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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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死人怎能摸到老夫的屋子？”
涂人表提起拐杖，朝着空心后面打去。空心一个侧翻，堪堪闪过。涂人表一声冷笑，拐杖头凸出一截雪亮的刀锋，朝着空心刺来。
空心慌忙摸出葫芦挡了一挡，下一刻葫芦四分五裂，黑水溅了他一脸。狼狈万分的空心跌跌爬爬，就要往出口跑，不想横扫的拐杖正打在小腿上。
“嘶——”他抱着小腿打滚，刀锋朝着他的脸上戳了过来。
绝望之下，空心抬起胳膊，听到了自己皮肉绽开的声音，要紧牙关，如今自己已算是死人，不会再死一次。
飞溅而出的鲜血，打破了他的幻想。好吧，死一次和死两次没什么区别。空心放下双手，闭着眼睛等待着最后一击。
“你知道么，老夫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涂人表对空心惊恐的表情似乎有些欣赏，他用刀锋戳着空心的胳膊，腿，腰部，偏偏每次都避开了要害。
“一百七十九年零九十三天，老夫要把每些个嘲笑老夫的，统统踩在脚下！”
空心虚弱的话喊都喊不出来，任由这个老神经在自己身上肆虐。
“大人，前院有人杀了猪大和猪二，小人好不容易逃了性命出来。”
黑总管闯了进来，左臂异常的扭曲，滴着血，头却不敢抬起来。
“没用的东西，非要老夫亲自出马！”涂人表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踏着台阶上走。
空心吐出一口血沫，靠着墙勉强坐了起来，胸口一阵一阵剧烈的起伏。
“背运，老子自从跟了姓孟的，就他妈没断过伤，我呸。”
或许真的有心灵感应，怀里的纸人突然传出了孟清许的声音。
“和尚，在哪里？”
空心刹那间脸上多云转晴，“孟哥快来救我，小弟只剩一口气了！”
那边声音顿了顿。
“见到阿粟了没有？”
“我要和那耗子精在一起，能吃这么大亏？”空心情急之下，差点咬破自己的舌尖。
一道天雷划过。孟清许剑锋滴着血，半边袖子被烧焦，从已经夷为平地的园子往外走，脸色不大好。
“遇到阿粟，你且躲远点。”
“喂，老孟你啥意思，说清楚啊？”空心对着纸人唾沫横飞，孟清许那头却再无声响。
园子右侧紫竹林边，贺傻子拖着什么东西，嘴里念叨着，“躲猫猫，藏起来，找不着！”孟清许面色凝重上前，用剑尖拨开地上那人脸上的乱发，居然是浑身血污没了人样的陆英。
几只受惊的鸟拍打着翅膀从孟清许身后飞过，那张宛如冰雕的脸上酝酿着一场风暴。
修长的指尖摸出纸人，“阿粟，你在何处？”
“我，盯着黄大仙呢，找到疯子没有？”
“找到了，”孟清许的声音没有带上多少感情，“陆英死了。”对面阿粟只是顿了顿。“知道了。”
“贫道劝你一句，莫自作聪明把旁人都当傻子。”
最后两个字，孟清许死死咬住，按捺不住的丝丝火气。
“呵呵，孟道长助我，有几分是私心，又有几分是好意呢？”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可闻。
“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别说区区一个陆英了，就是小米我都可以舍弃！”阿粟话音落地，将手里的纸人撕得粉碎。
半幅裙子并流云履被墨水沾湿了，阿粟弯下腰，利索将裙子撕掉，踢掉鞋履，赤脚露着半截雪白的小腿，踩着坑坑洼洼黑石头仰头就走，并没有吭一声。
孟清许手里的纸人自行卷曲，点燃烧成了一团灰烬。他抖了抖袖子上沾上的灰尘，抬头望月算算时辰还早，对着四肢并用在地上刨土的贺疯子道，“先送公子回家。”
“什么！不先来救我？老孟啊，知道你心中放着天下苍生，但和尚也是苍生啊，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凭什么让姓贺的插队？”
把纸人贴在耳朵上的空心抗议，明明四肢只有左边胳膊尚且能动弹，索性嘴皮子上下翻飞厉害，拼命为自己鸣不平。
“活着的贺公子比死了的值钱。”孟清许柔声说着，空心瞬间像被掐了脖子的老鹅，噎着说不出来话。
“况且你手中握着她娘亲的坠子，阿粟不会把你怎样。”
孟清许垂下了眼睛，手掌一翻，红绳就把贺疯子捆了个结结实实。他瞟了一眼地上半埋了陆英的浅坑，叹了一口气。
“你说的有些道理，我说老孟啊，咱是出家人，你要是对小姑娘动手，手腕柔和一些，不要粗暴，要温柔细致……”
指尖用力合拢，空心的声音就越来越低，直到消失。
“死牛鼻子！”空心暗暗咒骂了一声，不死心把纸人又贴在耳朵上，半晌没了动静，终于小心翼翼揣回怀里。
“小郎君，敢问和傅红泪什么关系？”
被捆着的人缓缓开口，明明是青年形容，声音却似枯槁老人。
空心警惕的注视着那人，翻了一个白眼。
“关你什么事儿，我不认识傅什么泪。”他振振有词，扭着屁股艰难换了半边身子支撑。
“嗬，不认识傅红泪，胸口的坠子哪里来的？”
空心一摸胸口，不知什么时候，破烂的衣衫再也挡不住空心勉强有形状的胸肌和胸口沟壑里的坠子，他三下五除二把坠子往深处塞了塞，摊着一只左手。“没啊，什么都没有。”
“咳咳，借我看一眼，如果不然今夜白鹿山庄夷为平地，咱们谁也跑不了。”
半信半疑的空心，从脖子里慢腾腾拿出坠子，朝着男子方向递了过去，青年不知如何腾出一只手想接住坠子。
“哎呦，你碰不到哦！”就在青年触碰到坠子一瞬间，空心咧嘴一笑，手指一动把坠子抽了回来。
青年丝毫不懊恼，一把捉住空心的手掌，笑容比空心更灿烂。“老夫一开始图的，就不是坠子。”
一股无名的力量从空心身体深处涌动，他睁不开眼睛，他看到自己重新坠入瀑布，和白家狐狸精对峙，把剑插入蛇妖的胸口，在河里挣扎求救，师傅死的那天，自己放羊被师傅救起的那天。
胸口气血翻涌，一股热气在喉咙口无法吐出，空心勉强睁眼，青年正微闭目，像是参详自己的记忆。
“师傅说过，西南有千岁灵龟，能识人前世今生。”他想要把手抽回，无法如愿。
“败于黄家孽畜之后，许久未有人认出老朽了。”
青年垂着头，唇畔一丝笑意，下一刻，空心手一松，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臭王八，佛爷炖了你下酒！”空心倒吸一口冷气，骂个不停。
“十二年前，你师傅圆弘自缢，你觉着可是意外？”
青年仰头躺下，坑里的石头闪烁着妖异的银光。
“你知道些什么？”空心压低了声音，眼中腾起一股火焰。
“老朽与黄大仙交过手，见过黄家招数，他们精通术法，可以轻易迷人心窍，诱人上吊。”青年言语不疾不徐，不时忖度空心脸色。
“此话当真？”
“真，郎君要报仇，老朽残躯报仇无望，愿助郎君一臂之力。”
两人对视，空心的影子映在青年的眼里。“我不相信你，但贫僧愿意赌一把！”
他用力闭上了眼睛，青年低声念咒，许多密密麻麻的东西从身体要出来又像是要进去。
过了一炷香或者一两天，空心觉得酥麻的四肢慢慢恢复知觉。他扶着墙，自己站了起来，手臂上腿上的伤口竟然结痂愈合，抬头再看，青年变作须发全白的老翁，蜷缩成一团。
“有朝一日，我定会手刃黄皮子。”空心喉咙动了动。
“无妨…郎君哪来到哪去…傅红泪…坠子，只有傅家血亲…能催动。”
老人说出每一话，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空心点了点头，深深弯腰行礼，扶着墙走了出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老人喉咙里发出像哭又像笑的声音。“好久不见，老奴能再见大人天颜，不枉困在此地多年。”他抽搐着想要朝着空心走远的方向跪拜，铁链发出脆响，却是动弹不得。
“蠢材，都是蠢材！”涂人表用拐杖戳地，发出刺耳的声响。地下城里的活死人，正被黑犬和黑总管驱使，一批一批爬着白骨塔，运送着妖银。
“掌院，今夜恐怕完不成。”
黑总管上前，距离涂人表三步远停下，飞快抬头觑了一眼办事不利被一巴掌打趴在地的白术白总管。
涂人表赤红着双眼，死死盯着金色水浪起起伏伏，始终够不到金龙所在。“这不可能，算过了，就是今夜，不可能！”
白骨塔上一活死人失足，从塔上摔了下来，一声惨叫后，金色潮水拍出了一个巨大的浪花。
涂人表用手摸了摸布满斑点和油光的额头，舔着干裂的唇，“精气不够，用死人填啊。”
黑泽沉默了片刻，“是。”
伸手比划出封喉的姿势，黑狗仰天长啸一声，低头冲撞着白骨塔，塔上站立不稳的活死人纷纷落入水潭，惨叫声此起彼伏。
“吃吧，吃吧。”涂人表声音温柔，目光朦胧。他没有看到的是，身后角落里，藏着一名赤足少女，屏住呼吸，掩盖妖气，等着给他致命一击。
“小米姑娘，你觉得为何涂掌院会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一只黑猫盘在小米怀里，小米浑身战栗，“不，不知道。”
“沉塘关原本是你们傅家的地盘，你们捧谁不好，捧着涂人表，如今鹊巢鸠占，你们姐妹俩就没有一点怨气？”黑猫竖起来的尾巴，擦着小米的脸蛋，后者紧咬着唇，脸色惨白。
“哎呀呀，光顾着和你聊天，忘了正事，涂人表也该下来迎接咱们了。”
黑猫从小米怀里跳下，走到甘露亭外张望，长长的胡须不时抖动着。小米喉咙发干，用近乎麻木的右手，从背后抽出一截刀锋，小步无声靠近黑猫。
血红的月被乌云遮挡，甘露亭里漆黑一片。
孟清许提着贺公子的领子，犹豫着要不要从后面直接扔进去。明月崖下山一路并不平顺，特别是身边是个随时准备开溜的疯子。又不能施法过多，今夜丑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敲着更鼓，从贺府旁经过，多看了屋檐下鬼鬼祟祟两人一眼。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不知道，我没有——”
贺公子突然发了疯挣扎起来，孟清许借着血月的光，在贺公子天灵盖处发现一团妖气。
“障目香？”他用红绳打了一个结，一头拴在屋檐上，一头踩在脚下。“通天接地，理魂顺气，三魂在外，七魄归元！”
红绳发黑，发出阵阵腥臭味，等整根红绳都变色后，贺公子惨叫一声坐在原地。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被人下了咒，我是玉京山纯阳派的孟清许，你可还记得些什么？”
“我，我只记得在涂掌院书房里发现一条密道，可是，我的手好疼——”说不了两句，身娇肉贵的贺公子就呼痛起来，方才神志不清时，他可是用手在地上刨土来。
“你到家了，好自为之。”
孟清许想到了什么，匆匆甩袖想走，被贺公子一把拽住已经剩不了多少的袖口。
“纤纤，我还记得喝多了与纤纤讲了此事，能带我去见她一面吗，我这样子回了家，娘必不会让我轻易出来。”
孟清许甩开贺公子，不悦之情写在了脸上。
“贺公子保重自己，至于纤纤姑娘，你恐怕只有病老归西后才能在见到她了，贫道帮不了你忙。”
地下城里，充斥着血腥味和腐臭味，只见涂掌院头顶长出了一只巨大的尖角，随着落水的活死人越多，他头上的角长的越大。
“不够，还是不够！”涂人表纵身一跃，跳入金色水潭。阿粟吃了一惊，正要上前。水潭里浮出牛头蛇身的巨大怪物，怪物伸出血红的舌头，嘿嘿嘿笑着。
“不够，还是不够！”巨大金色爪子，抓住地上几个活死人，就往嘴里塞，惨叫声伴随着吞咽声。
阿粟眨着眼睛，一步没有后退。
“娘，我来了。”
“阿弥陀佛，这是什么怪物啊！”
空心仰头，情不自禁感叹。阿粟飞一样窜出，把空心按在地上，五指尖尖，对着他的喉咙。
“我的坠子还我！”阿粟嘶吼着，宛如野兽。
美女跨坐在腰间，空心依然觉得后背被石头硌得慌，他突然侧头对着前面惊喜道。
“老孟，你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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