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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良哥的春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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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纪浅出现以前,春迟的早上基本都在等日出中度过。她会翻过旧围墙,在空阔的旧厂房里飞奔,随手摘几根黄瓜又或得是西红柿当早餐。
厂房是九十年袋的农机厂,三层高的大屋顶上盖着铁皮,楼梯坐在侧边。铁质的楼梯长满了锈斑,只有她经常坐的地方像面镜子似的透着银色的光。
春迟左右手各拽着一个洗好的西双红柿坐在最高处那栋房子的楼梯顶端,远眺可以看见整个城市最高的那栋大厦。
对于她来说,那种地方离她很远,那里的商品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良哥好像去过。良哥就只是假期的时候喜欢在这片瞎晃,和家人出去的时候都往那些繁华的地方走。
纪浅也是那种人吧。
和良哥差不多的那种人,想去哪里去哪里,每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每天穿的衣服都可以不重样。
春迟有气无力地咬了口西红柿。
带点脆响,有点酸。
春迟把视线从远处收回转而盯向了纪浅家的七层小洋房。
洋房有暗蓝色的屋顶,表层看着像是一块块巨大的大理石拼接成的,怎么看怎么像上次学校组织参观的博物馆。
纪浅其实并不懒散,无论是上课还是自己的学习计划都按着时间表来。每天五点起床,五点半出门晨跑四十分钟,回来后吃早餐背书,到八点四十出门。
出门的时候姥姥总爱往她手里塞浆:“养颜。”
就当水喝了。
纪浅咬着吸管出了门,眼睛第一时间就往前边拐角处的墙边瞄。她没有看到怪女孩春迟,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倚在墙上盯着她看的小男生。
男生看着年纪也不大,反戴着一顶棒球帽,膀子上贴着毫无美感可言的纹身。幼稚的男生在这种地方一抓一大把。
有点扫兴。
纪浅将喝了一半不到的豆浆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加快步子往滨河路的方向走去。
今天没有迟到,艺术中心门口时,她对着仪容镜再看了遍。镜子里是马路对面的光景。人来人往,那个男生翘着个脑袋毫无掩饰地盯着她的背影。
秦全那天晚上说的不是醉话。
他说反正没事干,也要一块盯梢。良哥没反对,春迟不想和秦全混一块就在家里歇着了。
上午十一点,小奈在垫子上翻了个身。
这是醒了。
春迟推了推她:“给你带了个西红柿,起来吃。”
小奈握着西红柿看了一会,然后仰着脸看春迟:“偷。”
春迟背过身子低头去做题,小声嘀咕:“就摘了两个算什么偷。”
房间是长条形的,里半间地板上铺着泡沫垫,外半间是水泥地面,卫生间就挨在门边。泡沫垫的边沿放着一双小码的拖鞋和一双帆布鞋。
帆布鞋后帮往里凹折,一看就是日常当拖鞋穿。
“坏~了。”小奈把帆布鞋的后帮扒拉了出来花了老半天的时间把后跟那截捏得立起来后,才匆匆跑到洗手间用午皂洗了半天的手。
小奈举着牙刷和捏见了底的牙膏管跑到春迟面前:“牙~膏。”
春迟把牙膏管从底下开始折着打了个圈一直往上捋。
经过漫长的挤压,管口终于有冒出个白色的泡泡,小奈小心翼翼地把牙刷贴上去准备接着。
管口的泡泡越冒越大,最后啪……碎了。
溅了几个肉眼勉强能见的白点在牙刷上。
小奈眨巴了下眼睛,盯着春迟。
春迟问她:“够用不?”
小奈又眨了眨眼睛,没动。
“行吧,晚上我去买。”
小奈还是盯着她没动。
春迟只好把练习本都收起来,拎着小风扇在脖子上吹了一圈:“知道了知道了,要刷牙,不然会嘴臭臭。”
春迟脚一伸就把又把帆布鞋踩成了拖鞋。
脚跟比鞋底长出来一点。
不到一分钟,她就拿着包白盐进来。
“我给你说,古袋的皇帝都是用盐洗牙齿的。”春迟往小奈的牙膏上倒了小撮盐。
小奈小心翼翼地把手护在牙刷底下,生怕盐粒会掉到垫子上。
在春迟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小奈还是用盐刷了牙,刷完连喝了两杯水就扭过身子赌气地不理春迟。
反正她一会就忘记了生气的事情。春迟满不在乎:“我去买菜啦,想吃什么?空心菜,大白菜,地瓜叶还是菜心。”
“豆~腐”
春迟把眼罩戴上,头发披散到身后:“想不想吃肉。”
“豆~腐。”小奈执拗地重复道。
“要半块还是一块。”温妮捧着西瓜绷着张脸在豆腐摊后问。
懒得和她一般见识,春迟同样拉着张脸:“半块。”
“诺。”温妮拿着刀子一划拉,把明显大出来三分之一的豆腐塞进袋子里递给春迟,又把刚切的瓜递到春迟面前:“请你吃瓜。”
“不要。”春迟低头扫码转钱。
破手机界面又卡。
戳了半天还卡在密码输入页。
温妮已然啃完了一瓣瓜,探过身子来瞅了眼碎得七零八落的手机屏幕:“下次给吧。”
“马上就好。”春迟按了关机键重启了下手机。
“真没事,下次给也可以。你这人,我没别的意思,就想交个朋友。”温妮又把西瓜往前推了几公分。
春迟捏着手机盯着温妮看了好一会。
温妮好像总是穿裙子,不是黄的就是白的或者蓝的,脸上两个深酒窝,张嘴就自带笑意:“真的,我爷爷你认识吧,他说你人不错。”
“认识。”春迟伸手把西瓜拿在手里。
好像不是坏的,还有点大块。
温妮也没有要钱的意思。
春迟抿了抿唇,语气软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眼皮,小小声地说:“能给个袋子装起来吗?”
“她说要和我做朋友。”春迟把菜市场的事情明明白白地和小奈交待了一遍,不过只字没提西瓜两个字。
比巴掌宽些的瓜被她用刀切成小方块。
黑暗中,小奈拉着她的衣角,言语里有些不满:“灯。”
“吃完了再开。真的,很好吃。”
带着寒气的西瓜被小小的嘴巴含住。黑暗中只剩下轻微的咀嚼声,停了一会,小奈说:“好吃。”
“这是什么?”她问。
“是水果,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春迟说。
晚上收到秦全的信息:【明天我不去了。】
看来这种事情一般人干不来。
春迟有些得意。次日起了个大早,煮了粥,吃了早点,背了二十个单词,掐着八点二十的闹钟,背着书包趿着鞋子就出了门。
纪浅还是老样子。走路慢慢腾腾,戴个黑帽子,翘着下巴东张西望,漫不经心。
“就你这样盯有啥意思。”一个男声在旁边响起。
春迟吓了跳,回头就看见周升戴着个红色的安全帽,身上扛着捆粗电线跟她旁边,眼睛瞅着马路对面的纪浅:“上去套近乎不是更好吗?”
“人家不爱搭理我吧?”
良哥也说了,像纪浅这种长得好看的女生,心气多半都高,不会和他们这些道上的人掺和。反正春迟觉得有理,没敢去搭讪纪浅。
周升是小眼睛,没事总要皱着个眉,一副标准的厌世脸:“你专长不就是拍马屁嘛,多说点好听的不就行了。”
春迟早习惯了周升缺情商的交流,没放在心上:“你又出活啊,什么时候完事?”
通常都是实在没钱了,周升才会跟着去干点粗活。也就十几天二十来天。见不到他们的时候春迟还挺高兴,少个人和她分夜宵。
“不久,七八天。”周升将肩上的电线往上托了托:“对了,你下午得空的时候帮我去找下秦全帮我把这个给他,给他说,在四巷的老房子里锁着。”
周升给的是一把电动车的钥匙。
除开平时工地上的活,周升没事也会和秦全一块儿做些偷鸡摸狗的事。看这钥匙估计是正巧赶上人家没上锁就骑了的。
春迟接过钥匙答应下来:“我一会去。”
原本春迟想着纪浅进艺术中心后她就没啥事了,正好可以给秦全送东西过去。结果还没走几步就下雨了。
她挤在艺术中心对面的商铺下,闻着烤火腿的味直咽口水。
雨连着下了个把小时。
纪浅站在二楼教室隔着玻璃就看到了站在窄小的招牌底下不时伸出巴掌去试探雨滴大小的怪女孩。
“教练,我想请假。”纪浅转身冲那边正给低年纪小朋友压腿的教练打了个报告。
教练一看是她,脸上满是无奈:“什么事?”
“姨妈来了。”
“呃……好吧,大后天记得来。”
“教练。”
“还有什么事?”
“这把伞借我,谢啦。”
雨势完全没有要小的意思,春迟觉得自己快憋不住了。再继续躲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把留着买牙膏的钱用来买火腿肠。
为了分散注意力,春迟只能把脑袋别向相反方向的垃圾桶以此来抵消食欲。
等她再转过头来时,天空已经被一团彩色替换。
那个即使在万千人里,也能被她一眼认出来的纪浅此时正一手插兜,一手执伞若无其事地站在她旁边。
春迟习惯性地想躲。
可平时用来躲藏的转角已然被纪浅占住,她心虚地往边上挪了两步,故作轻松,心想纪浅应该是恰好来躲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