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骄纵红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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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留意那一夜发生了什么，大家只晓得东方教主后来狠狠罚了把守不力的教众，却对曲红萦那小妮子愈发纵容起来。
“哎，东方叔叔，昨儿咱们打赌你输了，不仅这十五日都只能饮三杯酒，后边儿还有个把月不许见浓油赤酱呢！我好不容易赢了这一回，可不许赖账！”
这不，早上没收了酒壶也就罢了，到用午膳时，菜都上桌子了，还这般不依不饶，硬押着厨子另做了一桌口味清淡的来。瞧她那威风的小模样，从前任教主在时，圣姑都没她神气。
教众们偷觑东方不败脸色，果然见他只是失笑摇头，却任那小妮子按下手中玉箸，这便是默许了。
他们也只得在心底叹一声晦气，却一句也不争辩就躬身退下，预备按那小魔星的要求重做一桌菜来。
“东方叔叔，昨夜又是风又是雨的，也就今早日头出来了，红萦才好好睡了会儿，到现在还有些困倦——叔叔今日就别去成德殿了，用完午膳就在这里再陪陪红萦吧！”过了一阵子，那小魔星吃舒服了，眼珠子一转，又换了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
“教内事务繁多，却是不好耽搁。”这回东方不败总算摇了头，见彤娘拧眉欲言，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若不怕吵，叔叔可叫他们来此处议事——我也在此处陪你，好么？”
“如此最好！红萦向来好睡，些许喧嚷不怕不怕！”小丫头这才又笑开了，却还娇娇气气，要搂要抱的。
“什么好睡，我大家都瞧得清楚，教主一想起身，那小祖宗就哼唧……最后教主都不让咱们大家伙儿高声说话了。”
“嘶，还有这事儿？依我看，她就是跟她爹曲洋一条心，她爹害了任教主，现在她别是要来害东方教主了！”
黑木崖上规矩森严，不知怎的，近来却有许多风言风语上下飞传。
“这就是你想的好主意？”又逢雨夜，窗外还未起惊雷，东方不败却已轻车熟路地进了曲红萦闺房，大袖轻舒便将小丫头捞进怀里，低声嗤笑道。
他毕竟武艺高深，修了葵花宝典更是如虎添翼，寻常人少说要养三五个月的伤势，放在他身上，不过十几日功夫就大致无碍了。
而小丫头当然又使了回性子，只道东方叔叔狡猾，明明是他受罚，却硬要自己也只得跟着吃这些没滋没味的饭菜——她没几日就受不了口中无味，痛快地勾了这笔账。
此刻，彤娘觉出东方不败嗓音较从前柔和了些，抬眼细瞧，又见他身上虽仍是男装，却非从前常穿的修身劲装，而是宽袍博带，似是仿了魏晋文士的妆扮，颜色也比从前鲜亮——晃眼看去，已有些像女子红妆了。
“不好么？现今教中上下都知道是我这个奸人之女存心惑主，还疑您与我爹合谋害先教主的人该比从前少了许多才是？”
她从前就晓得，东方姨姨每遇骤雨惊雷夜，总难免心绪不宁，此刻也不声张，还扭了扭身子，就着人家的怀抱找了个更惬意的姿势，才娇娇俏俏地笑道。
“好端端将自己名声搅和成这样，你倒还笑得出来？”东方不败心中微松，面上却斜睨她一眼，轻斥道。在彤娘看来，这一眼便已隐隐有些后来的慈母风韵了。
“我爹还在教中时我也不见得有多招人待见，素日里与人交往玩耍多赖叔叔费心——只要叔叔您越来越风光，旁人多几句骂又有什么干系。”小丫头便继续懒洋洋地应他。
“就怕东方大教主您哪日洗心革面，不肯再受我这个小奸贼‘迷惑’呢。”
说来，自那夜过后，东方姨姨便不许她夜里进屋与之共枕了，今日才算破了戒，她心中欢喜，却也多少有些委屈。
“好一张利嘴，你倘肯将这功夫对曲洋使上三分，今日怕也不在黑木崖了。”东方不败闻言却只莞尔，少顷，又抚着彤娘乌溜溜的发顶幽幽一叹。
她于是了然：别瞧东方叔叔这些天都装着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到底正逢身心巨变，这道坎儿却是没那么好过——起码近段时间，他心底必是无风也荡三尺浪，自己却要小心，千万别一个疏忽，平白惹人家心疑心伤。
“那可不成。”彤娘当即一口否了这说法，又转过身来往东方不败怀里拱了拱，这才安心搂着他脖颈，认真解释。
“东方叔叔您向来大度，从不因与我生父积怨便牵连于我，平日里怎样待任大小姐，便也怎样待我。”
“……后来我爹做出那等事情，教中多少兄弟恨不得拿了我头颅告祭先教主，若非叔叔您一力庇护，这黑木崖上哪儿还有我这奸人之女的容身处。”
“东方叔叔您待红萦种种好处，红萦非聋非瞎，岂会不知？如今我只恨自己人小力微，除却这点拙计，再无其余堪为臂助——些许肺腑之言，若叔叔爱听，红萦情愿日日都说一百句一千句一万句来哄您开心。”
小丫头面含浅笑，嗓音稚嫩，好似只是同亲近的长辈拉拉家常，说到后来，眼里却已是能将人灼伤的温度。东方不败听得怔怔出神，半晌，才将她抱紧了。
“至于曲左使么，他虽是我生身父亲，平日里也未短我衣食教导，却向来不肯多看我一眼。我同他，自然也没什么话可讲。”
彤娘说着，便得寸进尺地将下巴搁在东方不败一侧肩上，漫不经心当中又藏点儿委屈的模样。
“何况，他从前老大不愿意我找圣姑玩耍，那日却只管掳了任姐姐逃之夭夭，全不想我留在黑木崖上如何自处……日后若见了他，便是刀兵相见我也不气短。”
“好孩子，那毕竟是你长辈，莫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嗯？”东方不败摇摇头，眉心却彻底松了下来，脸上笑盈盈地劝道。
“好嘛，知道叔叔你是惯爱做菩萨的。”彤娘眼都不眨地说着瞎话，面上仍团着笑，说不出的甜蜜乖巧，“那叔叔日后可得加倍宠我才是，若我每日都过得比从前更好，自然便不肯浪费光阴思量前事了……”
“鬼丫头，似你这般锦绣口舌玲珑心肠，除了曲洋那个冷心冷肺的，谁能不宠。”东方不败禁不住又叹了一声，这回就只是随口打趣了。
其实，我那爹爹倒也是条恩怨分明的好汉子，可惜就是太分明，才掳了别人家的女儿去，却无颜见我这孽种罢了。彤娘心中哂笑一声，并不与他辩驳，仍乖乖巧巧由人家抱着。
值此之际，窗外黑云沉沉，雷声隆隆，屋内一大一小两道人影却亲昵地团成一处，心底皆是说不出的安宁。
黑木崖上，日子就这样流水般过了大半年。日月神教上下已习惯了东方教主一日千里的武艺进境，以及曲红萦仗着教主宠爱，在教中与日俱增的威风。
天晓得她究竟给教主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连号令教众的黑木令牌都能随手拿来玩玩！
不过，听闻教主近来练功走火入魔，渐渐移了性情，平日里举止愈发妖娆造作，大好男儿有时瞧着却好似深闺妇人一般，见过的教众说起来都是浑身鸡皮疙瘩。
前阵子有教中老人不忿自家教主如此作态，冒犯了几句，便险些给他活烹了去——便是神教众人本多心狠手辣之辈，也无不谈之色变。还是那小奸贼好言相劝，才叫他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说来，那小姑奶奶虽一天十几个主意，叫人很是头疼，性子终究像她亲爹曲洋，平日里若非要紧之事，并不会轻易要人性命——教主如今行事愈发乖张，身边有这么个小菩萨说话能叫他听得进去，反倒是好事了。
至少，这大半年下来，教中上下倒有不少人都受过她言语恩惠。认定是她害东方教主鬼迷心窍至此的顽固者固然不少，更多人却是认她这份恩德的。
也难为曲小仙姑与教主朝夕相对，不仅言笑如常，还敢拉着教主与她一块儿摆弄那些女儿家的针头线脑——别的且不提，单这胆量，就很叫大家伙儿服气。
“小仙姑？”彤娘茫然地眨眨眼。
“萦萦不喜欢么？可咱们日月神教毕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若你想叫‘小菩萨’恐怕不太合适。”东方不败难得见小丫头这般懵懂模样，不禁起了玩心，故作无辜道。
“喜欢是喜欢，但是……”彤娘心如鼓擂，却还有些犹豫。
“你不是总酸任大小姐有个圣姑身份么？她毕竟是任我行血裔，又早给你爹掳了去，如今生死不知，教众们本就对此颇有微词，东方教主也不好动她名号。”
一个比东方不败还显矫揉的男声蓦地插了进来，却是月前才得他青眼，拔擢至身边来的前杂役杨莲亭。
“但咱们教主向来拿你当亲女儿似的宠着，便托属下在教中为你传出个‘仙姑’的名头——本来今日你不问，属下也要来寻仙姑商量，怎么将这名分风风光光给定了……”他脸上带着笑絮絮叨叨，全无不愿的模样。
或许是因她年纪尚小，与东方姨姨亲近又在他前，此次杨莲亭待她竟也全不似从前那般处处防备相争，甚至还带几分讨好——并非下属待上级那种讨好，却与那些讨好媳妇娘家人的新姑爷别无二致。
说实话，彤娘从前原本最讨厌他这般小人作态，只觉得这人远不及东方姨姨厉害好看，偏又毫无自知，总一副自命不凡的模样，实在令人作呕。
可经了前世那一遭，她这些年里，脑子里总时不时想起东方姨姨临去前的情景，既而也想起他一瘸一拐唤着教主，却敢飞身扑上替东方姨姨挡下任我行那一掌的模样。
如今再看，便觉得他与东方姨姨生气时口是心非的模样十分好玩儿，就连那对儿较常人大得出奇的眼珠子都显得格外真诚可爱了。
“多谢姨姨！姨姨你待我真好！”她先是飞扑进东方不败怀里，响亮地亲了一口，又转头看向杨莲亭，小声道，“也多谢姨父，红萦惭愧，叫姨父费心了！”
“嘻嘻，好侄女，跟姨父还客气什么！”杨莲亭立即阴柔地笑了一阵儿，脸上大刺刺浮起一种近似微醺的神色——彤娘印象里那般敏感多思的人，此刻竟是丝毫不疑，这便理直气壮以长辈自居了。
虽确是个粗鄙小人，却也率真直白得可爱。难怪东方姨姨武艺高绝，又贵为神教之主，偏偏瞧上了这个武艺粗浅又目不识丁的家伙。
彤娘叹了口气，心底算是认了杨莲亭这个此生都与人杰无缘的姨父。
“萦萦，你刚刚，叫我什么？”东方不败却是初次听闻这称呼，一时心潮激荡，竟是痴了。待彤娘与杨莲亭叔侄俩都寒暄过一轮了，才回了神，轻声问道，眼底犹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叫您‘姨姨’呀！东方姨姨——”彤娘心如鼓擂，面上却一派温存，“您与杨总管有情，又爱同我摆弄那些女儿家的物什，就连衣衫发式也都似女子——旁的人如何看如何想红萦不知，姨姨也不必理会：在红萦心里，您就是最好的‘姨姨’。”或者说，母亲。
这已是彤娘第二回对东方不败说这番话了，可纵然两世相交，小丫头动了动嘴唇，终是没胆子把后半句说给眼前人听闻。
“您不喜欢么？”短暂的凝滞后，她仰起脸，明知故问道，眼底半真半假带出些忐忑。
“不，姨姨很喜欢……”东方不败近乎惊慌地脱口而出，顿了顿，又确认似的，抚着她面颊缓缓重复道，“姨姨很喜欢，萦萦以后都要这样叫，知道么？”
彤娘被她指腹上还未褪全的茧疤刮得有些疼，眼底却尽是纯然欢喜。
她认真与自己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东方姨姨四目相对，才想起这位正含泪凝睇的慈母平常眼眸就亮过常人许多，而她眼含晶莹的模样，自己从前虽已看过许多遍，却不记得有哪次如此刻般动人心魄。
或许，终有一日那个更名正言顺的“盈盈”会回黑木崖来，但即便是在从前，眼前这位威名赫赫的东方教主也只是我一个人的“姨姨”。
一念及此，另一位东方教主的面影似也短暂划过脑海，但立即就被不想扫兴的小丫头暂且抛到一边去了。
作者有话说第3章 骄纵红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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