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清明梦2 ...
-
这位下厨做饭的青年正是钱荼拿来狐假虎威的“兰老师”——老校长的孙子、重点班的班主任,以及能让那帮猴崽子们佩服地五体投地的齐天大圣。
兰老师叫兰丹木,和钱荼一样就读于S市,正在另一所名校T大念硕博连读。本着同在一个城市求学的同窗之谊,钱荼第一天就自来熟地喊他“师兄”——尽管两人的专业完全不一样。
“兰师兄辛苦啦,午饭吃什么啊?”钱荼也从善如流地称呼他师兄。
“沈师傅的妻子做的豆腐,给了我一些,你之前不是说过想吃麻婆豆腐嘛。”兰丹木点头答道。他相貌帅气,但帅的不匠气,不过分精致,不高高在上,而是一种端庄周正的和谐。此时他的脸被厨房里的热气熏得白里透红,汗湿的碎发别在耳后,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加运动鞋,邻家大哥般的和善可亲。
钱荼立刻像个小弟般凑了上去:“师兄你真是神机妙算,我正想吃麻婆豆腐!”
别看她在课堂上一直说的好似和兰山河哥俩好,可是真到了对方跟前,她又比任何人都恭敬。这么说着,已经一马当先地去摆碗筷,完全没有自己在家好吃懒做的那一套。
老校长开会不回家吃,钱荼就只摆了三双碗筷。兰家人口很少,老校长夫妇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常年在外不着家,小儿子就是兰丹木的父亲,早年夫妻两人都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因此除了假期才回来的兰丹木,家里只剩老两口,兰丹木把两菜一汤端上桌,特地将麻婆豆腐放在钱荼跟前,然后上楼去请奶奶下来。
兰奶奶是个寻常的农村主妇,几乎没走出过自家一亩三分地,但并没有那种因缺乏眼界而造成的木讷无知,与年轻人交流起来一点障碍也没有。或许是因为家里人少的原因,她不仅对唯一的孙子亲昵,对钱荼也格外热情,总是“小钱”长“小钱”短,一有空闲就拉着她聊家里情况,让钱荼莫名有种被查户口的感觉。
“上了半天课累了吧,重点班那帮孩子我知道,调皮捣蛋惯了的,有什么事尽管找丹木吉,让他帮你办。”
“丹木吉”是兰丹木的本族名字,他家是少数民族,钱荼还偶然看过他的身份证,除了汉字,配了她从没见过的奇怪文字。钱荼第一次听别人这样叫他,听成了“大母鸡”,还暗暗惊讶这位师兄名字怎么如此清奇。不过看他带学生,倒真跟大母鸡有些异曲同工,就挺护短。
“奶奶,我自己来,自己来!”钱荼一边推辞,一边用碗接住老太太夹的菜,顺便捧场道,“师兄这个菜炒的棒极了!”一句话哄了老人又表扬了老人的孙子,逗得兰奶奶呵呵直乐。
“今天上课怎么样,学生们没有捣乱吧?”饭桌上,兰丹木照例问道。看来他也深知重点班都不是省油的灯。
可钱荼只是摇头:“没,没!学生们都很听话!”出于自尊心,她几乎想也不想地把上午的闹剧隐瞒下来,但她又很想学习兰丹木管束学生的那一套。虽然看起来,学生们听他的话完全是崇拜感使然,可钱荼不相信,仅凭喜欢,就能让天性活泼爱闹的孩子乖乖听话?
“……其实,偶然也会有几个调皮的学生。”钱荼权衡了半天,最终诚心诚意地请教道,“师兄你可以教我几招吗?”
兰丹木微微失笑:“学功夫哪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不是跟唐言关系已经搞好了吗,让他帮你管着其他学生,我看那孩子还是挺老实的。”
他是挺老实的,已经被我骗了几回了,估计以后就不好用了。钱荼坚信靠人永远不如靠自己,而且她见识过兰丹木的功夫。这之前,她一直认为点穴只是武打片的夸张手法,直到她看见兰丹木一招放倒班里一个学生后,她才承认自己太见识浅薄了。
按她社牛的性子,这要是换了个人,她必定是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一定要让对方教她不可。然而对着兰丹木,打死她也不敢这么干。
至于如此拘束的原因,其实钱荼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按理说,她这位师兄绝对是极其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优等生。他比自己大三岁,钱荼刚来时,便是兰丹木带着她熟悉环境的,而且从第一天起,有什么他能代劳的琐事,他也都顺手干了。要说钱荼这趟支教之行有什么意外收获,那肯定是认识了兰丹木这位活雷锋。
并且不仅是对她,在学校代课了一周,钱荼就全方位地被灌入了一堆关于兰丹木的溢美之词。兰丹木对谁都既亲切体贴,又善解人意。他是学生们崇拜的偶像,是老师们口中的有为青年。然而,钱荼总觉得在这位师兄笑容的背后,有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散发着一种排斥的气息,激起她动物般的警惕本能。她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跟兰丹木在一起总让她有些紧张。
吃完饭后,钱荼还有下午普通班的文化课,兰丹木也在收拾完碗筷后跟她一起出了门。他虽然会武术,可并不亲自教武术课。钱荼偶尔会看到他在重点班教室里教数理化,但更多的时候,他则是带着重点班去野外实践,也不知道究竟在实践什么。
一天就这样被周而复始的上下课铃分割成了等份的片段,转瞬即逝。晚上钱荼帮着兰丹木打下手绊了几个凉菜,加上下班的老校长,四个人简单解决了晚餐,又看了一会电视,便各自回屋休息。
山上没装wifi,钱荼躺在蚊帐里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手机,很快就睡意上头,迎来了自己的另一个世界。
钱荼又做梦了。
从小,钱荼就是很容易做梦的孩子,而且大多数时候她能很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梦,甚至在梦里都知道自己在做梦。稍微懂点常识后,钱荼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梦游的毛病,可事实证明她睡觉很老实,一觉到天明。这让钱荼放下心来,所以,对那些逼真得仿佛身临其境的梦境,她只能理解为自己大脑构造比较神奇,以致梦境都特立独行。
今晚,钱荼在梦中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梦还有一个奇怪之处:就是非常写实主义。比如她在家的时候,梦的范围绝不会超过她家门口的一条街;在学校的时候,她的梦全是在校园内发生。总之,什么飞天遁地之类的奇幻场景,从来没有出现过。现在,她到了蜀山,梦境就自然而然变成了夜幕下万籁俱寂的山野。
钱荼独自一人下了楼,离开了校长家的小院。此时的校园内,教职工宿舍和学生宿舍已经熄了灯,变成几幢漆黑的剪影;而草丛与林木间的动静则很热闹,蟋蟀、青蛙和许多不知名虫子的鸣叫此起披伏。夜风吹着树叶温柔地沙沙作响,凉快而又舒服。可钱荼在刚来学校的那几天,已经在梦里把文武学校的前前后后都逛完了,眼见再也逛不出什么名堂,她便又拉长距离,向山上走去。
蜀山不是深山老林,从山脚到山上稀稀落落地都住有人家。只是乡人一向睡得早,因此山林里异常静寂。此刻,梦中的天上挂着硕大的月亮,照得山间反白。被树影割裂了的冷光撒在土路上,显得黑洞洞的大山与灯火辉煌的城市文明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钱荼顺着山道一路往上,路过一家家的菜地,大约半小时后,她见远处已经望不见人家了,便打算结束今晚的探险。可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忽然飘来了一段孩子的歌声——
明月吐光,阴风吹柳巷……夜更深雾更寒,游魂踏遍幽静路上……
歌声很悦耳清脆,可三更半夜乍然响起,还是把钱荼吓了一大跳,她一下在窜进一处村民篱笆后躲了起来,竟管她也不知道在自己梦里有什么好躲的。可是很快,她就感叹自己躲得太明智了,因为她看见阴暗的山路尽头走来两个小纸人——两个四肢俱全并在脸上还画了Q版五官的小纸人!
之前说过,钱荼的梦境都泛善可陈,从来也不光陆离奇。她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梦见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这下,钱荼家也不回了,待一段距离后,她就尾随上了那两个小纸人,看看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今晚我们去哪儿?”远远地,她听到其中一个纸人停了唱,开口说话了。
“上次的菜田已经被摘了很多,大小姐叫我们再换一处,避免被人发现。我们去有土豆的那家吧,土豆都长在地下,就算少几个,也不容易被看出来。”另一个小纸人回答道。
大小姐?钱荼从纸人的两句话里捕捉到这个信息,他们还是受人指示的?可这时容不得她多想,那两个小纸人说着就拐进了一户村民院里的小菜圃,看来是目的地到了。钱荼连忙几步赶上去,从院墙外偷偷伸出一个脑袋,刚想继续偷窥小纸人,就听纸人忽然发出一声惊叫:“啊!又是那死猴子!”
钱荼不禁顺着声音望过去,立刻目瞪口呆,看见了这个梦里第二个超出科学原理的景象——一只猴子正埋首在菜地里摘菜!注意,不是那种常见的野生动物偷吃人类菜田,那只猴子没有乱刨乱抓,而是很仔细地把辣椒一颗一颗摘下来,排成一排地摆在一边。这景象配合着月黑风高的山林,怎么看怎么诡异
而那两个小纸人发现了猴子后,也一头扎进了另一块菜田,很快地面的菜叶抖动起来,没准是已经开始拔土豆了。
钱荼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对纸人和一只猴子,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在别人的菜园里摘菜,彻底傻眼了。她忽然想起来,学校老师曾经闲聊到最近村子里出了偷菜贼,好几家都被嚯嚯了,可一直没逮到破坏田地的动物。所以,难道眼前这两波玩意就是罪魁祸首?可他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梦里。
钱荼莫名有些毛骨悚然,她看着旁若无人偷菜的纸人和猴子,最终没胆子继续吃瓜。她飞也似地跑回了学校,一口气冲进老校长家的二楼,往自己的床上一倒,希望在明早醒过来后,能发现既没有成了精的猴子,也没有不知所谓的纸片人,世界依然那么平凡而美好。
可惜,当钱荼的胆子随着第二天的太阳重新升起后,好奇心跟猫有的一拼的她,又按捺不住了。毕竟梦到了疑案,她当然忍不住想去核实一下。尽管怎么想也不可能那么巧,可一丝萦绕不去的“可能性”还是驱使着钱荼火速回到了梦中的事发地点。
远远地,她就看到几户村民已围在她梦到的那块菜地周围,为首的菜地男主人正皱着眉头,一脸恼火地叱骂道:“这是哪个缺德的孙子!把我家辣椒摘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