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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惊险 ...

  •   洛阳城一隅的牡丹园,花开正好。茂密的花枝一层一层,浓郁的紫,鲜艳的红,恣意的白,层层叠叠,映着炫目夕阳,在铺成毯的绿叶上舒展,在阵阵清风里摇曳。看不到头的花丛里,王昉少爷醉得恣眠芳草,一脸栽在牡丹花里,被花枝子扎得脸疼。

      果然是藏了多年的好酒。甫一下肚,什么花月情根,什么闲愁心绪,通通都没了。王少爷惨淡笑笑,只觉得清酒倒在眼角,手一摸,便泛着凉。

      没心没肺了十几年,却没想到在这洛阳城里狼狈如斯。心悦君兮君不知。饶是有满肚子的甜言蜜语,也总不能强迫人家吧。忒没意思了。

      一厢情愿单相思,到头来也只能灌满肚的酒,借酒消愁。

      落花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

      恍惚间,已经眯成了线的眼里,青瓷身影一晃,像是飞快掠过的一只淡绿的蝶。

      那蝶轻轻落在他脸上,一片阴影便落下,阴影笼罩着他的脸,替他挡了春日里慢慢流转的阳光。

      “别,别挡着光啊。”王昉对蝴蝶嘟囔着说。“我要晒太阳。”

      说着,就要挥出手,赶走那赶恣意停在脸上的蝶。

      奈何身体被一壶陈酿两分心伤醉成了十分软。王少爷连着今日是何日此地是何地都忘了,又如何能赶走蝴蝶?又哪里想得起来闭着眼睛晒不了欲颓的夕阳?

      得,睡着吧。王昉少爷调皮地吹口气。认命一般,沉沉睡去。

      …………

      不知过了多久。牡丹园正中的亭子里,有人啜茗听风。“啪嗒”一声,棋子落在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打蛇打七寸。捏住了七寸,便是再毒的蛇,也不敢随意造次。”

      “您信心满满,我便放心了。”又一声音想起,影影绰绰,在春日的凉风里缥缈至极。

      棋子落在盘上似玉叮当。声音不疾不徐,你来我往,韵律不绝。愣是让醉卧花丛的王昉越发的睡意绵绵。

      酒是好酒,可惜,真是要了人的命了。临睡前王昉挣扎地想,短暂的清明回笼,却还不如不醒来。咫尺之间,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也不知还有没有醒来的时候了。

      …………
      半夜里,春风吹人满襟,冻得人直哆嗦。王昉醒来的时候夜已经黑了。白日里姹紫嫣红蔚为大观的牡丹花园被罩上了一层迷蒙的黑纱,氤氲着牡丹的泠然香气,夹着风扑来,沁人心脾,让人精神一震。

      “大吉大利,可喜可贺。”王昉霍地坐了起来,摸了摸脑袋,理了理被草木撩乱的黑色长发,嘿嘿一笑。心想不知自己是死里逃生还是白日里那两人说的话不甚重要,看来无需杀人灭口。

      京城王家的人,到底是识趣的。王昉从记事起就被他那老想着上位的爹教导,京城里步步惊心,非命勿视,非命勿言,非命勿听。命,只有一条,听了不该听的话,比如今日这样的。也就只有倒霉了。

      索性今日大吉大利,大吉大利。王昉埋着头,松了口气,软趴趴的身子勉强能坐起来,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准备打道回府。

      “挺有雅兴?”声音从天而降,轻得像一阵风,却不啻晴天霹雳,劈得王昉目瞪口呆。

      “霍。”王昉猛地抬头,看到牡丹亭里尚端坐了一人。正欲起身的身子僵住,心头一丝慌张涌出来,头皮一阵发麻。

      亭子周围不知何时点上了琉璃灯盏。风一吹,照得亭下那人的影子诡谲晃动,凛冽着森凉的寒气。

      那人侧对着他,正一只手抚着桌边的棋盒。听见王昉发出个无意义的单音节词,蓦地抬头,露出个夺魄勾魂的笑。

      “吓死爷了。”王昉眼睛一转,看清了来人,瞪他一眼,有些夸张地叫一声。被酒浸过的嗓音比平时多了份沙哑魅惑。可惜,掩盖不住这小公子的跳脱语气。

      “原来是你啊。”王昉眯眼笑笑,自来熟一般,对着这人拉家常道。“下午在醉云楼里给你惹了些笑话,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看到你还真是巧。”

      “不知深更半夜之时,公子为何在这儿?”王昉哼一声,坦然立着,像是看不懂那人凌厉的眼神。小少爷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枯叶,片刻后走在赵礼身前坐下。

      与此同时,一只手背在身后,借着石桌的遮盖,拢在另一只袖子里,悄悄摸寻着什么。

      “等你。”那人笑容更深,兀自落下一枚棋子,寒冷的夜里,一声“啪嗒”,尤为清晰。

      “那便不好意思了。”王昉哼笑一声,身子崩得笔直。脸上却还挂上一丝不知所谓的痞笑。“白日里喝多了酒,睡得沉。不知道仁兄找我何事?”

      “那自然是杀人灭口。”那人猝不及防地站起来,一个大步上前,越发地逼近王昉。

      “你敢。”王昉瞪着他,猛地立起来,往后一跳。看着这人越加逼近的身形,无奈将手伸出一只,用手一挡,将自己和他拉开了些许距离。大吼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刚喊完,心里一个咯噔,猛然反应过来,暗道遭了。

      他说杀人灭口的时候,自己连问都不问为什么,岂不是默认了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方才不辨他是否包藏祸心。正准备插科打诨地揭过去,熟料竟被他诈漏了底?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果然听到了。”那人忽然勾唇,温软一笑。觉得着孩子看着聪明怎么傻乎乎的?略一抬手,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扬声道。“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乱杀无辜。”

      说着,利器的寒光一闪,撕破这寂静昏沉的夜,直直向王昉袭来。

      王昉下意识地一个躲闪,顺势扑在花丛里。右手总算扯出了袖子里的旗花,顺势就要拉开。

      手腕忽然一痛,那旗花被人打落开。王昉还来不及叫一声痛,再一个暗影扑来,将王昉彻底按在了花丛里。

      完了。王昉心里一颤。脸被结结实实地摔在牡丹枝上,被划得生疼。

      暗影伴着破空的凌厉声音将落,王昉猛地屏了息,豁出去般闭上了眼睛,忽然大喊。“你敢杀我,我爹是王执。”

      他爹怎么就不是佛祖呢?保佑他逃出生天。电光火石间,王昉王少爷还在悠悠哀叹。今天真是特么太倒霉了。

      “住手。”亭里那人眉头一皱。沉沉的声音回响在暗夜的牡丹亭里更显森凉。

      正欲出手的暗影一顿,霍地收了掌,一手拽住王昉,将他扔进了亭子里。在那琉璃灯光影交错的地方,步子一抬,重新隐匿在了漆黑的夜里。

      王昉还没吁口气,揉一揉被方才有如破布一般扔在地上而折了的老腰。衣领一紧,被人又拽了起来。不期对上一双冰凉幽邃的眼睛。那双眼睛在他身上从上到下逡巡良久,在忽明忽灭的灯光里深深望着他。

      “你爹是王执?”那人忽然玩味儿一笑。剑眉飞挑着,低垂着头。看似狂放的脸上略显出一丝隐忍着的颓意。

      “如假包换。”饶是王昉心里再惴惴,也知道是那声“王执”起了作用。瞬间眉开眼笑,中气十足。

      再不管他爹当年送他来洛阳时,谆谆教诲他的“为人低调”。尚且稚嫩的脸上丢了惊恐,浓密纤长的睫毛抖了抖,猛地推开了他。揉了揉自己方才被打了的手腕,利落地站了起来,睥睨着他,身影孤高自许,目下无尘道。“你现在还杀我吗?”

      他爹是王执。那位正权倾朝野的大人物,便是远在京城也能荫蔽住在洛阳的他。既然方才那句话起用,那么王昉断定这人知道他爹。

      下一句话,王昉并没有说。可他觉得眼前的人同样知道。

      你若是杀了我。可担得起日后血洗洛阳城的罪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王昉压根都没怀疑过他爹那么一护短的人会不会替他报仇。

      “好一个王执。”那人抬手看他。忽然大笑一声。一手拍在桌子上,那石桌震颤着不住抖动。将桌上罗列井然的棋子震得乱做一团。

      “好,好,好。”那人笑出了眼泪。凌厉的光向刀子一般刺在王昉身上,片刻后,偃息怒火,喟叹一声。正儿八经地幽幽道。“我不敢。”

      试问天下谁敢呢?整个天下都是他姓王的。

      “百年事,千秋笔。小公子可知苍茫百代,江山不尽,骂的,都是当年炙手可热的罪人?”那人站了起来,逡巡着王昉那张鄙薄嘚瑟的脸。苦笑着,抬起步子慢慢消失在沉沉夜色里。

      救了他命的,又哪里是王执?左不过是那人捏在手里的权利罢了。

      权臣嚣张如斯,可谁能奈何?

      “你爹才是罪人。”王昉揉着腰,恶狠狠瞪着他的背影。黑煞了脸,清亮的眼里一阵怔忡。

      逃过一劫总是开心的。可敌人放了他,看着敌人就这么静静走开也着实太不甘心了。

      “爷我招谁惹谁了?”王昉疼得咧着嘴,一下午加晚上酝酿的怒意终于爆发。在亭里大声咆哮一声,看着那满园的牡丹花,心里一横,摸出火折子,扔在牡丹园的花丛里。

      园子里的残枝败叶还没人收拾,那火星方出来就窜的老高。映照着王昉那张气到狰狞幼稚的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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