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温二九

16、豆蔻华年（十五）

　　苏二爷眼眸微顿，一边暗暗思量着，一边心底也有了些念头：这坊间有些传闻果真是不能全然信之，若这宗明旌真是那等懒散桀骜之人，哪怕是身上有几分底蕴和才干。

　　也必是不会有这样细致顾全大局却又直击要害的见解，这几句话看似平淡无奇，但大有深意。

　　看来正如父亲所说，不出意外这位国公府大公子的身子骨上，绑着一根分寸十足的绳子，可松也可紧，可面向江湖市井，也可击朝野。

　　微微沉默了片刻，苏二爷眉眼带笑望着宗明旌，声音透着丝丝温暖道：“老国公当年在江湖庙宇间有天下第一高手的美称，看来这些年你没有白跟着老国公，倒也是有几分名头。”

　　宗明旌神情恍惚，有那么一丝不太理解苏二爷的话，这前半句和后半句，似乎有些不合。

　　心底虽疑惑，但他也是很清楚，对于像苏二爷这样心思难测之人，有些话该问，但是有些话却是不该问的，微微拱了拱手，谦虚谨慎的道：“您过谦了，晚辈连祖父的一半修为都未学透。”

　　苏二爷眉头微微一皱，抬眸看了一眼他，嘴唇微微抿起，并未在说话。

　　这边常常的廊道上，苏耦与苏然二人并肩而来。

　　“我与此事都没什么关系，更不用说你了，若是一会不自在了，可早些离去不必顾忌，二叔不会责怪你的。”苏然一边走着，一边眉头紧绷，淡声安抚的道。

　　苏耦神情微顿，身子却略微有些僵硬，嘴角勾了一个不自在的笑，含糊的点了点头糊弄了过去，好在苏然此刻心思也在别处，并未发现苏耦有什么不对劲。

　　约半柱香的时候，二人便到了苏二爷这处，院子里透着丝丝的花草清香也有些闷热，外间没有守候的小厮，两人提步走上廊道，抵近之后，苏然正预备敲门报一声的时候，却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略微爽朗的笑声。

　　苏耦自然也是听了个明白，顿时苏然和苏耦皆是神情一怔，相识对视一眼后，眼底都弥漫着疑惑和诧异。

　　这苏二爷虽不是凶神恶煞但却也不是性子热络之人，更何况，如今这宗明旌在他这处算是有前科的。

　　微微停顿后，苏然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暗光，一边执手轻扣了两下门，一边淡声的冲着里面：“二叔，我与老五来了……”

　　随后，微微停顿了片刻，苏然便抬手推开了门，跨过外槛走了进去。

　　苏耦一怔，心底有些疑惑这苏然居然没等苏二爷回话，直接推门进去了，却也并未深入，只是微顿几秒后随着他脚步一同迈过门槛，面色淡然，却也夹着丝丝不细瞧瞧不出的暗红。

　　宗明旌一听见苏然的声音，神情就变得有些不耐，可下一秒却因为他的话瞬间一愣，眼睛里闪了闪亮光，五官在这一瞬间就变了个样子，身子带着些紧绷，猛的一下站起了，一眨不眨的瞧着他们来的方向。

　　苏二爷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宗明旌这度有些大的动作给惊着了，侧头审视的打量了一下宗明旌，心底闪过一丝的疑惑，不过顷刻间就不见了踪迹。

　　两人掀过外间挡风遮光的帘子快速进来，走近之后苏然眼波淡然瞥了一眼宗明旌，微微示意算是见过礼，随后朝着苏二爷，恭敬的低声道：“见过二叔。”

　　苏耦知道宗明旌在这处，无论是先前接触留下的不自在尴尬，还是自幼的规矩记忆，自进门眼睛都未主动触及宗明旌，神色平静也透着丝丝喜色，只是一眨不眨看着苏二爷，跟着苏然，柔柔糯糯的叫道：“二叔。”

　　苏二爷见两人进来之时嘴角就微微上扬，淡淡的示意了一下苏然，视线便移到苏耦处，脸上有一股淡淡的不易察觉的柔和，轻身缓慢的问道：“你今日倒是有闲情逸致，多日不来见二叔，怎么突然今日来了？”

　　许是因为有宗明旌在的缘故，这样的话，倒是让苏耦顿时有些羞涩，顿了片刻，低头娇笑了声，含糊的答道：“二叔，这是不欢迎侄女吗”

　　苏二爷听着她这话，大大的勾了勾唇角，爽利的笑了一声，并未接她这话，而是转头看着一旁的宗明旌，抬了抬手指指他二人，淡声的对着宗明旌介绍道：“苏然，我们家老大你应该已是见过了，这是我家最小的那个苏耦，都是我大哥的孩子，我膝下那两个不成器的不知道是跑去哪里贪玩去了，今日你是见不着了，日后你再见吧！”

　　苏耦和苏然两人皆是震惊，他们没有想到苏二爷对宗明旌的态度，竟然是如此，完全一副不计较宗明旌先前作为的样子。

　　这语调之中居然是透着一股淡淡的，长辈对自己喜爱小辈一般的亲密，像极了素日与他们的亲近，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一是因为国公早前就已经打好了预防针，二是因为方才的那一番交谈，苏二爷对宗明旌早就改观了。

　　如此可就苦了苏然，当苏二爷知道他今日对宗明旌的这番作为，可是毫不留情狠狠的训斥了他一顿。

　　宗明旌从苏耦进来就忍不住瞥了好几眼，刚刚她和苏二爷说话时哪一副可爱娇气却又透着大气恬静的样子。

　　他不由得脑子里便回想起，她方才在园子里一字一句言辞凿凿教训自己之时，那股和现在相似，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的样子，一时间觉得有些转不过弯。

　　一想到这些，宗明旌的脸色就忍不住变的有些不对劲，带着一股诡异的暗红，以往一向神采飞扬的眼睛，如今倒显得有一丝市井小流氓，贼眉鼠眼的味道，一时间是抬眼看也不对，不抬也不对。

　　眼神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止不住的瞥向苏耦，也不知道是在怕她说什么，还是在想什么，总之这一刻的气氛有那么一丝的诡异。

　　宗明旌暗暗的咬紧了后槽牙，捏了捏微有汗渍的双手，努力强迫自己镇定，他觉得这间屋子，似乎小的吓人，让他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起初，站在那处本就是十分的不自在，这又因为苏二爷突然而来的介绍，一众人的眼睛都集中他的身上，尤其是这其中还有方才的那个小丫头，他本好好低垂在两腿边的双手遏制不住的拽着衣角。

　　“这是忠靖国公府的大公子宗明旌，想必你们也听说了。”苏二爷见宗明旌的神情略有不对，微愣，停了片刻，侧身看着苏然苏耦两人淡声道。

　　苏然不动神色的看了一眼宗明旌，又瞧瞧自家二叔的态度，思量再三，还是微微拱了拱手，行礼淡声回道：“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大公子见谅，苏然赔罪了。”

　　苏耦也就稍稍迟疑了一小下，也上前移了一小步，端着身子行礼，声音轻柔细腻：“苏家苏耦，见过宗大公子。”

　　苏然和苏耦的声音，皆是如平常一般，不大不小，语调也很平常，宗明旌是一定能听见的，可半天也不见他的动作。

　　苏然和苏二爷有些奇怪，一前一后相差不远的都侧头望了一眼宗明旌，眼底虽有疑惑但二人却也都并未说话。

　　其实宗明旌不舒适，苏耦也不见得多好，面色虽是平淡如常看不出什么不对劲，但其实她心底也是揪着的。

　　她知道，若是宗明旌不过脑子的说了一句，哪怕是一句，有那一丝透露早前自己和他在园子上的事，那自己方才和苏然打的马虎眼就被戳破了。

　　若是只是简单的被戳破，她顶多撒撒娇，在解释一下也就无所谓了。

　　但按照先前苏然那些不痛不痒却又引人深思的话，他若是知道自己与宗明旌之前见过的事自己骗了他，保不齐他会乱想是不是自己要隐藏某些事故意而为，若是如此可就是十分的划不着了。

　　幸而苏耦此刻不是坐着的，不然她此刻估计也是坐立不安。

　　好一会直到一旁如同透明人一样的阿牛，淡淡的一声轻咳，宗明旌才反应了过来，略有慌张的抬眸看着几人，正欲说话。

　　谁知有些涣散的眼神避之不及，与苏耦的视线碰了个正着，不知怎得便没能移开。

　　瞬间脸僵了，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自己得回话了，便顺着苏耦的话回着，但声音却透着丝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无措：“苏，苏小姐，不必多礼。”

　　随后便没在说话了，眼神飞快的避开了，一脸强装什么都没发生，淡定的样子。

　　苏然眉梢微微一挑，侧身瞧了一眼宗明旌，嘴角微微一抿，眼底透着丝丝的疑惑和不解加着一股浓浓的审视。

　　一旁的苏二爷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觉得他或许是因为苏耦这个女子在，几人又是第一次见，有那么一丝不自在而已。

　　苏耦也没有想到宗明旌竟会是这样的反应，回的话看着像是好的正常的，没有戳破他们之间的那个小秘密。

　　但也没想到他居然直接略过了，自家大哥那一句虽不是那么真诚的话，独独回了自己。

　　自家大哥和二叔，个个都是顶聪明的，若是他在如此，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