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天不由命》袖里糖

11、黄老头

　　感觉到南霑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严瀼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这种突如其来巨大的恐惧无法准确形容。
　　你原本好好地好朋友聊着天，结果一转头发现屋子里突然多出来一个鬼，第一反应是什么？
　　叫那个鬼一起加入你们的聊天？
　　别开玩笑了……简直要被吓死了。
　　严瀼在外面看到的鬼魂有很多，一开始他什么都不懂，发现别人看不到只有自己能看到，到处询问，引来很多鬼魂注意，在他家里来的也不少，但是没有这种无声无息突然出现的，还一直藏在暗处。
　　他很讨厌这样被凝视的感觉，有一种被地狱盯着的悚然。

　　“有东西？”严瀼听到南霑在耳边这样询问。
　　“……嗯。”严瀼睁大眼睛，完全没有办法把注意力从那个鬼影上移开，能感受到南霑说话时的气息拂过他耳畔，蓦然冷静下来。
　　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严瀼咽了咽口水。
　　虽然南霑看不到，但他是这行的高手，想清楚以后，严瀼有了靠山一般地，直起了身子，往黑影的方向移动，当然，顺手拉着南霑。

　　“你是谁？”严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冷静一些，“出来！”
　　好吧，他其实没有完全冷静下来，而且，抓着南霑胳膊的手过于用力，都能感觉到南霑一直放在他身上灼热的目光，是在责备他吗？
　　算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
　　他就是他妈的害怕能有什么办法？！

　　那黑影轻轻移动了一下，严瀼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手上一用力……
　　反应过来以后立刻去看南霑，也难为了他，这种程度竟然还能一声不吭。
　　严瀼再去看那黑影，缓慢地，移到了有光线的地方。
　　“黄爷爷？”他惊呼出声。

　　“是谁？”南霑借这个机会把自己另一只手覆在那个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上，而严瀼这个时候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占了便宜。
　　“……楼上的爷爷。”
　　“……”
　　严瀼彻底放松下来，几步走到黑影面前，南霑则低头看向自己被放开的胳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黄爷爷，你怎么在我家？”
　　刚问完，严瀼觉得这是明知故问，门锁了，这人是怎么进来的？呜咽反应为什么那么大？老头子脸色怎么可能惨白成这个样子？
　　明显不是人。
　　可是这个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

　　他记得老头子身体一直不错的，每天早上坚持锻炼打太极，晚上和院子里的小老太太一起跳几段广场舞，天热躲在树荫下和人下围棋，耍赖不认账吵起来更是每天发生的事，精气神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孩子，不好意思啊，吓着你了？”
　　老头子笑眯眯的，这一下子，原本弥漫着的阴森恐怖就统统消失了，严瀼摇摇头，死鸭子嘴硬，“没有。”
　　说完还是心有余悸，有些嗔怪，“您好歹出个声儿啊，人这样也是会吓死人的。”何况是鬼……

　　老头子又往前走了两步，“唉，想着在你屋子里突然出现，肯定会吓到你，就想着先不出声吧，没想到还是吓到你了。”语气中尽是无奈。
　　严瀼挠挠头，看着对方，发觉老头子还是穿着平日里那件独一无二的灰色棉布衬衫：“您有……什么事儿？您怎么知道我能看见……”他跨不过心理障碍，还是不能无所谓地说出那个字，尤其在这种时候。
　　“我听外面的小鬼说的，说这楼上有个漂亮小伙儿，能看见我们，就是人阴气森森的，不愿意帮忙，不好相处，咱们这楼上，漂亮小伙儿除了你还有谁啊？”老头子嘿嘿笑了起来：“我想着自己好歹跟你认识吧，就来碰碰运气，比那些愣头青有优势嘛。”

　　严瀼听完，抿着嘴不晓得说什么好。
　　阴气森森？自己再怎么样也是人！能有外面那些孤魂野鬼阴气重吗？！
　　不愿意帮忙？他不愿意帮忙是为什么？外面那些孤魂野鬼心里就没有一点儿逼数吗？！
　　一开始，他是因为害怕，后来，那些孤魂野鬼见他不好说话就一个劲儿地变着法子吓唬他，弄得他晚上必须要开灯睡觉，家里请了一堆符回来，屁用没有。
　　后来干脆完全无视，那些孤魂野鬼才放弃跟他继续纠缠。
　　结果自己在他们眼里，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听起来和鬼魂相比起来，完全没有身为人类的优越感啊！

　　“怎么了？”察觉到严瀼情绪的强烈起伏变化，一直沉默不语的南霑轻声问道。
　　“没事。”严瀼深呼吸了一下，重新面对眼前的鬼：“黄爷爷，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老头子悉数讲完，严瀼明白了，点点头，“我会帮你跟他们说的。”
　　“谢谢你啊，孩子，我下去了一定会帮你跟阎王爷说说好话的，等你之后去了，让他们优待你！”老头子就差握着严瀼的手涕泗横流了，严瀼一阵好笑，“好好好，我提前先谢谢您。”
　　他根本没当一回事，合着在这老头子的眼里，死亡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就好像在冥界还能展开一番大作为似的，而且，他说话，冥界的鬼差就能听了吗？

　　老头子消失，严瀼轻轻松了一口气。
　　“什么事？”南霑一看就是经历过大场面的，虽然看不见，但是可以根据严瀼的情绪变化来判断目前的情况，现在，明显是那个不速之客离开了。
　　“老人家今天早上走的，突发重病，他这些年把他们给的钱都存进了卡里，卡放在哪儿，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儿子儿媳妇，让我去帮忙说一声，嘱咐他们把钱用来给孩子上学。”
　　严瀼轻声细语，已经完全没有不久前的恐惧，表情平和，却始终看着之前看着的地方。

　　“你怎么了？”南霑此刻是真的有些看不明白他。
　　“没事。”严瀼一笑，收回目光，“只是突然有点感慨，人突然走了，生前的钱又舍不得花，而且……就好像死亡根本不可怕一样，就像是只是到了另外一个大部分人都看不到的世界里。”
　　“嗯。”南霑赞同他说的这些：“本来就是，你也只是看到了大部分人看不到的世界，人类在阳间生活死去，去了阴间，和家人分离，总是来不及告别，留下一些遗憾，本来就是人生，在阴间，又是另外一番生活了。”

　　严瀼愣怔半晌，也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突然起身，拿着钥匙开门走出去。
　　当然，拉着南霑。
　　黄老头的家人好像刚刚回来，情绪都很低落，尤其是小孙女，还在哭，眼睛红得不行。
　　严瀼自知行为冒失，道了声“节哀”，随口扯了个谎，说黄老头生前跟他说了自己卡的放置位置，然后把刚才听到的话转述了一遍。
　　夫妻两个忍着眼泪道谢，严瀼不便打扰，安慰几句就走了。

　　心里久久平静不下来，但要纠结一个根本，他又说不上来。
　　拉着南霑去随随便便吃了顿饭，南霑说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开车朝着之前的小区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