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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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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再见到她,把她拖回自己宫里去。今后不让二皇子再见她。”李慈煊挥袖,撞倒身边的瓷碗,果子撒了满地,瓷碗滴溜溜滚到一边,正好撞到进来的宫人脚边。
“这是谁?”阿满问。
“回娘娘,是碧沉。”
德妃一愣,看了眼圣上。
李慈煊扭头也看向她,德妃一惊,闪开了目光。
李慈煊一笑,问:“你呢?”
德妃忙跪下,说:“庄妃所说之事都是子虚乌有,她自知罪责难逃,胡乱攀咬,请圣上明察。”
“那宫人的死和那扳指可与你有干系?”
“毫无干系,臣妾并不知道什么扳指。为证清白,圣上可着人到我宫中搜查。”德妃心中有底,那枚戒指早就被她送出宫去。
片刻后,顺宝捧着一个匣子,举到德妃面前。
“请问贵妃娘娘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首饰匣子。”德妃道。
“可有暗层?”
德妃咬唇,声音低了些,说:“有。”
顺宝递上前,德妃亲手把暗层揭开,赫然露出一枚木扳指,油亮的木纹中微微泛着青色。
德妃呆了片刻,扭头看了眼俞礼舟。
俞礼舟也是面露惊诧。
顺宝将扳指承给圣上。
李慈煊摩挲到内壁的二字,念道:“天禄。”
德妃猛抬头,珍珠耳坠撞得脸颊生疼。“不是‘天禄’,是‘辟邪’!”可这话卡在嗓子眼,分明吐不出来。
“如何验看真假?”李慈煊问。
顺宝答道:“回陛下,当年高祖用吸血神木制成扳指,神木不怕火,能吸血。天下仅此一件,可滴血辨别真假。”
早有宫人递上匕首,血滴在扳指上,竟真被吸纳。
李慈煊问:“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德妃咬紧牙关:“臣妾也不知道这是何物,为何在这匣子里。”
“陛下恕罪。”俞礼舟匍匐在地,说:“这匣子德妃娘娘早就嫌它不好,弃用了。交由下人处置,这里面如何有个扳指,让保管这匣子的宫人来对峙就明了,请圣上明察,勿要让小人奸计得逞,挑拨圣上与娘娘。”
旁边立着的一个小太监闻言,身子筛糠一样,俞礼舟目光朝他一扫,小太监竟扑通倒在地上。
“大胆奴才,还不快说!”长春宫总管太监大喝一声。
“我,我,我......”小太监口舌打结,说不出话,两股淋淋。
大太监怒道:“大胆奴才,我看你是皮痒了,不打不开口。”说着伸出手,像提小鸡仔儿似的把那小太监从地上提起往外一扔。这一手极快,众人还未反应,只听他又道一声:“快打!”
“慢着!”李慈煊话音刚落,传来一声惨叫。
“回禀陛下,这人不经打,已经断气了。”大太监道。
李慈煊气的脸色铁青,连说:“好好好!”指着德妃,忽然脸色一红,连咳不止。慌得众人又是揉搓,又是宣御医。
“宫中真是藏龙卧虎,想不到长春宫中竟有这样的人物。”顺来听泰来说了这番经过,不禁叹道。
“您说那大太监么?出手真快。”泰来说。
“还有那施刑之人,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把人一杖毙命。有胆量有手段。”
“圣上就拿他们没办法?”
“心里明白,但是拿他们没办法。”
“皇帝也有没办法的时候。”泰来惊讶。
“看着是没办法,但皇帝自有办法让他们这群人吃亏。”
次日,李慈煊召集内阁,议储君一事,无果。
三日后,上谕礼部,追封珍贵妃为孝全皇后。
再三日,礼部联名上书请立李和崇为皇太子,圣上准奏,并立李和峻为梁王,李和岑为赵王。
俞礼舟在王德妃面前飞快地来回走着,搅得王德妃心烦,刚要开口让她停下,却被俞礼舟抢先道:“这倒是便宜了李和崇那小子。想不到安诚那里竟然能反击,打乱了我们的节奏。”
王德妃索性闭上眼,按着太阳穴,道:“太子做不了皇帝的多了,犯得着这样气急败坏。”
俞礼舟停住脚,两眼放光:说:“娘娘说得对!咱们就让他进得来东宫,进不了乾清宫。”
“随你怎么做,但是最近消停点儿。圣上心里对我们很不满了,虽只因管束宫人不严罚了,但心里已经起了杀心了。如今脸皮撕破,以后日子更难过了。”王德妃黯然道,“好在峻儿已经出了这圈子,封地也不远。”
“娘娘,只要王家不倒,外患不平,圣上哪里敢动咱们。路还长着呢,咱们走着瞧。”俞礼舟倒是信心十足。
王德妃瞥了她一眼,没有她那样乐观。皇子封王历来仍留在京城,圣上竟打破成例,让年幼的梁王与赵王去往封地。让太子顺利登基的态度还不强硬明朗么。
初雪进来道:“内务府差人来请俞姑姑。”
王俞二人对看一眼。
“说什么事了吗?”俞礼舟问,“来的是谁?”
“不认识,是个面生的女官。问了,没有说什么事情。”
俞礼舟想了想,就要往外走。
王德妃说:“你等等。”转而对初雪说:“就说我这里忙,走不开。”
“娘娘,能有多大的事儿。还以为我们怕了谁。”俞礼舟是为王德妃着想。德妃在圣上面前受挫,宫中只有见风使舵的来一探虚实,若是这时候露怯,以后怕是难再抬头。
“我总觉着不对,那扳指的事情总有蹊跷,别管那些虚的,如今局面,韬光养晦反而是上策。”
俞礼舟打断道:“娘娘,王家跟着太祖打天下,根深叶茂,虽不如安家那般战功赫赫,可暗里的势力比安家只大不小。我若不去,反而落下话柄。哼,打狗还得看出主人,我看谁敢对我们王家动手。”
俞礼舟气势汹汹到了内务府,却见尚宫刘识岚笑盈盈过来,说:“劳烦俞惠人亲自跑一趟。南边新采买了一批缎子,贵妃娘娘让各宫都分一些。我历来不办这事,拿不住端妃娘娘喜好,怕差事办砸了,就请您来把把关。”
俞礼舟看了那些丝绸锦缎,心中仍存疑,说:“娘娘那里按常例来便是。刘尚宫何时揽了这差事?”
“如今宫中女官多有空缺,我也是临时领命。”刘识岚把俞礼舟拉到一边,左右无人,说:“其实我是有事相求。不瞒您说,我家中有个小弟,倒也争气,挣得了功名,在户部外承运库做个从九品副使。无奈过了四五年了,想着是不是动一动。我也没什么认得的人,只与您还算打过交道,见您也是个有本事又能办事的,就厚着脸来求您了。”说完把一个匣子塞到俞礼舟手中。
俞礼舟意外她竟说这事,转念一想,的确与刘识岚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刘识岚虽说与珍贵妃有些瓜葛,但与当初谢太傅一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家中没什么根基,全凭自身本事到了而今的位置,在大内吃得开,但到底跟外臣没什么干系。吏部左侍郎倒正是她俞礼舟的表舅舅,求到她头上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原本当成大事来的,结果是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俞礼舟有些爱答不理,说:“这朝堂上的事,我如何插得上手。”
刘识岚边说:“您家大业大,随便一句话的事情。还请俞惠人帮帮忙。”边打开手中的匣子,露出里面一叠银票,头一张看上去竟然是一百两。
俞礼舟心道这刘识岚出手倒是大方。
“眼看宫里到缺人,已经定了年底前要进人,若是娘娘那里看上什么人,只消递个话。”
这话说得让俞礼舟心动了,宫中戒备森严,如今又是他人掌权,王家计划正好能趁这次采选宫人安排几个心腹进来。若是有刘识岚帮忙,那便宜很多。而且今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往刘识岚头上一推便干干净净。俞礼舟心里应了,但嘴上仍犹犹疑疑:“我在宫里这么多年,外头的干系都断的差不多了,这恐怕……”
“成不成我们姐弟俩都谢谢您,记着您这份情。”
俞礼舟假作挨不过,说:“好吧,那我就去试试看,只是成不成没把握。这也是你,别人我懒得知会。”说着接过那个匣子,心中计较大约有个五六张,便要走。被刘识岚拉住,不知从哪里出来个小宫女,捧了几匹缎子来。
刘识岚又把一个崭新的枕头递过来,说:“知道俞惠人睡不惯宫中的枕头,特地请人从宫外带了芦花,让尚功局最好的针线给缝了个枕头,不知合适不合适。”刘识岚一直挽着俞礼舟的手,送到院门口,才悄声说:“若是成了,必当重谢。”
俞礼舟带着一堆东西摇摇摆摆回了永和宫。
看到那枕头,心生欢喜,的确她向来喜欢柔软小枕头,可宫里哪里有芦花,睡得脖子疼头疼。摆在床头心想今晚可以睡个好觉。枕头上那秀雅的织锦花纹,让她忽然送去钟粹宫的皮球套子,喊来宫女,当着她的面剪开那枕头。俞礼舟挥开飘散出来的芦花,仔细看着宫女手中翻开的枕头,并没有什么夹层,里头扎扎实实塞满了上好的芦花,果然是用了心思。
俞礼舟看着茫然的小宫女,满头白蒙蒙,不禁好笑,又不禁可惜。
这件事俞礼舟不过是带了句话,刘识岚那小弟便去了吏部司务厅做了个校检,虽然只是正九品,但到底在正紧衙门里当差,接触的都是尚书、侍郎这样的大人物,今后的造化就看他自个儿了。
王识岚果然又送来几张银票,另外又送了一个芦花枕头。说是凑成一对儿,换着用。
俞礼舟心中却又是尴尬又是欣喜,觉得这王识岚从前倒是小觑了,能做到尚宫局尚宫到底还是有些本事,若有机会需用心结交。
可惜没等到这一天。
俞礼舟死于时疫。
王德妃命人将她房中所有物品焚烧,原本温柔的火苗遇到芦花后怦然猛烈起来,烧火的小太监往后一躲,也没瞧见一片四合如意纹宋锦的夹层消失在火海中。
俞礼舟这一去,德妃便失去了一臂。但王德妃反而有种隐秘的欢喜----她终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