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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18
      第二天下午,我带了欧阳留下的几份企划来到他们公司。公司规模不大,在东区这片商业区边缘一幢半旧写字楼里租了一层楼面的小半幅。连老板一共十几个员工,办公区也简单分为大小两个工作室和一间会议室,欧阳单独一间办公室,小老板脉脉也只是和其他同事共享一室。
      到了公司我已经觉察到气氛凝重紧张,没有看到脉脉和欧阳,大间工作室里,大家也聚在一起无心工作。
      遇到相识的同事才知道,欧阳和脉脉正在会议室和日本人商谈合作意向,好像不太顺利。
      我点了点头,直接去了会议室。
      我忽然忘记了礼貌,伸手就推开了门。里面长条会议桌两侧的两列人同时转头看来,我注意到脉脉的脸色不佳,欧阳的眉头也略锁。他们对面的那一组人突然同时站了起来,向我鞠了个深深的躬。
      我没有理会,示意欧阳与脉脉先离开一下。
      我回身看着会议室的深色桃心木门缓缓阖上,脉脉苍白疲倦的面容渐渐隐没,她的两颊泛起奇异的酡红,眼里闪动着莫名的光彩。
      我知道,那样的目光背后是局促的野心和绝望的期待。
      门阖上的一霎那,我向脉脉微微颔首。我决定帮助脉脉达成心愿。
      
      我面无表情的转脸看向那一列人,“啪”的一下把文件夹扔到桌上,“阿部先生好久不见,母亲大人有没有升你的职啊?”
      “谢谢小姐关心。我现在是海外事业拓展部的部长,是夫人派我来这里的。”
      “那么和我们公司合作愉快么?”我不动声色的问。
      “是的,非常愉快。提交的计划书很有创意。”阿部恭恭敬敬的回答。
      我冷冷的笑起来,“阿部先生真幽默啊。你的意思是计划书都很好,但没有你想要的?”
      阿部忽然笑了起来。我发现有些人并不适合笑,他可以拘谨可以严肃也可以卑微,至少让人觉得他很敬业很体面,可一旦笑起来,他整个人的气质就好像一幅画落了水,颜料溢化变得令人生厌。阿部就是这样的人,他笑起来的样子直观的说感觉五官都挪了位,如果比喻成声响,就是钢琴演奏中错手弹出的不协调破音。
      阿部微笑着说,“计划书都很好,但我没有决定权。小姐才是决策人。”
      我觉得十分的厌恶,已经不想罗嗦,随手抽了一份文件推过去,“那就这份吧。具体细节你们再谈,不许为难我的朋友。”
      “是,小姐。”阿部收敛笑容正颜回答,停了停终于又忍不住添了一句,“夫人非常挂念小姐,请小姐有空回日本一趟。”
      “她不是一直很清楚我的行踪么?你为什么不建议夫人有空自己跑一趟?”我淡淡的说,转身推门离去。
      我不认为妈妈真的会因为我这句话而放下身段跑来看我。妈妈是个讲原则的人,如果她决定要我自己回去,就绝对不会屈驾前来。当然,我也不认为她会和那些下三滥的肥皂剧里唯我独尊的太上皇夫人一样,动辄派一列黑衣墨镜的爪牙把叛逆的公子小姐绑回去。
      那样太没格调了。就象妈妈一直喜欢劳伦斯阿尔马泰德马和弗里德里克雷斯顿的唯美主义学院派画风而一直讨厌象征世俗百态的浮世绘一样。
      正如我所知道的那样,妈妈是个有准则的人。哪怕那些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准则。反正她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至少在她的势力范围内可以坚持那些在旁人看来也许是无谓的准则。
      很好。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态度不是吗?
      那么我也可以。
      
      出得会议室,我觉得好累,仰起脸阖起眼睛靠在了墙上。有股浓重的悲哀盘旋在我心头,坠的人感觉好像一直在不停的下沉下沉。
      许久我张开眼睛,看到对面倚墙而立的脉脉,正绕着手默默的注视着我。欧阳并不在场,大概回办公室了。
      我对脉脉展开一个温暖的笑容,“搞定!下面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脉脉并没有流露出该有的欢喜表情,只是黑沉沉的眼睛亮了亮。“小白……”她嗫嚅着开口。
      “嗨美女,拜托别那么乱感动的好不好。我们是最佳拍档嘛!”我打了个响指,嬉皮笑脸的打岔,“不过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你和欧阳才是最佳无敌组合吧。嘿嘿,最难消受美人恩呐,可够那位魔鬼帅哥瞧的。”
      挥了挥手,我告别离开。
      也许是我的错觉。已经转身走开好远,拐过走道转角的时候我听到了脉脉的叹息。
      哀伤而无奈。
      走出脉脉的视线,我的咀角立刻挂了下来,刚刚努力端起的肩膀也垮下。
      我只觉得无能为力。
      
      这么多年来为了这样那样的一些理由,我被动主动的修塑着自己的性格。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四不象。
      看似温柔和煦,其实暴戾阴鹫;表面安详随和,只是因为漠不关心;好像淡泊名利,不过是从来不曾短衣少食;即便一度旷达放纵,也是出于空虚寂寞。
      这样懵懵懂懂竟然也混了二十三年春秋,还以为最大限度的保有了自己的个性。其实全是一层浮土。
      轻轻一扫,即刻露出苍白的内心与虚无的本质。
      和妈妈一样,我也生活在自己的狭小世界中,脱离社会太久了。呵不,应该说是从来不曾融汇和参与其中。
      我的眼睛只看到自己,拒绝去看旁人,也不屑去看外面的世界。
      仔细想想,我甚至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哪怕是脉脉,其实也只是建立在以前的工作伙伴基础上更进一步的交往。
      友谊之于我们,显然脉脉付出的要远为我更多。都说感情无法用物质衡量,也许是吧。就如我和脉脉,更多的时候是我一直仗义疏财,甚至在她创业之初出借了一笔颇为可观的款子并说明算投暗股可以无限期押后延还且不计利息。但那并不代表我投入了更多的真心,我只是不在乎而已。而脉脉给予了我更多的关心和爱护。仅就情感而言我在脉脉面前卑微的不堪一提。
      不知道算不算天性凉薄,如果可以完全脱离社会,我想我大概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
      当然谁都不能,所以我就这样顾影自怜漠不关心的生活在社会的边缘。
      脉脉说的对,我确实是患了“社会适应不良症”。
      那只不过是因为我从来不曾打算去努力适应而已。
      
      我的眼前时时闪过脉脉的脸容,苍白两颊泛起奇异的酡红,眼里闪动着莫名的光彩。她黑沉沉的眼睛中闪现的微弱光华。
      我忽然觉得心疼。心疼自己枉自蹉跎的花般岁月。也心疼脉脉蒲柳弱质却一直努力争取的坚韧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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