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吃很撑》酸甜果酱

34、惠宇的任务（二合一）

　　一见到招娣，最大的那个撒腿就跑，招娣拿着棍子追；第二个少年先去把女孩儿扯下来送邻居身边，自己再跑向反方向。

　　大壮也被扯了下来，他东躲西藏的也想跑。

　　惠宇说：“扯妹妹的是老大泥块儿，从记忆里看这个孩子对弟妹不坏，就是不爱学习，小学毕业就不念了，四处打零工；跑了的叫新歌，是陶发福亲生父母那边的侄子，十七岁，一肚子坏水，不干活，等着接陶发福的班，是个领头的小混混。扯裤子的是大壮，小姑娘是小草根，水缸后躲着的是陶美。”

　　“这么乱！这几个孩子可不是善茬，你要怎样实现石头的愿望呢？”
　　惠宇早就想好了：“只有父母和哥哥妹妹算家人，让他们过好日子就行，那三个不算，还算仇人呢！我的第一个五年计划：赶走那三人、教育泥块儿和小草根，一个找到好工作、一个上个好学校。”

　　桃儿左右看看，先抓住大壮，后退几步助跑，嗖的一下跳到房顶，把大壮放在屋檐上，笑眯眯对他说：“小弟弟，抓好了别动哟！这瓦片不牢固，一动就掉下去啦。轮到你挨打的时候，我再来接你。”

　　再跳下来，两三步越过孙招娣，轻轻松松抓住新歌，像拎小鸡一样送到招娣面前：“婶儿，听说这个大的是领头的，先打他吧！”

　　她一扯招娣的胳膊，悄悄跟她说：“婶儿，您得回去打，给大家看。邻居们都看见了，就是公安心软，别人也会告诉公安局去：这叫袭警，是能进监狱的大罪！您可得好好表现。”

　　招娣气得发抖，她不是个耳根软的人，但特别重视名声，一听这么大的罪过，心里发狠，“这次一定要把他们打成直树苗！”

　　回到她家房前，小公安正被邻居们围着安慰，见招娣回来，大家还没说啥，桃儿把新歌扔地上，招娣就开打。

　　大家都拦着小公安不让他去劝。“人家的家务事哩，又没找你，你休息着吧！”

　　桃儿又去抓回泥块儿，把他摁在惠宇边。招娣一边打一边气得哭，一边数落新歌给自己带来的麻烦。

　　新歌已经大了，被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扯来扯去，心里正荡漾着，此时死活不肯在姑娘面前挨打，用手抵着棍子说：“你敢打我？我叔不会饶了你！我叫叔叔要把你休了！”

　　回答他的是招娣劈头盖脸一顿削：“那太好了，我巴不得呢！我倒想让他把我休了，我好去过好日子，我是四级工，一个月53块，比他还多两块！没有我他能花25块养你们一家三四十口人？做梦吧！亲的养的两个婆家，一个月下来一块钱都不给他剩！你好好想想，他是我花钱养的！赶快离婚！看他能找谁帮他养一群蝗虫？”

　　冷笑一声，她打得更狠：“我打你，是为你好，让你走正道。你爹你爷把你送来的时候，可是口口声声的说：随便我打随便我骂！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么？我亲生的受不了都跳过海，我不亏心！”她头昂得高高的，觉得自己真的是一视同仁。

　　桃儿惠宇面面相觑。听语气还觉得挺光荣的？她孩子是真死了啊……

　　旁边小公安同情地望向惠宇，他听说了这个男孩的事，现在看着很文静，一点儿也不像调皮捣蛋的孩子。

　　邻居们这才发现这个穿着石头衣服、带着石头木牌的小男孩：“哎呀，这难道是石头，怎么破相了？”

　　惠宇说：“我阿妈打我打得太厉害，我想不开就跳了海，大夫说过几年伤疤就能好。”他转移话题，指着新歌说：“原来新歌家都是我阿爹阿妈养的啊？那他咋整天说我阿爹欠他呢？”

　　有人回答说： “他指的是你阿爹早年贪玩被人拐走，你亲大伯找他好几年，得了失心疯，没有劳动能力，所以你爹认了亲后，这五年月月往家里寄钱。他是个不忘本的人哪！叫我说已经够了。”

　　养三四十口也是真的。
　　“穷这事，从来都只有更穷的，没有最穷的。新歌家住在大山最里头，穷的你想象不到。吃是自己种、穿是自己纺，一分两分钱都看不见。现在一个月有二十五，那家子成了山里的首富。”

　　“不止那三四十口，那一族的人花这些都宽裕。他们过得高高兴兴。”有知情的邻居七嘴八舌地拼凑起真相。

　　桃儿桃子听得愣怔，手不自觉地松开，差点儿就让泥块儿跑了。回过神赶紧一把抓住。

　　新歌有些受不了，一把推倒孙招娣，爬起来想跑。桃儿一脚给踹了回去。

　　这年头亲戚来住几年是常有的事，但这个新歌与陶美以前常欺负小石头，根据桃儿和惠宇分析，他可能就是诬陷小石头的凶手，事发前他俩打过架。

　　慧宇推了一把泥块儿：“新歌吃咱的喝咱的，一家人都靠咱养，他还敢骂阿妈、打阿妈，你看看你都跟着什么人在混！”

　　泥块儿只知道父母爱帮亲戚，不知道花这么多钱，心疼的要死，又想起新歌在家里作威作福，自己还拿他当老大，心里挺不是滋味。

　　小公安不知所措，又想去劝说，慧宇一把拉住他：“同志，你头发还疼不疼？我替我妹子道个歉。她年纪小，爱凑热闹，给人当了炮手还高兴呢，以后我好好教育她。”
　　小草根磨蹭过来，说了句对不起。

　　泥块儿也说：“同志，刚才对不住了，真是新歌出的主意。我敲边鼓想得点儿好处。我认罚！在这儿等着挨揍呢。要不，你先揍我一顿！”

　　小公安摆手说：“我现在没事儿，小孩子能有多大的劲儿？开头的确是我不好，走路不带眼，踩了那个大壮的半块窝头，我给他赔了一块饽饽，他又说要糖，可我身上没票，孩子才生气的。也就那么一会儿，你们就回来了。”

　　惠宇笑了：“这是碰瓷碰到公安身上啦！大壮那窝头本来就是散的渣，他用这一手敲诈了好几个人，是我们家对不起您。”
　　邻居们也纷纷说被大壮套过。“招娣是他姑，打的也狠，就是管不过来。”
　　桃儿拉住他：“小哥，这是人家的家事，咱不能管闲事啊！”
　　惠宇说：“小哥，没人报警叫你管家事吧？别管了，你看看我，我要报警。”

　　人们都看向他，只听他说：“上周五，我家里有一天的口粮没了，我阿妈在我口袋里找了糖纸，就说是我偷去卖了。可我根本没碰过、也没买过糖。正好公安同志在，请您帮我找找是谁陷害我。”惠宇从口袋里掏出三张糖纸，“就是这样的糖纸。”

　　惊讶的邻居们纷纷议论起来，有的说当妈的真狠心，有的猜是谁。
　　“这是胶牙糖的糖纸，只有西头的供销社有卖，去那边一打听就知道了！”有人高声叫。

　　小公安带着惠宇去调查，桃儿见新歌被打的差不多了，就把房顶上的大壮送过去。“婶儿，听说那个大的出了主意，这个小的下了套，又最先动手扒人家的裤子。”

　　孙招娣见她和公安嘀咕过，以为是公安和她说的，气得摁住大壮连打几下屁股：“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吗？我拼死拼活地养你三年，怎么越长越往后佝偻了？”

　　佝偻的意思是小树苗不直，往下面长。

　　这时候人群里挤出来个老太太，个子高、头发一丝不乱，慈眉善目，上前拦住招娣的手，对她摇摇头说：“招娣啊，你终于发现了？发福认亲后的这五年，你家小孩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是往后佝偻着长的。不信你问问这些邻居。”

　　“陶美、新歌、大壮，从来了这里一年比一年坏，一年比一年懒。带的你家那三个比小时候差远了。不光今天，往常左邻右舍谁没被骗过、谁没被赖个馒头饽饽的？都不好意思告诉你俩呢！别怪我说的不好听：这就是你俩的错！”

　　招娣气哭了：“我从自己嘴里省吃省喝，从我孩子嘴里省吃省喝，给婆家带侄子、给娘家带侄子，还带出不是了？”

　　老太太稳稳当当地说：“当然！我们也打孩子，谁家越打越坏？因为我们打孩子同时也注意言传身教，讲着故事教育。你俩呢？忙得早晚都看不见人，把家全扔给你小姑子，陶美自己都差劲，能给你管好了？只能越管越差。”
　　“学校里同一个老师教，别人家的孩子考了初中考高中，你家没一个考上初中的。留他三个在这多吃一口有啥用，还不如让他三个回农村安安稳稳在家种地，用锄头犁测量着过日子，说不定还能出息个好品格。”

　　招娣没想到这么严重。愣愣地看着老太太。

　　“凭什么为了你的好名声，耽误亲戚的孩子？快把他们都送回去吧！陶美、新歌、大壮，有一个算一个，回农村安安稳稳地种地，农村是祖国最需要人的地方。”

　　桃儿几乎要拍巴掌了。老太太牛！过几年掀起的上山下乡大潮，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缓解城镇人口的就业压力。

　　就有同样看戏的小媳妇告诉她：“觉得我婆婆厉害吧？她老人家是这个！”竖起大拇指，“妇联主席！最会做思想工作。”

　　桃儿赶快拿出一包肉干给大家一人分一块。
　　“石头以前救过我，前几天我们相认，我爹妈就留他在我家住了几天。这是我家山上打的野兔子，石头说带回来给家人邻居们尝尝。”

　　“多谢了，真的是香喷喷的兔子肉！这么粗一根，搁家里够做一顿饭了！我没东西回你，领他的情。”小媳妇抓了一块给闺女磨牙，又指点她：“大人不舍得吃。你分给小孩一人一块就行。”

　　她高兴的眉开眼笑：“叫我说招娣大姐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别人的孩子是那么好养的，养的好人家说是应该的，还能更好；养坏了人家说你是故意的，坏心肠。”

　　两人一起看：招娣被说动了心，在老太太肩膀上哭。

　　陶发福被人叫了回来，惠宇和小公安也回来了，小公安严肃地对夫妻俩说：“刚才我在四周打听，也去了供销社询问营业员，现在结果如下：上周休息日是新歌卖了口粮，并指示大壮去供销社买糖，自己回去把糖纸放石头口袋里。”

　　“我找到了买新歌口粮的人、供销社的服务员、还找到了亲眼看到新歌大壮分糖的小孩。分完糖大壮出去玩，新歌回家，过一会招娣同志就闹了起来。所以石头是被冤枉的。”

　　老太太听了直摇头：“去打听一下就能给孩子平冤，你俩怎么能这么狠心、一句不问就给孩子定罪？这都打破相了，以后找对象可困难！”

　　招娣自己也一直纳闷。“我记得脸上只是些擦伤呀？是他自己淘气掉海里更严重的。”衣服、木牌都是儿子的，身高、眉眼都一样，她接受了赵晓梅的解释。

　　她以前早出晚归，休息日也常加班，孩子又天天低头阴沉着脸，两人关系不怎么紧密。只记得孩子身上有木牌有痣，大腿上有一块云。

　　老人都说这孩子在家里呆不长……她心里闷闷地发堵。她不是不爱孩子。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办，每天上班是最光荣最快乐的时光。

　　小公安跟惠宇聊了一路，转过来教训陶发福：“听群众反应，新歌四处骗、偷；大壮小小年纪会碰瓷，街坊邻居个个都上过当。我劝你给人家送回去，孩子不能没有亲父母管教！”

　　“对！在老家种地也是为国家做贡献，难道你看不起农民？”老太太质问他。

　　“没有没有！”“钢铁厂、纺织厂、罐头厂都不要新歌当临时工，新歌这是废了啊！当不了工人，又不回去当农民，你想留他在这当小混混？”

　　“我想叫他将来接我的班。”陶发福犹豫着说。反正以后有工作，他也没在乎新歌现在找不到工作的事。

　　泥块听了眼睛都红了。

　　“陶发福！”老太太恼了。“你解放前是个小学徒，只学会了给师父泡茶洗脚，是不是你说的？是国家培养了你，现在你是熟练工，拿着三级工资，哦，还没怎么给国家做贡献，就想退休享福了？叫国家重新培养他？这不是给国家添乱吗？他这个懒惰的性子怎么能进钟表厂的先进队伍里？”

　　邻居们也纷纷指责他。“钟表厂不能要这样好吃懒做一门心思坏水的。他应该回农村，让锄头给正正心思！

　　小公安发出一把扎心的刀：“这个年纪别的孩子都做了临时工，就他在街上打溜溜。刚才有人抱怨说他还偷看过大姑娘上厕所！这样下去，你是在为祖国培养囚犯。”

　　陶发福吓了一跳，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海东市刚公开处决了几个死刑犯，现在听说新歌会变成囚犯，就感觉那子弹又在他耳边响起，响到了心里去。

　　“不，不，我在旧社会挨打挨骂，是新中国给我的新生活，我不会为国家抹一丝黑！我现在就送他回去种地！”陶发福和招娣商量一会，决定过了夏收，把大壮送走。尽快把陶美嫁出去。

　　陶发福就扯着侄子回屋收拾东西。新歌走几步突然回来，指着水缸后的陶美说：“不是我一个人出的主意，是陶美和我一起商量的。”

　　大家一惊。

　　“你别胡说，我只是没来得及阻止你！”陶美站起来反驳，脸都急红了。

　　“你当然不想管了，你想看呐！你想看公安不穿衣服，让人对你负责。”新歌一句话让空气都凝固了。

　　招娣正好在他旁边，一巴掌打过去：“胡说什么，临走还要害人！”
　　陶发福不知道是气新歌还是气陶美，叹着气快步走了。

　　陶美躲进房里哭，招娣心神俱疲，挨个给人道歉，把公安、妇联的老太太、邻居们送走了，进屋一看，陶发福已经带新歌走了，桃儿和惠宇在整理新歌的地方。

　　这个小屋子南北向，里面摆放的满满当当：东头一铺炕、西头一铺炕相对，中间有个窄窄的过道，只能走一个人。门东边放一张上下床，西边摞了个两个箱子，一个煤炉。

　　陶发福夫妻带着小草根睡东头的炕，泥块大壮睡上下床，西头炕上用木板隔开，陶美睡靠着南窗那一半，新歌睡北边那半。

　　因为她虽然比陶发福小二十岁，却没有血缘关系，是陶发福养父买了他之后，过了十来年亲生的；所以为了避嫌，把她那半边炕用木板围住，在炕上做了一个单独的小间，虽然窄得像个鸽子笼，陶美也很高兴，拥有了私人空间。

　　家里只有石头没地方，天天睡箱子。

　　现在新歌走了，桃儿快手快脚地把新歌那半铺炕上的草席全都拿走，从小推车下面抽出很多薄木板，重新整理这半铺炕。

　　首先要做个小隔间。
　　这两人画了不少设计图、家里摆了很多次，还请教过村里的木匠，做的木板大部分都很锲合，有不合适的马上切割，当场拼装出一个小隔间。

　　惠宇虽然没有法力，身体却是自己的，力气在逐渐恢复，和桃儿两个乒乒乓乓，一会儿就做好了，这里面头顶很高，有夹层可以放东西；墙上有书架、隔断；从北边下炕后有个小过道，能坐着穿鞋，过道外做了门，门里有插销，门外有锁、门上还有个小窗。

　　这样一来就比陶美的隔间还大。看得陶美目瞪口呆，比起来，她的小隔间就该扔了！泥块儿和大壮也看着不说话，只有小草根哈哈笑着拍手：“变戏法！哥哥姐姐会变戏法！”

　　桃儿看看小隔间，勉强能用，这才舒心一点。
　　他们本来的打算是回来后找新歌打一场，赢了就要床铺。现在感谢公安和妇联的领导，大家省了一场架。

　　然后整理一下床铺。
　　铺上一层漂亮的藤席、厚厚的褥子、干净的床单、舒服绵软的被子、枕头，还有个折叠小桌子挂在门上。

　　招娣也进屋看了看，这也太招恨了！门上那个小窗还挂了窗帘！虽然是农家做的土布，可也十分硬实，完全可以拿来做件衣服。

　　陶美生气地说：“这谁家的小女娃，怎么这么讨厌，你们把炕北的地方占了好大一块，我们怎么走路？”

　　“留着过道呢，你忍忍就过去了。以前我晚上在箱子上睡觉，你不就这么说的？我忍了五年。现在你不需要忍五年，因为你很快就会嫁出去！”

　　气得陶美又哭起来，和嫂子抱怨：“嫂子，你不管管你儿子？”

　　招娣疲惫地摆摆手，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不说话。

　　陶美心里一跳，顾不上石头，赶紧跑去拉着她的袖子和她解释：“嫂子不会相信新歌那坏小子吧？他一直说谎……”

　　“行了！别说了。你先安生点住着，等你哥回来就想办法把你嫁出去。我劝你眼光低点，找个和你相配的人嫁了得了。”

　　“再有，你出去相亲的时候别总跟人胡说，说将来要顶替我的工作、说你哥给你准备了多少嫁妆……害得我跟在介绍人屁股后面解释。”
　　“我的工作是要留给小草根的，两个儿子都够不着；你的嫁妆是你家人准备，我们俩就添一对枕巾。”

　　陶美站起来跺脚，对着地上的草席使劲踩：“怪不得有两家本来谈的好好的，都吹了！嫂子，你这也太诛心了，太过分了！断人姻缘会被雷劈的！我要跟我哥评评理！”

　　“行啊，去吧。再去和邻居街坊也评评理：养父一直知道发福的亲生父母住哪儿、知道他们一直在找他，却不肯联系，搬了三次家。这种人家的妹子到底值多少嫁妆！”

　　陶美心里冰凉，原来他们已经知道了！？

　　这时候大壮救了她。只听大壮嘭的一声，狠狠地一头撞向门板，头上起一个大包还流了血，他不哭却笑着说：“看！我撞了！给我肉干吃！说好了我撞墙就给我肉干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