、错位04

　　橡树大酒店是紫石集团旗下的一个分支产业，经营不广但小有名气，一直是郁燃叔伯郁常瑞郁常林在打理。这回给老爷子办寿宴叔伯俩广宴名流，声势浩大，也是下足了血本。

　　一入酒店宴会大厅，鲜花美酒甜馨醉人，角落乐队奏着舒缓音乐，侍应们西装领结彬彬有礼穿行在一众华服宾客之间。客人们三两一起低声说话，人虽然多却没有盖过音乐声，整个场面融洽和谐。

　　兰风对着玻璃反光理了理头发衣襟，扬起嘴角转身进入人群。

　　靠着二楼栏杆的郁星杭最先注意到，他双眼微眯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

　　一楼宴会大厅随着兰风入场满场热闹瞬间冷下来，熟知郁家的人都知道郁燃与郁家人不睦，而不熟的见旁边人表情都凝重起来也不由得好奇。

　　在旁边陪老爷子说话的其他郁家人表情就更加变化多彩。

　　轻易收获了满场注视兰风步伐一顿，不动声色瞟了眼人群最末，只见对方无辜摊手。这一顿的时间很短，兰风收回眼神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这时他的笑容已经十分得体。

　　他缓缓走过人群来到郁老爷子跟前。

　　“小燃？！”郁老爷子坐在轮椅里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他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只听到有人小声说郁燃。

　　“是我。”兰风又走近几步，俯蹲下去让对方看得清楚些。

　　“你可算回来了。”郁老爷子捧着孙子的脸喜极而泣。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杀伐决断的老人在见到多年不见的孙儿之后落下了久违的泪水。

　　郁燃看着人群中的情景一时失神。自他独立以来，他几近十年没有回过这个家。唯一让他牵挂的只有老爷子，后来……冷漠已经成为自然，连老爷子他也有意回避。到现在只敢以这样的方式见面，通过别人的身体面貌。

　　客人们大都是八面玲珑的社交人精，没人会在这时候去提让主人不悦之事，这会儿只管夸赞爷孙真情感人羡慕云云。场面再一度高潮。

　　郁戚戚十分不满焦点莫名就被这个横空出来的人抢去：“妈，你看他……”

　　陈薇陈氏狠狠瞪了眼女儿，恨铁不成钢地低声训斥：“论起沉得住气你还得好好学学郁星蕴！”

　　本来是想找安慰，陈薇突然变脸让郁戚戚着实愣了一下，她转眼看向一直站在不远处盈盈带笑的二姐郁星蕴。虚伪，郁戚戚心里嘀咕一句但也不敢当面驳斥陈薇。

　　宴会只是形式，真正的饭局只有郁氏几位本家亲人。郁常瑞郁常林兄弟继续留在大厅招呼客人，其余人与老爷子避到楼上用餐。共是陈氏妯娌，郁燃四个堂兄弟姐妹，另大哥郁星杭的妻子姚子桑。

　　郁家人各怀鬼胎，这次饭局气氛很微妙。但兰风宛如不知，应对饭局游刃有余席间还与老爷子相谈甚欢。吃完饭，直到兰风应下会抽时间回家里，老爷子才松手放他走。

　　兰风心情不错，只是刚刚走出电梯立刻被人拦了下来。

　　“我劝你少动歪心思。”

　　“你是谁？”兰风打量了一眼眼前人。他是真没记住郁燃这个堂妹，兰风的关注点从来只在自己需要应付的人身上。其他人，只不过过眼云烟，又或许，兰风根本就没甩过正眼。

　　郁戚戚抬起下巴，冷哼一声：“我是谁？我才要问你是谁，这么多年不见现在这会儿知道回来了，还不都是为了老爷子那点股份！我告诉你想都别想！紫石集团不会永远属于你这种没良心的白眼狼！”

　　“哦。”兰风认同地点了点头，盯着对方笑道：“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明明是笑郁戚戚却一阵头皮发麻，她记忆里从没见郁燃这么笑过，就像真的面对的是个陌生人。郁戚戚暗自攥拳：“郁戚戚。”

　　郁戚戚。兰风再看了她一眼，直接绕开对方向门外走去。

　　郁戚戚一拳打在棉花上让她觉得憋屈十足，不甘心地又上前拦住兰风：“你……”

　　“你，”兰风打断她，目光锐利锁住对方的眼睛脸上却依然挂着不深不浅的微笑，语气不疾不徐：“已经惹到我了，我这个人是很记仇的。”

　　郁戚戚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她终于明白郁燃这次回来的怪异之处，从前她只是觉得郁燃冷厉淡漠，可这回却让她觉得这个人很危险。这种感觉很不好，含笑的眼睛里透出的寒意让郁戚戚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

　　等郁戚戚回过神，郁燃已经离开了。她不敢再追，垂头匆匆离开。

　　走廊拐角，目睹这一幕的郁星蕴看着出口微微愣神。

　　她想起了十岁的郁燃。

　　那时母亲远远指着那个瘦小华服的小小少年与她和郁星杭说：那孩子是个凉薄之人，你们离他远一点。

　　那时候她以为是他们有意疏离郁燃，可现在想来，郁燃早将自己剖离了郁家，孑然一身，冷酷无情。

　　出了酒店，入目的是灯火璀璨的云金街市。春夜的风舒适怡人，兰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去取车。

　　“顺利？”郁燃靠着车问。

　　兰风点头，丝毫不意外在这里又见到对方。只是一走近，兰风眉头深锁上前一把抓起对方左手，用力极大。

　　郁燃被他钳住手腕原地愣了半秒，等到手腕传来痛感才反应过来反手也抓住对方。两人本就挨得近，这么一来一去对方的脸就在咫尺之间，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这个场面极度尴尬。如果真只是普通对手也罢，偏偏两人都是顶着对方的面孔，四目相对看的是自己的脸。即便两人早已心有准备，此刻也觉得尤其别扭。

　　兰风首先回过神一把挣开对方，跳出两步到安全距离站住，但刚才的气势丝毫不减：“扳指呢？”他近乎恶狠狠地问。

　　原来是为的那枚扳指。郁燃心中颇为诧异，但他却并不回答，反而是理了理刚刚被扯乱的袖口，道：“兰老板要是没事，咱们可以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好好聊一聊。”

　　这是有意借机吊着他。兰风立刻意识到郁燃的意图，他已经很熟念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轻轻一笑：“郁总是想和我谈条件？”

　　“当然。”郁燃行事向来果断。

　　“既然筹码还在郁总手上我也放心了，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并不感兴趣。郁总只管好好替我保存筹码，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谈条件的，您说是不是？”兰风笑吟吟说完，冲对方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示意自己要走了。

　　“你不想换回身体？”郁燃目光冷冽地盯向对方。

　　“我说了，其他的事我不感兴趣。”兰风依然懒懒回道。

　　郁燃紧拧眉头第一次有想打人的冲动。这些年他练就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很少有人能让他生气。在他看来，兰风的行为实在很轻率。出了这件怪事，兰风竟然能泰然处之。若是两人身份相差悬殊也好理解，但从他这两天了解兰风身家都非等闲，这一点郁燃也有些想不透。

　　那边兰风这会儿已经打开车门。

　　而郁燃这时也收拾好情绪，打量了对方一眼，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来了一句：“你喝酒了不要开车。”

　　兰风听了话愣了愣。

　　“沈簇呢？打电话叫他来。”郁燃又道，语气并无波澜。

　　“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郁燃点点头神情平静，好像真只是在交代一件极普通的事情。

　　看着对方身影很快消失在灯影斑驳的夜幕里，兰风懒懒躺在后座合上眼睛。

　　很早开始，兰风就生活在一个极复杂的环境里。后来，他试图摆脱，成为了环境里的主导者，然而，利益织成了更为复杂广阔的蛛网。近几年他身心俱疲，好像自己是蛛网里的昆虫被这网消耗得一点点失去力气。他，太累了。

　　而这次灵魂错位就像有人剪破了蛛丝，换了身份的他终于挣脱了束缚自己的环境，他终于得到机会喘息。

　　他真的解脱了吗？

　　“先生？”

　　兰风正思绪迷蒙之间，隐约听到拍击车窗声将他拉回现实。

　　他缓过神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原来是沈簇到了:“你来了。”

　　见自家先生只是微醺模样，沈簇推了下眼镜顺便揩了揩额头的密汗。

　　云金夜晚，霓灯璀璨迷离，熙熙攘攘的街道喧吵万分。

　　郁燃与兰风分开后找了个极简僻的咖啡屋。思索片刻，他便将一条长信息发送出去。

　　聪明的鱼，他自有聪明的钓法。

　　传完信息，郁燃习惯性抬手准备去扶眼镜，等到摸空才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戴眼镜了。他稍微遗憾了一下。

　　两天后，兰风习惯输入沧澜词条搜索近日资讯。

　　“揭秘顾斯河与沧澜娱乐之间的天价违约金”

　　“《上神》《春华秋实》两部大剧面临换角风波，拍摄搁置，沧澜方面对此讳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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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风略略看了几眼，很快被几条相关推荐吸引。

　　“传闻危路影视已向顾斯河抛出橄榄枝，有望为其赎身”

　　只点开这一条，页面下面陆续出现许多标签顾斯河与危路影视的相关资讯。

　　顾斯河、危路……兰风沉眸想了想，随即靠在办公椅上深思起来。这件事发酵的速度有些不正常，舆论走势也不对，再持续下去对沧澜很不利。

　　兰风叹息，早知道提前料理了这件事。这危路影视的郑桥手段还是这么下三滥，恐怕是提前知道了公司的财务问题才来的这么一手，还真是让人头疼。

　　正这时电脑邮箱滴了两声，进来一封陌生邮件。

　　备注：沧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