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超人］茜空》优莉恩

33、第 33 章

　　饿狼正在家里百无聊赖地做基础体力锻炼时，被一阵宛若飞机坠毁的轰鸣直击天灵盖。

　　剧烈的头痛与耳鸣让他眼前一黑，失去平衡栽倒在地，他无意识地盯着地板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有无数个人在他的脑袋里说话。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惊呼，有哭泣，千千万万个声音彼此重叠，一同在他耳畔炸响，他费尽全力从这嘈杂中辨别出一个音调较高、比较好区分的声线，大概听出，对方在哀嚎着自己快要被吵疯了——似乎这些在他脑海里说话的人都在和他经历同样的心声轰炸。

　　——这和前两天发生的异状是一样的。

　　饿狼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迅速从地上爬起来，顶着难捱的眩晕和烦躁抓起桌子上的固定电话话筒，拨打飞鸟茜的号码。

　　回应饿狼的只有长久的忙音，他挂掉重拨了两次，也依然没人接起。饿狼早就有此预想，他放下心存的那一丝侥幸，换上便服，戴上隐藏面容的帽子，冲出了家门。五五开女侠和闪光蔬菜超人的私人联系方式没有面向民众曝光，固定电话上没有通话记录，他没法联系渊奈，能想到的只有亲自动身去寻找她们两个。

　　——如果我没记错，早在我还没被逐出师门时，邦古那老头子就念叨过，S市南边的卡梅武馆道长要隐退。飞鸟茜旧武道服腰带上绣的也像是卡梅武馆的纹章。很好，我之前盘算踢馆路线时有打听过，可以直接找过去！

　　街道上的混乱程度比起蜈蚣长老肆虐城市时有过之而无不及，饿狼目能所视的每一个人都捂着脑袋哀嚎，有人把车撞在了路灯杆上，有人扶着墙打电话大声询问熟人的状况，有不明世事的小孩子号啕大哭，饿狼勉强分出心思把那个快要走到马路正中央的孩子抱回人行道，随手把他塞到一个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的中学生怀里。

　　在狂奔中，饿狼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被脑海里其他人的声音拐跑，又一遍一遍地被他自己掰回正轨。他寻觅着路上有没有自己熟悉的身影，心里逐渐生出一股担忧——如果这真的是飞鸟茜造成的，那么她看到这些场面，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踩点时眼熟过的街道和建筑从饿狼身边掠过，在他冲过一道发生了车祸的十字路口后，他终于捕捉到了一个着一身白色武道服的身影——个头很高，不是飞鸟茜，不过幸好，是渊奈。

　　饿狼翻过马路中央的护栏，挡在了步伐歪斜的渊奈面前，扯着嗓子喊道：“这种现象又出现了！你有什么头绪吗！飞鸟那家伙在哪里！”

　　渊奈皱着眉摇摇头，饿狼看到她张开嘴，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现实中的声音被脑海中的嘈杂盖了过去，他不得不接过渊奈递过来的手机，用语音输入将自己的话打在了备忘录里。渊奈看了他的问话后，又用力摇了一下头，将自己的回答也语音输入进备忘录。

　　“武术课结束后我跟师妹和老师他们多聊了一会儿，小茜先离开了。我在回家路上被这种……‘攻击’袭击了，所以想赶去小茜家查看情况！从武馆到我们两个的家有一段同路，我这一路上都没见到她，你过来时也没看到吗？”

　　“没有！她跟没跟你说过自己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

　　“也没有！要不要在周边分头找找看！”

　　渊奈的配合度让饿狼嗅出一丝陌生，他忍不住追问：“之前你还叫我别质疑飞鸟，现在怎么也觉得第一时间该去找的是她？难道今天她身边又发生同样的事了？”

　　渊奈无奈地点了点头：“有个师弟在挑战小茜时情绪失控了，结果我们全都听到了他的自我抱怨！银色獠牙也去拜访了我们的老师，他虽然辞职不做英雄了，但经验肯定比我们更丰富！我就前两天的事咨询他，还说了小茜的能力。银色獠牙与卡梅老师一起分析，这可能是小茜能力的延展——”

　　“老头子去你们那里了？——不对，这个现在不重要。他应该能冷静下来帮忙应对他那边的混乱……你告诉我，能力的延展，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小茜能够通过敌意，平衡自己与对手的实力和能力，由此来实现永远的五五开。但如果不是通过敌意，而是通过沟通和了解欲呢？如果小茜内心并不想战斗，那么她平衡的很可能就不是战斗力，而是心情与想法！不战斗的话，对象就可能从单个的敌人无限扩散开，延展到多个人身上——”

　　饿狼回想起此前自己在飞鸟茜身边听到别人心声的场景，那是在解决校园霸凌纠纷的现场，职业英雄不好直接对在校学生进行制裁，被欺负的孩子也沉闷着不发声，确实，在那种情况下，谁不想知道当事人究竟是怎么考虑的？

　　“那总之先去找飞鸟吧，但也注意着点有没有其他可疑的人！……不过怎么会突然‘延展’开也是个问题……”

　　饿狼拧着眉头念叨——也有可能是嘶喊，他对自己的声音已经毫无自知了——但是在意志力方面，他还是有些信心的，渊奈作为习武之人兼职业英雄也能习惯，但这种心灵攻击般的异象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来的，万一有谁心理崩溃做出了危险行为，那就无可挽回了。

　　正当饿狼想着接下来要怎么确认搜寻方向，渊奈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她劈手夺过被饿狼举在二人中间的手机，吼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吗！自从你出现，小茜就变得很奇怪！”

　　“呃……咦？”

　　饿狼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如果站在英雄的角度来看，渊奈后半句说的其实没错。

　　——难道不全是因为那个福冈先生？我在她家里留宿真的对她产生了负面的影响？

　　饿狼还在思索，渊奈的声音实实在在地传入了他耳中：“小茜一开始学武，就是因为你啊！现在她的初衷不需要去实现了，你却还说什么她和协会一起变烂了……要打击人的行为动力也不需要接连做得这么绝吧！”

　　——是啊，他知道的。飞鸟茜想通过武术打败他，她不想让他走上所谓的歧途。他明明知道，但一直意识不到这个决定的重量。

　　“……我不是那个意思。”饿狼喃喃说着，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重新变得明亮可辨，他脑海里的声音还没有消失，但一股平静的气息洗刷过他的思维，让他能够将自己的思路与那些声音分割开来，他甚至能自如地从那些声音中任意抽取一条出来聆听。

　　渊奈脸上的烦闷也消失了，神情逐渐显露出困惑，饿狼迎上她怒意尚未褪去的双眼，主动提出下一步行动：“总之，现在情况好像变好一些了，分头行动吧。”

　　渊奈一言不发地删掉堆满二人相互喊话的备忘录，简单划分了搜寻区域，随后与饿狼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饿狼一边捕捉街头巷尾的人声，一边捋着脑海里别人的想法，企图从中找到些线索。

　　从其他人的心声中可以得知，他和渊奈的状况改善并不是因为他们有相对优越的体能或适应性，此时被“平衡”的那些人中，除了一些年纪过小的孩子和一些暂时放弃思考所以反应较慢的人，有不少都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是飞鸟茜正在减弱自己的能力吗？不对，这些声音没有丝毫减小，只不过……是我们能足够平静地面对它们了而已。

　　饿狼腾空跃到一根电线杆顶端，俯瞰周边的街道与楼房，忽然，他的余光瞥到了一抹熟悉的绿色，在数个街区之外，是一片绿地小树林，他想起来，自己四年级之后，因为与班里的其他孩子彻底闹翻，飞鸟茜也不在了，他在周末时偶尔会避开人最多的公园，跑到小树林里一个人玩冒险游戏。

　　——就是那片小树林。

　　现在没有时间怀念与感叹了，饿狼终于反应过来，那是他小时候家与学校所在的附近。在将街景与记忆中的场景拼合之后，他下意识地瞄准一个方向，动身赶向了那里。

　　……

　　供小孩子们玩耍的公园并不大，被灌木围绕的场地里有着数架游乐设施，饿狼跨过绿化带，看到了公园里孑然一身的那个人影。

　　飞鸟茜坐在秋千上，两手松握着秋千绳，低垂着头颅。饿狼因终于找到她而松了一口气，但他很快又察觉到，飞鸟茜身上散发着一种陌生的疏离感。

　　饿狼小心地走到秋千架下，在与飞鸟茜相距不到半米的地方停步，飞鸟茜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好像对他的到来视若无睹。饿狼微微屏住呼吸，单膝触地蹲下来，从下而上地望向飞鸟茜的正脸。

　　她的眼睛与他的相视，但她的眼神连生理本能的聚焦都没有。饿狼隐约明白了那份冲刷过自己脑海的平静从何而来——那是飞鸟茜陷入的近乎空洞的平静。她放空自己所有情绪，将无限的“平静”平衡出去，让所有与她相平衡的对象在共享心声的同时能保持理智。

　　“飞鸟？”饿狼试探着呼唤她。“你在做什么？”

　　“如果所有人都能共同思考，随时分享彼此的心情和想法，就不会再产生足以让人互相伤害的矛盾了。”飞鸟茜仍然没有将眼神聚焦在他身上，仿佛只是被触发了自动回复功能，用机械而平淡的声音说道。“只要所有人都能在心灵上平衡，就不会有不公存在了。”

　　饿狼心头一紧，他想起自己曾经想制造的危机——让全世界的人在唯一的邪恶面前被迫协心同力。某种程度上，飞鸟茜正在从另一个角度实现类似的事情。

　　——但是，在这种强制的平衡下，共同思考的那些头脑还属于那些不同的个体吗？且不提个人隐私将不复存在，这难道不是在强行磨平原本存在的每一个独立思想吗？

　　他是这么想的，他也急切而紧张地这么说了，但飞鸟茜沉默地注视着地面，根本不理会他。

　　——要维持足以压过千万人情绪的平静，飞鸟茜绝对无法正常思考。现在我说话，她是听不进去的。

　　饿狼不自觉地咬住嘴唇，让刺痛感帮他集中精神于目前的状况。如果正常的说服不奏效的话……那就试试用与她一样的方法。是不是用足够强烈的感情压过她、压过所有其他人，就能侵入她的内心？

　　——那么，我现在最强烈的足以用作武器的感情是什么呢？

　　饿狼回忆着重逢以来自己与飞鸟茜的每一次交锋与合作，渊奈的责问也在他耳畔重响。他缓缓抬手，牵起飞鸟茜正握着秋千绳的双手，交叠着放到她膝头。

　　“……对不起，飞鸟。”他艰难地开口。“我还从来没跟你道过歉，对吧？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来执行心中的正义。谢谢你来找我，也谢谢你……一直注视着我。”

　　此时的飞鸟茜像是一口枯井，吸纳着所有的雨滴，将水分尽数浸润入同一片大地，自己本身却仍像无底洞一样空空荡荡，索求更多雨水。注视着飞鸟茜无神的眼睛，饿狼第一次真正害怕会失去她，那些他不敢或不愿承认的想法像是被这个无底洞吸引着，终于从他心中倾吐而出。

　　“能和你重新站在一起，其实我挺开心的。不管这十年来发生了什么，不管我们现在变成了什么……你在我最孤立时给过我陪伴，让我感觉到过快乐，唯独这一点是我永远无法否认的回忆。我想……和你重归于好，不再被拘束于英雄和被监管怪人的身份。我还想跟你讨论未来，一起尝试各种事，就像小时候那样。可以吗？……学姐？”

　　不知是不是这个尘封许久的称呼触动了飞鸟茜的反射弧，她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学姐不是英雄吗？可你现在正让数不尽的人陷入混乱与痛苦。连那些相信你、喜欢你的小孩子，你也不管不顾了吗？你不是想为人创造活下去的希望吗？但如果人们的思维都同质化、单一化，又怎么可能感受到绝望与希望呢？”饿狼抓住这个机会，试图让她理解现状。

　　“……我不是英雄。”飞鸟茜的瞳孔微微缩小，似乎在寻找饿狼的位置。她喃喃低语，嘴唇几乎没有动起来。“我没有资格。我什么都做不到，无论学习多少武术，都无法凭自己的力量打倒怪人。无论累积多少退治怪人的功绩，都无法拯救到每一个孩子。我明知道英雄猎人是通缉犯，却还抱着与自己的职责相悖的期望……想让饿狼好好活下去……”

　　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饿狼忍不住用力将飞鸟茜拉下秋千，让她跪坐在自己对面，他倾身拥抱住她相比自己来说仍显娇小的身躯，紧贴在她耳边，坚决地反驳。

　　“别说什么自己没资格做英雄。在你能够屹立在众人眼前，能够笑着向别人伸出援手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是你自己的英雄了。如果我没有在你身上看到希望的可能性，又怎么会在刚陷入迷茫的时候无意识地选择趋向你的住所？我都知道，全都目睹过，你是永远无法独个儿打赢怪人的五五开女侠，被孩子们喜爱，也被人质疑作秀，被C级的条条规规搞得忙碌不堪，被强大的龙级怪人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但你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输过啊！所以这次也不要输给你自己好吗？现在轮到我来阻止你了——飞鸟，你现在做的是错的。我已经找到了自己新的出路，你也可以找到你的。”

　　说着，饿狼放开飞鸟茜的双肩，捧起她的脸，让她失焦的双眼与他相对。

　　“——我想要成为英雄，不止是拯救受到伤害的弱者和受到压迫的少数人，我要连‘怪人’也一同拯救——我也想要成为你的英雄啊，飞鸟茜学姐，千万别就这么消失，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