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明天 ...
-
从那处水潭边离开之后，莉迪西娅有好几天没有再去了。她每日照旧去探查一下诺拉和塞缪尔的僵持进度，然后再以劳伦斯他们所处的地方为标记，一次又一次的向更远的地方进行空间跳跃。
她想要知道，这座好似世界尽头的森林之外更遥远的地方到底是什么。除开那一处好似被神遗忘的前身是祈愿池的水潭之外，那更遥远的地方到底有什么？
…………
*
永夜的森林之中，将自己包裹得严实的青年男子在行走。他的手上提着一盏特殊的灯：
那是用许多发光植被扎在一起而做成的“灯”。
这是奈哲尔在这座永夜森林中唯一的依靠。
丢失了行囊后，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出的最为简易的工具了。没有生火的道具，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吃了多少的生食了，黑暗中独行太久了，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太多的思考，只知道向前走，向前走……
缺少热量使他虚弱，活着的执念驱使着他的身体继续向前，他的思维已经有些许迟钝了，这使他偶尔感觉自己已经与野兽没多大区别了。
这座永夜的森林好似没有边际，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在这座永夜的森林之中，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都被模糊，看不到尽头的漫长路程难免会使得人心中的黑暗越发膨胀，直到吞食所有的希望。
奈哲尔抬头看了看永远漆黑的头顶，只能凭借着对生的渴望继续向前行走。
永夜的森林好似一条步入深渊，没有尽头的路。
…………
*
在那无休止的空间跳跃之中，莉迪西娅也发现了一件事：她一次性的空间跳跃是有一定距离的，只是这个距离很远，一般情况下难以察觉。
在抵达了一处海岸后，莉迪西娅摸到了这个距离的界限。海风从海面上席卷而来，将她的黑发和黑色的裙摆都吹得摇晃，海浪击打在礁石上，溅起的水花像是小雨一般滴落下来。
莉迪西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感受到了海水铺面而来的气息，潮水的气息带着些许咸味，有别于陆地上的淡水。
夜空之下，泛起波涛的海面显得有些昏暗，海水深处隐入黑暗，好似蛰伏着什么一般。
莉迪西娅看着远处那卷着波涛隐入黑暗中的海洋，忽然有了某个想法。她试探着在伸脚在空中踏出一步……
她的脚下，盘子大小的黑色像是眼睛一般在空气中睁开，成为一个眼形的平面，莉迪西娅稳稳的站在了这个黑色的平面上，然后她踩着这个平面，踏出了另一只脚。
同样的黑色平面出现在了她的脚下，她借助这黑色的平面在空中站住了身体。
然后她便踩着那眼形的黑色平面朝着深海的方向跃去……
异变过的身体远超常人，轻轻一跃便以跃出了几十米远。黑色的裙摆的在风中荡漾，被下落时造成的上升气流而掀起了几分。就在莉迪西娅将要落入那深不见底的海水之中时，眼形的黑色平面在她脚下展开，成为了她的支撑点。
海风肆意吹拂，海水卷起的浪潮盖过她的脚面，浸湿她的裙摆后又低了下去。远远看去，她就仿佛借着海水的浮力站在了海面上一般。
莉迪西娅俯身看向身下那深沉而黑暗的海水，她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很大的眼睛，就仿佛她在塞缪尔的那片湖中第一次看见海妖阿斯兰特那双眼睛一般大。
那双眼睛中透着人性化的疑惑，似乎对于海面上忽然出现的奇怪物种有些好奇，巨大的水柱喷射出海面时，莉迪西娅及时的闪开了，她像是走楼梯一般借着空中那些眼形的黑色平面越攀越高，直到远离海面近上百米的时候，她看见那个随水柱跃出海面的生物：
那是一条体型十分大的鱼。
莉迪西娅目测大概有十来米高，近四十米长。
那条鱼整体呈现深蓝色，只在尾部和鳍部呈现紫红色，这是两种在海水之中带有一定隐藏性的颜色。
它的双鳍十分的大，像是两个连着长纱的舞扇，挥动的时候，卷起水浪，更像是在跳舞一般好看。
它跃出水面时，是冲着莉迪西娅刚才所在的位置而去的，它张开的大口中只有零星的几颗牙齿。
然而它张开的大口扑了个空，它跃入海中后又在海面上冒了个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离海面有近百米高的莉迪西娅。
水柱又一次升起，那条拥有着漂亮鱼鳍的大鱼借着水柱喷出的力量上跃，朝着莉迪西娅所在的方向扑去。
然而再扑了许多次都够不着后，它回到了海里随便的游了两圈便向海水深处游去———看起来是彻底放弃莉迪西娅了。
除了这种神奇的鱼，莉迪西娅还在这片海洋处看见了传说中类似经常以海怪形象出现的巨型章鱼：
章鱼长着吸盘的触手紧紧的吸附着海中央的一座被海水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礁石，它一半的触手紧紧的吸附着礁石，而另一半的触手则在不停的在水中画着圈，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
莉迪西娅站在离海面近百米的空中观察着它，才发现它是在捕食。
随着它触手的搅动，那一处的海水之中有未知的东西汇聚过来，最后竟形成了一个漩涡，漩涡将不少的鱼类卷到了这里，然后被这只巨型章鱼一同捕获。
…………
这个夜晚，莉迪西娅又见识到了许多新奇的事物，在距离黎明还有好一段时间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返程了：因为这一次她跳跃的距离太过遥远了。
那个联通着天国的祈愿水潭好似被她遗忘了。
…………
*
又是一个夜晚，对于无法再白昼之时出现的莉迪西娅而言，夜晚便是她所有的活动时间，黑夜的到来代表着“解放”，如果说白昼时的阳光是禁锢活动范围的牢笼，那黑夜就是开启这个牢笼的钥匙。
水底铺满美丽白花的水潭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在石子落入水中之后，涟漪将一切扭曲，水面化作镜子映出了它唯一能映出的景象———永昼的天国。
莉迪西娅已经有好些天没有来这个祈愿水潭了，这一次也算得上一时的兴起———因为诺拉和塞缪尔的僵持就要得出结果了。
到时候，无论塞缪尔选择加入他们还是不加入他们，他们都会离开这座永夜的森林。在离开之前，她想再来见见这位祈愿天使。
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也算得上是熟悉了，以后他们或许不会再见面了。她不会道别，因为天使也许不会理解道别的意义，离别或是相聚，熟悉或是陌生对于天使而言或许没什么区别。
莉迪西娅微叹了口气，不会感受到无聊，也不会在意各种的物种，说不出是令人羡慕还是令人同情。
…………
出现在水面倒影中的祈愿天使依旧同以往一样，美丽纯净得好似永寂的水晶雕像。但在看见莉迪西娅的那一刻，雕像似乎拥有了生命。
那双晴空般的眼眸投向了莉迪西娅，眸中映入天光，好似明灭闪烁的灯盏。
莉迪西娅依旧是先开口的那一个：
“好久不见，”
她微笑时的模样依旧艳色逼人，好似朦胧夜色中最为绮丽的一个梦。
“虽然你大概依旧不太想看见我，但我很想看见你。”
她带着笑意俯下身去看水面上的影像，漆黑的发从肩头散落，有几缕发梢落在了水中：
“你可以责怪我自我，我不会反驳。”
她向往常那样逗着这位祈愿天使，本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生气，然而事实与她猜想的相反。
那位祈愿天使并没有生气，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身上那种实体感越发的明显起来。
莉迪西娅仔细的看了看，才发现并不是错觉，而是他身上原本笼罩着的暗淡了许多，也并未将整个身体覆盖，他的右半边身体甚至已没有了以往笼罩的光芒。
没有了那些光所带来的虚无距离感，身后洁白的羽翼依旧隐藏，这样的他看上去更像一个“人”了，只不过常人没有他这分纯净易碎的美丽而已。
他没有接莉迪西娅的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莉迪西娅并不以为意，毕竟这对他而言很正常，他不想说话的时候便会像这样沉默。
“我听说裁决天使名叫伽米尔，祈愿之首名为安布利尔。”
莉迪西娅对着倒影中的祈愿天使轻声询问：
“每一个天使都有名字吗？”
这一次，他回答了她：
“是。”
“那么你有名字吗？”
莉迪西娅追问他。
她的语气很平常，神态也很温柔，难得得温柔，至少之前她都是一副很令人生气却又让人奈何不得的模样。
“有。”
美丽的祈愿天使轻垂下眼，依旧只以单字回答。
莉迪西娅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盯着倒影中的天使仔细打量，之后便轻笑出了声：
“你在闹脾气？”
倒影中的天使瞬间抬眸看向她，并否认：
“没有。”
虽然莉迪西娅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明显的情绪，但她却莫名的感觉他确实是在闹脾气。他闹脾气时异样的安静，让莉迪西娅觉得莫名的可爱。
所以她也只是看着他发笑，然后把弄着自己的指甲道：
“你说谎了。”
“天使不会说谎。”
倒影中的祈愿天使如此坚信，而莉迪西娅却又笑了：
“你知道‘闹脾气’是指什么吗？”
天使沉默了，因为他确实不知道。对于莉迪西娅的询问，他只是下意识的否认，就好像之前那样。
“你该不会因为我这几天没来，所以你不高兴吧？”
莉迪西娅半捧着脸，红色的指甲轻轻的点着脸颊，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
天使继续沉默，莉迪西娅也没想追问出什么来，她很快将话题拉回到刚才：
“天国的祈愿天使太多了，我总不能称呼你为‘祈愿天使’吧？”
“所以，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倒影中的天使看着她，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有一种异样的空洞感：
“我们都很相似，你没必要知道它。”
“虽然相似但总是不一样的吧？”
莉迪西娅捞了捞垂到水中的发丝，继续道：
“例如，我认识的祈愿天使只是你而已，这就是明显的区别。”
倒影中的天使美丽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明显的情绪，他依旧沉默。莉迪西娅判断不出来他是听进了自己的话还是没听进。
…………
“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换怎么样？”
莉迪西娅是十指交叉在下颌处，雪白的脸上艳色红唇上扬的弧度明显：
“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也告诉我，你的名字，如何？”
也许是心血来潮，也许是因为他确实算得上是生命中一位美丽的过客，所以莉迪西娅想要知道他的名字。
倒影中的天使晴空般的眼眸看着莉迪西娅，神态有了些许明显的变化，但到最后还是归于了平静：
“不好。”
被拒绝的莉迪西娅只能无奈的放弃了，毕竟没有人的经历会完美无缺，偶有的遗憾并不是瑕疵而是点缀生命的珍宝。
“虽然很遗憾，但我还是愿意告诉你，我的名字。”
莉迪西娅伸手轻轻的点了点水面，如她想象的一般，在天使并未主动接触的情况下，她的手指并未没过水面，感觉像是点在了一处柔软的塑料膜上，没有惊起半点儿波澜。
“莉迪西娅，”
她从水潭边站起身来，绯红的眼眸中带着柔和的笑意：
“记住还是忘记都看你自己。”
然后她伸出了手，猩红的指甲像划开皮肤一般划开了空间，黑色的裂缝被拉大，在她踏入那黑色的裂缝之前，天使叫住了她。
“莉迪西娅……”
他的声音有些轻，语气也透着犹豫。
莉迪西娅回过头时，正好对上他那双映入天光的眼眸：
“明天……明天，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第75章 明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