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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难时节又逢君 ...

  •   第一章

      白招拒在与魔君混沌的一场大战中,身负重伤,不慎从天上掉下来,落到了鹿吴山。

      说来也巧,鹿吴山本就是几百年前他在人间修行时的道场,此回故地重游,不仅没有陌生之感,反而生出几分亲近怀念之情来。

      白招拒乃五天帝之一——西方白帝,五行属金,而金旺于秋,作为司秋之神,他的道场自然遍植红枫。

      恰巧此时的人间立秋刚过,山上层林尽染,红叶纷纷似火,美不胜收。

      他素来是个随性散漫之人,当下未作多想,敛了神相,一路在山间信步而行,且行且看。未几,神思困倦,便寻了处背阴的芳草坡躺下,枕手而眠。

      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待他醒来时,却蓦然发觉天地已然变色,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竟不知是在何时下起鹅毛大雪来。

      枝头红叶未落,地上已是白雪皑皑,颇有些四季错乱的荒唐感。

      忽而天畔云光乍破,一声沉郁顿挫的钟鼓敲击之声遥遥传来。

      白招拒闭着眼,默默数了数,三十六声,代表着仙界神明的陨落。而这钟声不偏不倚,单单落到了鹿吴山,再加上白雪作奠,傻子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

      想来大战之后,仙界诸君没能找到他,皆以为白帝在这场轰轰烈烈的战事中殒身,凄凄切切地为他操办起了丧事。

      如此乌龙,只因他一朝贪眠,念及此,白招拒不觉抿唇失笑。能亲耳听见为自己而鸣的丧钟,三界六道恐怕只有他一人。

      耳畔传来轻而浅的落足声,来人在他不远处停住。

      猝不及防,一团冰冷的雪球砸到了他的胸口。

      白招拒诧异侧首,一只白毛红耳的狐狸抱臂站在不远处,歪着脑袋,吊儿郎当地看着他。见他望过来,还朝他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

      红的枫叶,白的雪,倒是衬得这小东西灵动又可爱。

      几片雪花落在眉睫之间,胸口的雪球融化成冰水,渗入衣襟,四肢百骸的知觉好似在这一个回眸中重新复苏。

      说不准到底是骤然袭来的痛觉,还是熟悉的眼神令白招拒的心口不自觉地缓跳了两下,下一秒,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记忆中的一对清澄眼眸。

      在他殿中当值过的仙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偏他对那人留下的记忆却最为深刻,尤其是那双眼睛,不时便会浮现在脑海之中,提醒他曾经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这人的存在实在特殊,毕竟上万年来,同他表白的小仙女无数,小仙男却仅有他一位。

      此番阴差阳错,再能遇上,想来他们原是有些缘分的。

      白招拒眉头微挑,一双恬淡无波的眸子上下审视了红耳狐狸一圈儿,唇角一点一点向上弯起,露出温温柔柔一个笑,朝它招了招手,熟稔道:

      “过来,青风。”

      红耳狐狸闻言一愣,而后眯着一双眼,满脸狐疑地将他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似乎很是不解为何对方会知道自己名字。

      察觉到它警惕的神情和疏远的态度,白招拒心下了悟,看样子当初的狐狸仙官选择下凡后,忘却了曾经种种。

      曾经种种啊,也罢,并没什么好怀念的。

      白招拒垂了垂眸,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身上的神力流失得太快,他只觉得浑身倦懒,不愿多动,干脆躺着继续出神望着飘雪。

      这一看就知道是黑帝汁光纪的手笔,汁光纪与他同为五帝之一,是个冷冰冰的司冬之神,平素就情商欠奉,这回亏他想得出,在他道场弄了个九月飘雪,是惦记着他死得冤吗?

      呵,白招拒心中计划着,等下次汁光纪陨落时,他也该做点什么来回报。

      一旁的红耳狐狸见他不动,反而慢慢走过来,在他身侧蹲下,细细地观察起他来。

      白招拒未避分毫,噙着一丝散漫的笑意,微微侧首,静静凝眸望着它,眼神中略带兴味。

      红耳狐狸伸出尖尖的爪子,试探性地朝他脸上摸去。

      白招拒原本欲避开,眸光一闪,不知想到了什么,并未再动作,任由它摸上来。

      红耳狐狸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好奇地对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见对方坦然若素,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大着胆子伸爪摸向那对莹润温软的耳朵。

      它是涂山红狐一族,本该天生貌美,可惜老天爷在造它之时,打了个小盹,少了些专注的心思,使得一族妖艳,唯独它长得对不起家族的名头——通身雪白,只有两只耳朵稍稍点题,红艳艳、毛茸茸。单看绝艳,可组合在一起,却俗得好似人间簪花扮丑的傻妞。

      有所缺憾,便有所执念,遇见好看的耳朵,总是容易心动手痒。

      当温暖的、粗糙的爪子落在耳垂的刹那,白招拒长睫微微一颤,雪花尚未落到脸颊,便被熏腾的热气一燎,飞快地化作点点晶莹,消散空中。

      一双温柔似水的桃花眸略无奈地瞥了眼一无所知的红耳狐狸,白招拒伸手虚虚握住它的爪腕,轻声叹道:

      “别乱摸。”要么就摸彻底点,别一下一下的,小猫挠痒,磨人得很。

      红耳狐狸回过神来,却见身下人不适地咳嗽起来,连带着一对润如玉的耳朵也染上了浅浅的绯红,淡金的瞳里带了些疲倦的雾气,苍白失血的唇瓣因为咳嗽微微张开轻喘着。

      它只觉胸中一颗鸾心“嗵嗵”狂跳,喉结一动,咽下一口口水。

      本以为世人再美也美不过它家族人,不成想今日遛弯都能逢上个绝世美人。

      只可惜美人看上去就要不久于人世,一身白裳被血染得斑斓。

      红耳狐狸伸爪小心地替他顺了顺气,又跑去摘了一堆枫叶,在一旁憋红了脸,好不容易才将枫叶变作一件破破烂烂的袍子。

      捡起袍子,窘迫地给他盖上后,红耳狐狸挠挠头,尴尬地溜走。

      白招拒看了眼它在林中跳跃而去的轻快背影,捡了片身上的枫叶,好笑地摇了摇头。

      障眼法维持不过片刻就失效,这位狐狸仙官的法术也太弱了点。从一方面来看,也证明了他当场决定下凡重头来过的决心有多坚定,居然真的将一身修为悉数打散。

      不知回想起什么,白招据一时出了神。

      而此时,另一帮小妖不期而至。

      “豹、豹爷!这、这里有人!”一只身穿粗布短衫,身披灰绒袍,长耳大眼的兔妖一脸惊喜地指着白招拒喊道。

      “啊哈哈哈!看来今日晚饭有着落了!”一头威猛的金钱豹妖一撩披风,大步上前。

      白招拒正盘腿静坐,闻言缓缓睁眼。

      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两只妖怪瞪圆了双眼,凑到他跟前。

      “喂!凡人,你可知这是何处?”豹妖凶咧咧问道。

      白招拒换了个闲适的坐姿,似笑非笑道:“在下不知,劳驾指点。”

      豹妖看着他的俊颜,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不觉态度都好了些。

      “此处乃鹿吴山,原是白帝修道之所,现如今归咱赛大王管。像你这般的凡夫俗子,误入了咱山头,少不了得交点过路费,否则……”说着给一旁的白兔精使了个眼色。

      白兔精会意,立刻张牙舞爪作恐吓状跳上前,附和道:“白、白刀子进,红、红刀子出!”

      “噢!白帝……在下略有耳闻。” 白招拒摸着下巴恍然点头,在两妖得意神情下微微一笑,挑眉好奇道:“却不知赛大王又是何方神圣?”

      两妖一听赛大王就来劲,鬼迷心窍般同他细细数起自家大王的二三事来。

      正当三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时,白招拒耳朵微动,眸光淡淡瞥向某个方向。

      看着那缕淡红色的妖气忽远忽近,忽高忽低,他不觉低低闷笑了声,忽地感到逆血上涌,喉头一甜,一股猩红血浆顺着弯着的唇角流出。

      面前两妖正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愣神,一道雪白身影从不远处的枫树上急急跃出,几个起落间,飞快来到白招拒跟前,一把将他的衣襟扯开。

      只见胸口上一个贯穿伤狰狞可怖,正往外汩汩地淌着鲜血。

      苍白的肌肤陡然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雪花落下,很快便冻出绯红一片。

      红耳狐狸无端心慌,忙将手中草药塞到嘴里咬碎,吞出来后混着雪水给他小心敷在伤口附近。

      吐血也罢,伤口也罢,敷药也罢,从头至尾,白招拒的脸上始终漾着一抹淡淡的笑,镇静自若。

      在看到红耳狐狸一副茫茫然丢魂失魄时,甚至还拍了拍它的脑袋,轻声安抚道:

      “无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若是凡人,受如此重伤,尸体都该凉了。

      看着身形渐渐虚化的白招拒,兔妖耷拉着的耳朵猛地竖起,指着他无比震惊道:“你、你不、不是人!”

      白招拒歪头,回望着他,很是无辜地摇头,“我自然不是人。”

      “那你是什嘛?!”豹妖兔精脸色一变,齐齐抱团倒退。

      白招拒扭头看向红耳狐狸,眉眼间尽是温柔笑意。

      “既然你回来了,那之后便麻烦你了。”

      红耳狐狸并不懂他说什么,却鬼迷心窍地点了点头,还忍不住伸爪去擦他唇瓣上的血。

      色令智昏,色字头上一把刀……脑海里蹦出一连串关于美色害人的名言警句,可看着白招据身子一歪,往旁边倒下,红耳狐狸心中咯噔一声,身子比脑子更快,扑身过去垫在了下头。

      大雪还在下,山林里鸟兽尽藏,万籁寂静。

      唯有芳草坡下还有寥寥几妖,面面相觑。

      半晌无言,豹爷眼皮子抬了抬,嫌弃地看看这个,再瞟瞟它怀里的那只,不满地啧了声。

      此子身份,无需再猜,一目了然。

      这只,红毛白耳狐狸;那只,白毛红耳狐狸。

      现如今狐狸家族这么不讲究的嘛?一只只的,毛色杂成这样!

      豹爷哼哼道:“青风,既然是你的人,回头多交一份保`护费!”说罢,领着兔精扬长而去。

      僵硬的青风缓缓低头,看向安安静静、乖乖巧巧躺在自己臂弯里的白耳狐狸,脸色一黑,差点一口老血吐出。

      什么叫它的人?!

      它咬咬牙,嫌弃地揪住白茸狐狸耳,将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以为你有多美,原来也同我一样,
      不过是只丑狐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落难时节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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