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言梦叶

6、五．吻

　　“懒虫起床，懒虫起床……”大清早，闹钟小麻雀似的叫个不停。
　　坐起，揉眼。
　　眼睛，四周打转了一圈。
　　自己的房间，熟悉的家具，嗯，不用担心谁谁再擅自闯进来。
　　换上校服，刷牙洗脸，下楼。
　　饭桌上，香喷喷的早点在冲她招手。
　　而座位上，莲华斯里慢条地吃着鸡蛋煎饼、喝着咸豆浆。
　　莲宝和那个人都不在……
　　“莲美，你醒啦？快来吃早饭吧。”热情招呼她的人是莲华。
　　“哦，莲宝呢？”随口问问。
　　“已经吃完早餐去学校了。”莲华放下筷子，唔，吃饱了。抽出纸筒里的湿巾，擦擦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添上一句道，“艾姚也是。她做好早饭，自己扒了几口，就和莲宝一起去学校了。”
　　“哦。”她盯着手里勺子，一圈一圈地搅拌着豆浆。热气，吹。一口，味道不错。
　　莲华不知是有意或无意地提起，艾姚自开学那天从学校回来，一直都是神情恍惚的样子。问她，她什么也不说，还抡起胳膊，笑着道：“我好得很，嗯，放心，我肯定能适应好的！你不用担心啦！”
　　“……”
　　“你说多好的孩子啊，你却一直排斥她。”莲华口气颇为责怪。
　　一听，她抬眼，淡淡地望向走到客厅的莲华：
　　“你不是也没接受她么？”

　　“……”脸色微沉。

　　“好了，我吃饱了。晚上见，哥。”推好拉开的椅子，莲美走得干脆。
　　留下满腹心思的莲华，仰头，躺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许久的沉默。

　　上学路上。
　　艾姚微微偏过头，注视着莲宝冷峻的侧脸。
　　自己可以说些什么呢？她在费神，心也稍稍抽痛了起来。
　　之前，想得太天真了，不是吗？
　　以为靠近了，就行了。
　　然，让他们接受自己，是如此的难。
　　不，该说是让他们重新接受他人，是如此的艰难。
　　莲美坦率的拒绝，莲宝无声的拒绝，而莲华，尽管时刻带着笑脸，可，那样的面具，她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需要刻意地去讨好他们吗？
　　不是的，这不是她的初衷。
　　自己要的，不是让他们接受自己。只是想，照顾他们，只是想，关心他们，只是想，保护他们……
　　自己要的，不是让他们重新接受自己。
　　因为，这样一个自己，这样一个我——…

　　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
　　专心于莲宝的艾姚，并没有看到迎面走来的那个男人。
　　“莲宝？”艾姚只注意到莲宝放慢的脚步，和直视前方的眼睛，变得深邃寂寥。
　　那个男人的目标似乎正是瞧向这边，不过，当注意到莲宝的身边，还有一个碍眼的金发女生后，男人的眼神泄露了他的一丝不愉快。
　　“我们逃课吧。”莲宝说完，抓过她的手。
　　“唉？”
　　开玩笑？！莲宝交握住她的小手，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回跑。可怜的艾姚还没反应过来接下去要发生的事——那个成熟貌似他们学校老师的男人，锲而不舍地在后头追他们，她就被莲宝带上了他拦下的出租车。
　　被甩下的男人，呵，滑稽地在原地跺脚，眼睁睁地，任由那辆载着两人的出租车呼啸着离去。

　　透过后车玻璃窗，艾姚望了望那个逐渐成为小黑点的男人，转过脸，又看了看身旁不发一言的莲宝，他的表情，冷得叫人琢磨不透。
　　问点什么吧，比如说——…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莲宝略微惊奇地瞟了她一眼，当然，仅是一眼。
　　好像不应该问这个，汗。那么，换一个问题——…
　　“你带钱了吗？”
　　这回倒是前头的出租车司机，回过头看了他们不止一眼。
　　“唉，司机注意前面！”车子，车子耶！
　　这个女人……
　　头疼。
　　“带钱了。”
　　总算能让他简单地开口了。不小的成功~！艾姚捂着脸，偷偷地乐了乐。
　　“那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再接再厉。
　　海边？游乐场？不会是上次的那个枪炮什么酒吧？
　　嗯，丽都步行街也不错，挺热闹的地方。艾姚把可能会去的地方，一一细数了一遍。真是的，好多地方她都想去耶！~嗯，好难选择啊！双手托着自己的小脸蛋，艾姚不可思议地“拿捏”不下主意。一想到能和莲宝两个人一起出去玩——…
　　（旁人：你确定是出来玩的吗？汗。）
　　（艾姚：【一拳】这还是轻的呢。被PIA到冥王星上的某只）
　　“莲宝，你说说看，我们要……”停住了。别怀疑艾姚为什么突然转性了，而是她问话的那个人——不见了！
　　不见了！
　　旁边的位子空空如也。
　　“司机！人呢？！”前座和后座之间的“铁窗子”快摇晃着被她拽下来了。
　　“下车了。”车子在大马路上上演着惊魂记，谁让司机给她吓得，手脚不利索了哪。
　　“什么时候？”她不信。
　　“刚刚……”你陷入个人幻想中的时候。
　　“停车，停车！”她直嚷嚷。
　　“可是那位小少爷付了一百块……”让他把这个女人送回凌云高中。
　　“我说了，停车！”重申。
　　“但……”司机还想再坚持一下下，毕竟拿人钱财——…后座，女人怨恨阴森的笑脸，My god，不后悔才怪啊！
　　“停车！”
　　接着便是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还有——嗯，客观地来讲，应该是响彻了天空的吼叫声，咳（干咳—）。

　　唉，道路的前后、两旁，“伤亡惨重”。

　　街心公园。
　　宁静，安详，和谐。
　　丽都的街心公园，美好到普通。除了清晨常来这里锻炼的老人，傍晚前面条街放学路过这儿的小学生，深夜幽会于此的情侣们，以及假日里，带着全家来野餐的爸爸妈妈孩子们。对，除了他们，很少有人会真正关注起这种，无论哪个稍具规模的城市都能拥有的公园。
　　然而，就是这样一座平凡朴实的街心公园，它之于艾姚的意义又大不相同了。
　　执意让司机掉头，自己的任性，使谁都无可奈何。

　　记忆中，仅存的，称得上熟悉的地方。

　　自己就像一个迷了路的小孩。
　　突然跑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街道，陌生的楼房，甚至陌生，却似曾相识的人。
　　失落，深深的失落，缠绕着自己。
　　那种寂寞，时刻在提醒着自己——…
　　我只是一个迷了路的小孩。
　　我并不属于这里。
　　可不禁想反问，我又能属于哪里呢？
　　艾姚苦笑。
　　只知道——
　　那个叫做“家”的地方，自己也许再也找不到了。

　　……
　　“莲宝，你在哪儿呀？妈妈来找你喽！”跑来跑去的孩童，嘻嘻哈哈的笑声，充满了整座街心公园。
　　树丛的自己其实能听到妈妈唤他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妈妈的声音，软软的，比棉花糖还甜美的声音。这是三岁的莲宝，第一次打的比喻。
　　赌气地装作没听见，谁让妈妈要把莲华哥哥和莲美姐姐带来的！妈妈昨天不是讲好了吗，就带莲宝一个人来的！还和莲宝拉了钩钩的说。
　　想想，小脸立马布满了委屈。
　　妈妈骗人，妈妈骗人！
　　“莲宝！~你在哪儿？”听着妈妈的声音越来越近，莲宝扭头跑得更远了。心底有一个小小的人说，躲起来，妈妈找不到自己，一定会很着急的。嗯，那个小小的人儿坏心地希望，妈妈和自己一样不开心。
　　结果，走丢了。
　　周围的树丛愈来愈茂密，阳光忽明忽暗，从紧挨着的叶子的细缝间抬头看去，天蓝得像海。他见过海，上个月，爸爸妈妈才带他和莲华哥哥、莲美姐姐去玩过。妈妈抱着他，泡泡，浮上浮下，朵朵浪花，平静的海面上有可爱的鸭子救生圈，还有其他什么的，嗯，他记不得了。海的蓝色，他记得很牢。因为每次趴在妈妈肩膀上看天空的时候，他就能想起，那比天空蓝得多的大海。
　　话说回来，现在的莲宝遇到了有生以来第一个困境——他迷路了。
　　……妈…妈，妈妈，哪…里？宝…在…这……
　　……妈妈，妈…妈，宝…怕……
　　……妈妈……
　　哭哭啼啼地边走，边喊。
　　走累了，喊累了，更哭累了。
　　莲宝挨着大树伯伯，困困。眼皮好重，支撑不住了……
　　混沌的意识——…
　　莲宝找不到妈妈了吗？

　　“莲宝，莲宝！”
　　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红红的，脸上的泪渍未干。
　　熟悉的香味——…
　　“妈妈！”
　　扑进妈妈温暖的怀抱里，眼泪不听话地往下掉。
　　“妈…妈，宝…宝以为…妈妈…没掉…找…不到妈妈，找不到，妈妈……”
　　“傻宝。”擦去他脸上的小泪珠。
　　抽泣。
　　“不哭不哭。”妈妈的手绢，轻轻柔柔地拂过，“鼻涕，乖，让妈妈擦干净，好了，不哭了。”
　　点头：
　　“宝乖，宝不哭，宝怕…妈妈…不见…找不到……”
　　抱个满怀，她的宝贝唉——…
　　……妈妈怎么会不见了呢，以后不许乱跑知道么！……
　　……妈妈……

　　脸颊，泪流淌过的地方，一个湿湿热热的亲吻，甜甜的吻。
　　耳边，有她留给他的承诺：
　　“即使宝找不到妈妈，妈妈也一定会来找到宝的！”
　　……

　　她的宝贝唉！

　　“即使宝找不到我，我也一定会找到宝的！”
　　明媚的阳光，香软的芳草地，如花似玉的少年，慵懒地睁开睡迷糊的双眼，红红的，晶莹胜雪的肌肤上，未干的水痕。
　　金发少女凑近的小脸上，洋溢着她最为闪耀动人的大大的笑容，终于找到了，宝。

　　她的宝。

　　“……”
　　俊美如斯的少年笑了，实实在在舒心地笑了。
　　他的笑，蛊惑人心的美。
　　凝视。
　　失了神。
　　怔忡之际，
　　他的唇已然——
　　贴上她的。

　　什么概念？
　　脑海一片惨淡的空白。

　　他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