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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重生 ...

  •   苏州吴县。

      酒楼里的说书人正徐徐从堂上退下,堂下喝茶吃酒的几乎全是武林中人,一个个身子硬朗,背枪带刀,看得普通百姓都绕道走,生怕遇上个不讲理的。

      在吴县集聚的武林中人多是受邀参加墨枢门门主的传位典,却不曾想,典礼当天就出了岔子。

      阴阳教余孽来踢馆被反杀不是最出乎意料的,墨枢门前门主徐安歌在传位典当日横死家中才是最能引爆大家热情的。

      堂下的江湖人坐在不同的桌子上,却谈着同一件事——

      “啧啧,传位当天就死,这怎么看怎么有猫腻。”

      “你们说这……会不会跟那新门主有关?”

      “不像,我倒觉得更像是那个阴阳教余孽下的手。你们知道吗?那个什么孟影可是被五马分尸,暴尸荒野了!”

      “嘶——大哥这是哪儿来的消息?”

      “不算什么消息,那人的尸首就在乱葬岗摆着嘞,人人都看得到……”

      “……”

      酒楼的角落,一名背着布包着的长剑的男子缓缓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出酒楼,熙攘的人群喧闹,他在其中毫不起眼,似乎连走动带来的气流都是细微的。

      酒楼外头飘着绵绵细雪,肉眼几乎看不见雪影,落在脸上只余一丝凉意,很快化成水汽。男子用布裹着脖颈,同街上的行人一般无二。不过行人多是赶着上工或是归家,而他却一步一个脚印往南山去了。

      南山是吴县上最大的武林门派——墨枢门的占地,不过其上没有弟子武师在练武,而是长年冷寂。

      因为那是徐家葬地。

      男子行路极快,不过一炷香已到半山腰。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眼睫微微湿润,那是被长久吹拂的细雪润湿的,男子眼眸深邃,在半山腰走了几道弯路,才找到目的地,向前行。

      他的前头正是徐氏祖坟,这里有几个童子尚在守着墓,也有几人还在墓园深处烧着冥钱。因为徐家前家主,徐安歌才离世不久,按吴县习俗,在头七要时不时点香烧纸钱,为逝者添财引路。

      男子掠过过几个兢兢业业烧着冥钱的人,如一阵风,卷过后几个人就点着脑袋,沉沉睡去。他直往葬着尸身的棺椁处去,而后在那座才做成不久的新坟出停住,取下背后的长剑。

      长剑出,入目极黑,似能吸光,看着重若万钧,美中不足的就是剑身上染着已凝成黑褐色的血。

      这是羲和剑。

      男子拂下遮住面容的布,露出的正是孟鹰的脸。

      他将羲和剑插在墓碑前,动作生疏地在墓前上了三柱香,而后掏出布包中老旧的酒壶,静静饮着,偶尔洒一些浸入土中。

      此处宁远带他来过,在他们误解最深,关系最坏的那段日子里。他曾下狠手将自己打得险些不省人事,然后一路拖着自己来这墓园。

      那时的宁远语带嘲讽,眉目冷冽:“你问我为什么背叛你?这就是原因。”

      “徐家主系旁支共三十一口人,葬身火海,除我之外,无一存活,你敢说这些同你没有半分干系?”

      “你知道我失忆时是不是很高兴?是不是觉得一切都过去了?可你看看这满园石碑,你是怎么做到当过去全都不存在的?!”

      孟鹰仰着头,想出了神,任酒水流下,沾湿了衣襟。那时的宁远恨极了他,说话也极伤人。

      “我佯装失忆面对你的每一刻都恨不得啖你的肉,吮你的血,将你斩于剑下!什么结为兄弟,什么永世不离——全是笑话!”

      “就连我们的相遇,也不过是你处心积虑的骗局!”

      孟鹰摸摸心口,想道,那时的他觉得浑身受创伤口溃烂也不过如此,可今日方知什么才是真正的心如刀割。

      曾经眼里满是恨意的少年,如今已长眠于地下。

      孟鹰将最后一口酒赠给徐安歌,他低声说:“我知你平生最恨孟影,因他操刀杀了徐家满门。”他想起宁远将自己当做灭门仇人时,恨不得生撕了自己的表情,唇角勾了勾,似在回味他们曾经的事,现在想想,当初那些事不论悲喜,如今回忆起来都是甜的。他继续道,“所以我帮你做了没做完的事,他现如今应该正在乱葬岗躺得痛快。”

      “当然,这也有我自己的私心。我也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孟鹰眸光低沉,喃喃细语。

      他不懂医术,可徐安歌身上浑身冒血的惨状是所有阴阳教人都忘不了的梦魇——那是剧毒“梦里香”。

      梦里香原是阴阳教教主用来拿捏教中死士的药,每月必须服下一粒解药才遏制毒发,而徐安歌身上的这种,是阴阳教供奉的毒师“青面手”制作的剧毒版,只要一发动内力,不用一炷香,中毒者便会浑身崩血而死,这过程极痛,非常人所能承受。

      它的毒性极强,自阴阳教流传出去之后便成了江湖绝毒之一,可是江湖上中招的人却不多——就是因为梦里香太容易被人发现了,梦里香抹在任何地方,都会有微弱的绿光浮衬,任何长了眼睛的江湖人在都不会忽略这存在感极强的毒药。

      然而徐安歌不一样,他是个瞎子。

      孟影就是抓准了他这一弱点才敢明目张胆地在手上抹了梦里香,与徐安歌打斗时,只需划出一道细细的血口便能置他于死地。

      孟鹰拔出羲和剑,手握着剑刃一划,鲜艳的红色便从缝隙处涌出,滚在剑身黑褐色的血液上:“虽然不知你还下辈子还愿不愿意见我,但我还是想再与你相见……以羲和剑为器,鲜血起誓,愿我俩来生再见。”

      孟鹰将羲和剑抬起走向墓碑前,正要将剑埋在地下,却倏地感到天地变色,手中羲和剑炙热如骄阳,几乎要将他融化。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而后意识沉入了深处。

      ——————

      初夏,日头却热得不行,半山的黄土地在烈日下暴晒,山脚只有零星几丛草木和枝细干瘦的树,在高温下萎靡不振。

      倒是半山腰向上树木丰茂,林荫成片。树丛中穿出窸窣的响动,听着像是山中野物跳动发出的动静,可扒开树丛一看却能发现这是在山中运轻功赶路的江湖人。

      此人身着布衣,背上扛刀,明明一眼望去就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上,可气息却异常平弱,乍一看与普通百姓别无二致。

      此人正是孟鹰——或者说,是二十年前的孟鹰。

      他脚步轻快,可速度却不慢,一路往着东北面奔去,目的地正是临安桐县。这个目的地的问题还得从数日前说起。

      孟鹰数日前从昏迷中醒来就发现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他还是阴阳教左护法时住的屋子里。当时他心中的震惊和茫然就先略过不表,反正孟鹰在整理完自己的心情过后就快速去了任事堂里接了新上任教主给他的任务——杀“青面手”。

      青面手是阴阳教供奉的用毒长老,前世徐安歌所中的剧毒版梦里香和孟鹰现在身上还带着的最初版梦里香都是他的手笔。孟鹰想摆脱阴阳教的控制,首要就是找青面手解开身上的毒。

      前世由于没有青面手,孟鹰一直吃着每月一粒的解药抑制梦里香的毒性,直到成为宗师才真正解脱,这一世能快速摆脱梦里香的控制,自然是最好的。

      孟鹰很快跟青面手达成了交易,青面手帮他制作解药,他不杀青面手并且帮青面手隐藏行踪。青面手性情古怪,自傲自负,毛病忒多,可最值得称赞的一点就是重诺,所以孟鹰还是对青面手挺放心的,至少不用担心他随意毁诺。

      不过青面手性情是真的古怪,身为性命受威胁的人,他也不懂得低头,制作解药缺少药材时从来都是嚷着孟鹰去找,也就是孟鹰这人闷,换了个人来早就生撕了这家伙。

      孟鹰赶路赶了许久,终于打算停下来歇一会,顺便吃些干粮饱腹。他坐在树杈上,和一大片绿色融为一体,粗粗一眼扫过,根本看不出他的身影。

      他边啃着干粮,边想着这次的目标,他这次要去临安桐县是青面手指定的,目的就是去拿桐县镇上一名富绅府上珍藏的药材——连理枝。

      ……除此之外,他也有些私心,想见见这段时间正在桐县的徐安歌——宁远。

      二十年前,他们正是在临安桐县相遇的。

      孟鹰安安静静吃东西,可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喧闹,他远远望去,发现是一伙行路的镖师跟山匪杠上了。他听力好,不必动用内力就能听清两方在喊着什么。

      山匪头头对着镖队满满当当一箱的镖物垂涎欲滴:“不知是哪儿路来的兄弟,竟不给爷爷我留下点供奉!”

      山匪一般是逮着好欺负的队伍可劲儿剥削的,可最近天太热,过路人太少,以至于山匪没粮食进账,连山匪头子的脸都饿绿了,才会逮着这一个镖师队就跃跃欲试着下手褥一遍。

      山匪这头人有大几十个,且各个人高马大,肥膘加身,看着就非常重量级,而镖队则是一溜不过十几人的劲装汉子,不高也不胖,看着就弱势一些。

      领头的镖师蒙着黑色头巾,满面胡茬,冷笑道:“老子带镖十几年,就没碰到过能让我交过路费的。”

      山匪平日作威作福惯了,碰上的都是平头百姓,还没踢过铁板,胆子也格外地大,直接就吼:“那今天你爷爷就让你见识见识!”

      话不投机半句多。

      两方很快放弃了文明交谈,直接干了起来。山匪操着刀,镖师轮着棍子,两方人马直接搅到了一起,一场混战——或者说单方面碾压的斗殴就开始了。

      镖队里的汉子虽然身形不壮,可一个个都是练家子,对上只懂得轮刀的山匪,结果可想而知。

      镖师里一众小年轻像是被天气憋坏了,难得找到一个撒气的家伙,真是恨不得使上全身的力气去揍。小伙子们挥着棍子,从招式中看得出皆是一个路数——直接简单粗暴,逮着肉多的地方死命儿地打,一棍棍轮得实实的,就像菜市场里的屠夫在砧板上剁肉——那声音,酸爽得不行!

      不过这两方的血肉碰撞,在前世是宗师、今生也到了后天高手境界的孟鹰眼里,不过就是菜鸡互啄……

      不对。

      孟鹰默默想着,可能更像菜鸡啄米,毕竟膘肥体壮的那一方被暴打到一点回手之力都没有了。

      正当他兴致缺缺地要将眼神移开时,战局突然产生了变化——突然有名青衣年轻人从一旁的树丛中钻出来,加入了战局!

      孟鹰突然起了兴致,因为他很明显感觉出这个年轻人是直接从远处运轻功赶来的!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必定是练了武林中极上乘的轻功,移动身形神速却无声。

      青衣年轻人手握一剑鞘,先是在混战中横切一记,将所有黏着镖师混战的山匪都剥了出去,还顺便让他们在泥地上摩擦滑行了七尺。

      打得正欢的镖师们还没反应过来,青衣年轻人又上了第二招,他运着轻功,飞快变换着方位,给满地滚的山匪一人一脚飞踹,落下后,山匪们竟然神奇地落在了一起,叠成了个人堆——就好像小孩过家家时用石头块叠成的石头塔,歪歪扭扭却神奇地立起来了!

      被抢了对手的镖师们大张着嘴巴,看着那青衣年轻人风度翩翩地落地,扬袖一甩,对镖队友好地微笑:“小子初出江湖,路见恶人强掳无辜之人的钱财,难免就想出手相助。诸位莫怕,这群山匪怕是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找你们了。”

      镖师一行:“……”方才是他们快把山匪打趴了,没错吧?!他们怕什么?
      而坐在树杈上的孟鹰僵住了,他的视线紧紧地黏在了那年轻人身上——那是宁远,是尚年少的徐安歌!

  • 作者有话要说:  镖师:无耻,抢怪!
    感谢读者“白.”的营养液,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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