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无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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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命运。”
这是塞缪尔对诺拉长久追问的一个回答。
当他回答了这样的话后，那垂下的银发上闪耀着光辉的少年稍微愣住了。
少年抬起了压在他腹部的腿，四周束缚着塞缪尔的银灰色荆棘也缓缓松开了几分。
“命运？”
少年低头看向塞缪尔，银白的睫毛半盖下来，像是沾染了月辉的霜雪，那双永远亮着的眼眸依旧鲜红。
他反问塞缪尔的声音有些轻，从中辨不出他目前的情绪。
原本偏着头躺在地上的塞缪尔终于再次将头转过来看向了上方俯视他的银发少年，他盛满整个眼眶的红色终于退却，只剩下一双眸子还泛着红芒。
他张了张口，因为动作缓慢，所以话语显得尤为的艰难干涩:
“不可违抗，不可改变……”
他双眸中的红芒熄灭了，那双眼眸重新变回了嵌着蓝边的银灰色。他的视线越过稀疏的树叶，投在夜空中天端不知何时降下的那道光上:
“你看，那就是命运。”
诺拉抬头看向塞缪尔视线的方向，在看清那道圣洁又明亮的光芒时，他的目光刹那间凝结。
因为他曾见过这种光，那是属于神的荣光。
…………
诺拉的脸上神情有刹那间空白，那道光芒降下的方向给了他一种不详的预感。而在光芒降下之后，那瞬息间蔓延开来的寒意更是证实了他心中的预感。
水汽凝结成冰雪，瞬间从视线之外的地方蔓延而来。只一刹那，眼前的世界就春日的繁茂步入了寒冬的冰雪之中。
在冰雪蔓延过脚下的草地之时，诺拉感觉到了气温的骤降，甚至于从那降低的温度中感受到了寒冷。
能让他们如今的身体都感受到的“寒冷”，那是属于劳伦斯的天赋。
而劳伦斯目前应该正与莉迪西娅待在一起。
“莉媞！劳伦斯！”
诺拉朝着天端那束光降下的地方奔去，因为速度极快，随着他的行动而在风中摇曳的银色发尾在塞缪尔的视线之中甚至化为了银色的流光。
完全失去了压制的塞缪尔缓慢得从地上起身，沾染尘土的银蓝色长发色泽显得有些暗淡。他行动的动作有些迟缓，像是迟暮的老人。他朝着天端那束光芒相反的森林深处而去，生存的渴望支撑着他疲惫不堪的躯壳。
长时间的战斗和饥饿使得他的精神和身体都万分疲惫，现在的他太需要鲜血了。
＊
神的裁决权柄降临，被天端光芒所束缚的莉迪西娅清楚的看见离自己不远的祈愿天使那瞬间改变的表情——透着一种无言的悲伤。
“父赐予我们生命与信仰。安米列，你背叛了父。”
仿佛光明本身的天使展开身后的羽翼立在他们头顶，开口的声音空灵而缥缈，似乎很遥远也似乎很近。
莉迪西娅被光芒定在原地，仿佛她身上黑裙雾化的灰黑色烟尘一丝丝升起，那种灼烧灵魂的痛感一直在持续，无法忽视也无法压抑。而离她几步远的祈愿天使也仿佛被什么定在了原地，他晴空一般的眼眸抬起仰望一下头顶的那束光，然后看向了莉迪西娅:
“父神赐予我们生命与信仰，”
他的声音像是在辩解却也透着几分无力的，像是生命将尽时的哀歌：
“母神赐予我们选择的权利。”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身后本已收起的羽翼瞬间张开———
依旧笼罩着朦胧光芒的双翼洁白如雪，张开时仿佛柔光瞬间绽放，也只有这一瞬间。
瞬息之后，他身上的所有光芒隐没，连带着从空中飘落的那些白羽上的光芒也一同隐没。
暗色自羽翼的尾端蔓延而上，眨眼之间，他已身披黑羽。构造转变的时刻，他在那圣光的束缚中扬起羽翼，张开双臂朝着莉迪西娅艰难的扑去。
莉迪西娅感觉到眼前落下了几分阴影，那是他失去光芒的发丝从她眼前垂下，她绯红的眼眸中倒映的却是从上方投下的一道光芒————
像是流星一般，拖着希冀的长尾，带着令她灵魂都战栗的气息。
光芒擦过空中的那些黑羽，黑羽瞬间消散于空气中。
自这个世界上睁眼以来，莉迪西娅从未像此刻一般清楚的感知到死亡将近的气息。
最令人难堪的，死亡离她如此之近，她却无法做出任何的挣扎。仿佛灵魂与身体割离，连生命濒死挣扎的本能都被抹消。
她只能看着那速柔和明亮的光接近，时间在死亡靠近时的感知中变得尤为的缓慢。但她也只能看着，无法阻止。
“莉迪西娅！”
周围的寒意似乎更甚了，一直拉着她手臂的手转到了她腰部，用了更大的力气，她能感觉到腰部被勒紧的疼痛感，但比起那些不断灼烧她身体的力量来说，这太微不足道了。
“莉缇！”
同一时间，寒冰覆盖的地面上升起银灰色的荆棘，荆棘化为盾，将所有人包裹。
莉迪西娅绯色的眼眸中似乎看见了月辉，那样闪耀的银色转瞬便到了眼前。
两个孩子只是呆愣愣的抱着莉迪西娅，抬起头看着天端仿佛希望与光化身的存在，双眼中映射着那道光，却透着无法理解的茫然。
最终光芒落下，银灰色的荆棘在光芒中碎裂消散，似烟尘堆砌般脆弱。那道光穿透呈拥抱姿态的漆黑天使，擦过诺拉的面庞擦过劳伦斯的手臂，穿透莉迪西娅的肋骨，最终没入被冰层覆盖的土地中。
周围的寒气一扫而空，仿佛冬去春归一般，冰层消融，青草重现。余光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扫过整个永夜之森。
被禁锢在永夜之中的森林被释放了。
由茂密枝叶所构成“苍穹”中出现了金色的裂痕，随后裂痕扩大，每一片超出规格的树叶都在脱落，燃烧……每一条超出规格的枝丫也在断裂，跌落，并在触及地面时迅速枯萎化为尘埃。
…………
重归森林内部的塞缪尔丢下了失去血液的食物，动物的尸体跌落在布满落叶的地面上时发出了沙沙的摩擦声。他抬头看向上方，甚至没有擦拭唇边残留的血渍:
在夜色中显得晦暗的树叶微微晃动，晃动间，从枝叶的缝隙中，他看见了天空。
从今日起，传说中永夜的水雾之森将不复存在。
久违的夜风在林间穿梭，塞缪尔沾染尘埃的银蓝色长发也随树叶的节奏一起晃动。拖着长羽的飞鸟被风惊动，扇动羽翼从塞缪尔的上方飞过。
树影缝隙间露出的天空被飞鸟的身影遮挡，青年嵌着蓝边的银灰色眼眸映入飞鸟的身影。
下一刻，飞鸟从空中跌落，徒留一声哀泣在寂静的森林中传播。
银蓝色长发的青年接住跌落的飞鸟，随手拎断了飞鸟的脖子，一口咬下，鸟类的血液尽数入腹。
飞鸟的体型不大，血液存储相比起其他动物自然也不算多。
低着头的青年很快便进食完毕，手中飞鸟的尸体也已变得干瘪无比。
他看着手中的鸟尸，自语道:
“你看见了吗？命运的力量。”
而后他背倚着树干慢慢的坐了下来，手中的鸟尸随时扔到了一边。
他带着几分柔媚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像笑容的笑容，像是自嘲也尤带几分苦涩:
“命运的力量！”
最后一声近乎吼叫。
寂静的森林中他的声音似乎传了很远，没人知道他在对谁说话。也许是他自己，也许是之前离开的同族。
他静坐了几秒，最终还是如火烧般起身朝着某个方向飞奔而去，发出的声音近乎哀泣:
“我说这是命运，你们都听不懂吗？！”
银蓝色的长发在风中化为了流云。
＊
光芒穿过肋骨从腰后穿出时那一刻，莉迪西娅久浑身上下感觉到了一种冰冷，那不属于自然带来的冰冷，也不属于劳伦斯特殊力量所带来的寒意。那是浑身上下的温度都集中到一点，而其余地方温度流失的冰冷感。
虽然冰冷，但浑身燃烧的感觉依旧在继续，不断升腾而起的灰黑色烟雾也没有停止。
而被穿透的地方传来灼热又冰冷的矛盾感，莉迪西娅感觉自己的生机在不断的流失，仿佛一直出现破口的玻璃杯，水不停的从中流出，无法阻止。
…………
“母神的慈悲。”
天端的裁决天使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眸俯瞰大地，落入地面的光芒重归他身前，化为铭刻这繁复花纹的细长十字剑。
天端的光芒收缩，他就仿佛那道收缩的光芒一样，飞离所有人的视线。
…………
羽翼漆黑的祈愿天使维持着仿佛拥抱般的姿势，似乎被定格了时间。他背后漆黑的羽翼从尾端开始散落，仿佛草扎的小人散了架。羽翼散完了就是他的脚，从下至上一点点化为黑羽飘洒在空中。与此同时，他心口处被光芒贯穿的地方变成了一个不断扩大吞噬他一切的白色漩涡。
“对不起……”
堕天使努力低下头看着莉迪西娅，他晴空一般的蓝色眼眸中染上了迷障的色彩。那张好似永远寡淡的美丽脸上出现了类似愧疚和哀伤的神情，虽然浅淡，但很清晰。
“对不起。”
我以为可以挡住。
他继续道歉，那样悲伤的神情几乎像是哭泣，然而他的眼眶却半点东西也没落下。
天使这种物种，无泪无心。灵魂不属于自己，一切都不属于自己。按照某种严格而苛刻的规则诞生，没有自我，眼泪只是奢望。
“莉迪西娅，”
他美丽纯净的脸上恢复了曾经的表情，因为寡淡而有几分认真:
“我记住了你。”
“你会记住我吗？”
他没能等到莉迪西娅的回答，便已化为满天的黑羽消亡在天地间。
最后一片黑羽自莉迪西娅眼前落下，才与她视线持平，便像是被春风融化的冬雪一般消融得无影无踪。
所谓天使，诞生毫无差别，消亡也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作者有话说第79章 无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