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 3 黛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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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起了厚重隔光帘的窗外是很漂亮的墨蓝色天空，今日十五，月亮滚圆滢洁，月华清明如水，平日里灿烁的星光便显得有些黯淡。
微风里缓缓摇曳着淡淡的清香，如莲似兰。
今日，贵客盈门。
*
夜色中匆匆而来的这群人，最后进来的不过3位。其他人在院落里一字排开，似在警戒，悄无声息地伫立在开满四季兰的夜里，看来着实诡异。
被牵着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小姑娘，准确的说是个洋娃娃般的女童。
浓密而又稍微带点卷翘的长睫毛底下是纯净的天蓝色眼珠，象七月里的天空那般清灵澈透。一根红色的缎带扎起的浅亚麻色头发在蜡烛的光晕下泛出金色来。
噢，她漂亮得像个天使。
“她叫黛莲。”
啊，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抬头看向这个可爱的洋娃娃身后——那个跟黑夜一起进来的暗影。果然，是他！
“崔大人！啊，您老这次是公干路过这里？还是……来视察工作？来来……请坐请坐。”
第一次接待规格如此高的阴司长官，让我有些手忙脚乱。新沏好一壶花茶战战兢兢地端过去放下，发现，自己手心都是湿的。
虽然有些鄙视自己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村姑作派，但是这个人是……是冥间掌管生死文簿和福禄寿薄的伟大的判官大人——崔珏。平日里虽也常有和小鬼阴差打些交道，甚至也能和牛头马面两兄弟和黑白无常二大人道声哈哈，说个把笑话。但是，作为仅次于冥府的阴天子的最高行政长官崔判官，这只出现在阴间新闻媒介里的大人物真真出现在自己眼前，真的有些……惶恐。
不知道在那阴司天薄上我的寿命还剩几多？瞅向崔珏那张面无表情的阴郁的脸，我几乎能听清自己此刻心跳的声音。
“她叫黛莲•阿迪勒•苏赫。这次，我因她而来。”
吁出一口久憋的长气，哦，不是我，我说呢，我能有什么事能犯得着他老人家亲自光临。嘿嘿，有这个脸，也没这个命。
“阿迪勒•苏赫……”这个名字很是熟悉，是那个“苏赫”吗？我记得前不久还看过一则新闻和他有关，呀，“您是说那个上月专机出了意外的油王阿迪勒•苏赫？”
苏赫这个名字让我能从如山如海的新闻杂志中镌刻进脑海里那是因为我记得他长得有多么的，恩……养眼。大学时代起我就记得他就是时代杂志上评选的黄金男人世界排名前10的选手。身边同学好多都是他的FANS，记得上个月小双叫我必买当天的环球报纸，带着抽噎向我哭述：“ 你说为什么这么完美的人偏不命长呢，你说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偶像为什么就这么没了呢！都说天妒红颜，怎么现在老天连帅哥都妒忌上了，什么世道……”
“那这就是他的那个传说中的油王继承人，苏赫的养女？”
那个女孩一直静悄悄地坐在那里，看着眼前那一排跳跃闪烁的烛光出神，如夜般安静。
她的侧面看起来恬静安详，扇子一样的睫毛偶尔扑闪几下，让人觉察到她并未睡着。可是，她一进来就没变换过姿势，也没说一句或看上我们一眼，她……仿若沉静在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不容外界丝毫干扰。
“她是他的妻子，唉……”
吓……美丽的洋娃娃的身体发肤看起来至多8、9岁般的模样，我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不是不信，那个油王我记得，打我读大学那会儿他就30了吧。呵，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迅速的打量了下这个女童继而看向崔判官那阴郁的脸……他，不像说笑。
“我说的是他们的前世，她是他的妻子。而这世，她不过是他的养女，这一世黛莲连自己的心智都无法控制。她其实已经16岁了，可是身体停留在9岁那年再没有成长，而这智力，她打小就是……”
崔判官阴沉着脸，可提及黛莲名字的时候却流露出几分不经意的怜惜。
“啊，您的意思是……她是个白痴！！？”
“她不过是因为前世业力之因，而被这个世界上的这具肉身所阻，失去眼、耳、鼻、舌、身、意这六触。此六触，称‘六触生爱憎’，凡夫贪爱不舍。哼！爱恨具生烦恼，原也没什么好。她的自性仍旧还是她，不被外物所染，比谁都来得纯洁干净！”
窗外无风，月明星稀。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阴风吹灭了案上的所有蜡烛。崔判的声音在我这间小小的办公室虽然不大，却让人着实听来碜人。
我轻轻的拉开抽屉拿出新烛，摸索着抽屉里层的打火机，点燃。
“能通灵的人多了，可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来找你？”崔判拉着那天使一般的瓷娃娃走出了月光和我手中微弱的火光交织而成的暗色光影。
我摇了下头，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近。
那双蓝得带着些透明的瞳子正倒映着此刻我手中刚打燃的打火机的点点光芒，象星星一般跳跃闪烁，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依旧如这夜般安静。
她在看我，借着手中火光似能看到那象宝石一样的蓝眸中出现一抹莹莹的水光，她……真的没有任何知觉么？心顿时狂跳起来，在这片沉寂里能清晰地听到它噗噗跳动的声音。
“因为，你和她是至亲，她是你前世的母亲！”
“啊！！！”象被兀然烫到，那只打火机从我手中滑掉，地面传来一声清脆的金石之音。
光芒骤然熄灭，屋内重新被黑暗席卷。
“能通阴阳玄境的你却不能洞悉前世因缘，我想，此刻你会有兴趣来听一个故事？”黑暗中，他缓缓言道。
“是……好，我很有兴趣。”不再用手去摸索地下的那只打火机，拉过我的椅子坐了下来，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是关于这个傻孩子，从第一世到现今，第七世的故事。”
夜色里，他低下头去对着身边的这个女孩轻柔地说道，虽看不清他的脸，听音却能感觉定是满脸满眼都是宠溺怜惜的温柔。汗，我不能想象一向铁饼一样的黑脸崔判会有别种表情。
不再去想他的表情，我此刻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静静地等待着聆听……
今夜，好象有一帘无形的幕布在我面前悄悄地正式开启。
*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
这个世界本就阴阳兼存，甚至还同我们从来想象不到的另外的一些世界共存。
不管哪个世界都有相应的生存法则和约束准绳，你们阳世现在叫法律道德，而我们冥府叫律法因果。道也好德也好律也好莫不是禀着这共同的一点：“万恶莫做,众善奉行。”
冥府里我在阴律司掌管着世人的生死文簿和福禄寿薄，本以为早已看惯了悲欢离合，爱憎生死。
却……遇到这么一个傻孩子。
发现她的与众不同是听见殿衙外几个阴差闲来喝茶聊天。
“你们刚才看到没有，那个叫鸢的女娃儿又来了。”
“唉……这是第几次了，这个傻姑娘这回又要投生何处？”
“怎么都说她傻？”
“她还不够傻的？无论生死簿还是福禄寿薄，依照她哪个薄上的阳业阴功也不该来我们冥府，完全有别的更好的世界可以去，却偏要来轮回。上次我记得她做了只蝴蝶，上上回是棵树，上上上回又是什么来着？森罗殿有几个小厮都在打赌赌她轮回几次才愿意做回人！”
“是啊，每次要去轮回的去处都不是什么善境。不过小声点，她可是上头交代下来盯着转世的人那，她要去哪该去哪就好好安排就是了。”
“上头？你说的是？
”那鬼差食指竖起往上一指又道：“她是什么出生来历我不知道，不过她要去轮回的地方倒是都与那个人有关。”
“哪个人？”
这鬼差看了下四周道：“就是那个每次都不用过我们罚恶司、赏善司、查察司、阴律司四司主审由曜灵宫的阴天子亲自押解直接去轮回殿的天罚之人——夙苍。”
“不知道犯了什么大罪招此天罚，还要轮回几次？在咱们殿我也当了几百年的差了竟也无缘能见上此人一面。”
“不知道，我只记得这一次就是他轮回的第七次，倒是转生成人，只是可怜这个闺女了也跟着遭孽，她怎么就招惹上这个魔王。”
“唉……”
*
所谓天罚，乃是上天为惩戒三界之中无论是谁逆天行事的手段，虽是惩戒，却也不是无休无止。对仙神而言，以一千年为限，时候到了自会解除。可是对于凡人，人生不过百年，百年后也即是行将朽木之身，则以转世轮回次数而定。
那个天罚之人我是知道的，他本是非我这冥府小吏能管的上仙，却不知犯了什么滔天之罪，被天界之主善见国的帝释天王耶罗亲自押来冥界轮回受业。
可我翻遍了阴府所有文薄也查不出这两人需要轮回的时间期限，这完全不合律法之事让人不由浮想联翩，难道这人是帝释天王耶罗陛下的仇人，耶罗故意忘记交代这个“期限”？
自古，蛛为蝶之敌国，驴为马之附庸。
我虽一个冥府小吏不想也不能去管两位“上仙”的蛛蝶之争，却也不愿作趋炎附势的驴马之徒。
我是阴律司判，以律法说话，以真实为本，以公平为基。管你什么上仙下仙在我府里不过都是阴灵，谁也大不过“律”这个字。
于是我叫来了这个孩子。
“你这次总算可以应业投生为人了。”放下记载着她前世今生的生死功德薄，我轻声道，怕脸上那张职业性的阴沉表情的脸吓坏了这个闺女。
“那他呢，他可也转生做人？”她语带欣喜，却又有些忐忑。
“是人，这一世你可做他的养女待在他的身边。”
翻着那几页关于她的薄薄的帛纸，忽来的一丝不忍让我咳出声来，喝了口茶，顺了顺喉咙。唉，原来他们只有第一世有过交集做了夫妻，这后面几次轮回却都是……
“啊，真好！谢谢大人，谢谢。”她的睫毛忽闪忽闪，嘴角轻轻杨起，这般模样让我对后面的话有些难于启齿。
“可是，因为你们的业力注定不能相认且前世的因缘关系不能再有任何交集，所以……所以你这次虽然能成为他的养女却是一个……无法和他交流，心智被无明蒙蔽的白痴。这样的投生去处，你，你可愿意？”
耶罗啊耶罗到底你和那个“苍”有什么天大的仇恨，你怎么能如此对待这样一个姑娘，让她也跟着来承受这无限无期的罪罚！从第一页翻到封底我也没发现她轮回的期限。
孩子，你说不吧，我好给你判个别的转世。总好过，做个无明白痴。
“我愿意。” 她低垂的头飞快地抬起，对我再一次微笑重复：“大人，我愿意！”
“为什么，孩子，你愿意为他这样一次一次的付出？你知道吗只要你愿意不再与他有任何交集，你就可以投生到善处，别的更好的世界。”
“世事变化无常，莫问身前，但惜今缘。”她摇摇头，再一次微笑着地看着我，虽腼腆却又决然。
“第一世我们是夫妻，第二世他是巍峨的山神，我却只能做那朝生夕暮的雾霭浮云。也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总是流连在他身畔，反射着最美的夕阳光芒的那朵彩云就是他前世的妻子；第三世他是只翱翔在蓝天的雄鹰，我是高岩上那棵最最苍翠的青松，他也许永远不会知晓每次飞累了供他歇息的树枝其实就是我的怀抱。这些这些我都统统记得，轮回再多次也不曾忘记，只是我不知道他认得不认得我，还记得不记得我。”
她终于哭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依然努力绽开一丝微笑。
“第四，第五，第六，每每我们都只有短暂的瞬间交汇却等待的是那漫长的永远。这次起码我们都轮回做人，起码我还能伴他左右，起码他能看到我！就算……做个心智俱失的白痴，就算……他永远不晓得我是谁，总也好过以前，每次相遇却都是陌路殊途。”
曾经的铭心刻骨如今却是陌路殊途。说她执迷不悟吗？唉……这个执着的傻孩子！
人世间情爱之事本也没有道理可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凭得便是那份难能可贵的执着吧，对着这份执着，我又能妄加评论些什么呢？
莫问身前，但惜今缘。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Chapter 3 黛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