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红粉》麦梨

33、033.琵琶歌行

　　琴声悠悠而停，叽叽咋咋的叫好鼓掌声惊醒了沉思恍惚的简白，她抬头一看，正对上高赢深沉而饱含感情的目光，心跳瞬间漏了一下，慌的她连忙转移视线，但是双颊飞红一片却暴露了她的娇羞。
　　“姑娘们，在下这琴声还能听否？”
　　高赢这话听不出任何的疑问，分明就是信心十足，已到了自负的程度。但是，你看他脸上，凤目含笑，却又是一副谦逊到极致的表情。
　　韩乐乐不是不识货的人，在她所有的见识中，高赢琴艺绝对算是卓尔不群的，和安安伯仲之间、不分高下，于是，不由对高赢又增几分敬重，美目满是赞赏，一边鼓掌一边开口笑道：
　　“高公子，你可真是让人惊叹啊，谁曾想，你这么一个风流公子，还有如此高超琴艺，真是让人拜服不已啊。”
　　“哈哈哈，韩姑娘果然见识不凡，那么，简姑娘呢？”
　　简白最看不惯他这自大样，刚有的那么一点好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你还是弹琴不要说话的好。”
　　简白没好气的冲了他一句。
　　“多谢夸奖，多谢多谢。那简姑娘……”
　　这句话反是让高赢兴奋不已，笑逐颜开。他当然听得出这是一种变相的认可了。
　　简白又不是忸怩的女子，再说高赢的琴艺反倒激发了她的好胜之心，见高赢欲言又止的，反倒不悦，起身冷声道：
　　“唱曲而已，有何不可，室内可有琵琶？”
　　“我喊人去找一把，很快。”
　　高赢噌的一下起身，兴奋的往外就走，边走边喊。
　　“花姑，花姑，给我拿一把上好的琵琶。”
　　“哎，来啦，哟，高公子啊，怎么哪位姑娘啊，都不带吃饭的东西哟？”
　　“哈哈，花姑，不要瞎说，是一个朋友，一个朋友。”
　　“哦，我说呢，原来是高公子朋友，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挑一把上好的。”
　　高赢小心翼翼的把琵琶递给简白，面带欣喜，满怀期待。
　　青禾搬了一把椅子摆在空档处，简白怀抱琵琶，坐下后，闭目深吸一口气，又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幽怨，我见犹怜。双臂环绕琵琶，大袖滑下，露出凝脂玉臂，纤纤十指，嫩若春笋，高赢突然担心，怕琴弦硌了她那柔弱无骨的玉指。
　　高赢所担心的玉指，此刻开始拨动琴弦，简白还没开口，琵琶声中已流淌出一片凉凉凄清，在这间雅阁内慢慢浸润人心，俄而，简白朱唇轻启，叮咚琵琶声中，幽暗嗓音裹着凉意，悠悠而起，只这一嗓，便攫紧了大家的心。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
　　高赢听过太多的诗词歌赋，而现在红极一时的曲子多为靡软艳词，尤其是在这种场合，没人会唱《琵琶行》的。他没想到，简白竟然开口就唱了这么一篇歌行，一般没有丰富的生活阅历是唱不出那种情感的，而简白，一个深闺少女，她真的惊艳了高赢。
　　此刻，叮咚的琵琶声伴着哀婉的歌声，声声直扣心门，他确信，这不是因为自己对简白的爱恋而产生的情感，这完完全全是因为简白的嗓音和琵琶声，它们是那么精准的传达了一种细腻到发丝的情感，果然，在她清冷的表面下，藏着一颗丰富细腻的心灵。
　　……
　　武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
　　简白喜欢清风明月的曲子，她爱这世间美好的一切，她喜欢一切单纯到美好的事物，她不喜一切复杂扰心的俗务，譬如人事种种，但正因为对这些单纯美好事物的喜爱，她的内心其实柔软又敏感，纯真而炽烈。
　　所以，简白第一次听老师唱这篇歌行时，内心深深的震撼了，琵琶歌女的悲凉身世道尽了世事浮沉和人心凉薄；而白乐天的悲天悯人和风流多情通过他天赋的过人才华成就了这篇惊世之作，字字珠玑，句句精妙。
　　老师唱完，喊简白时，她从怔忪中回过神，惊觉脸上凉凉，伸手一抹，她竟然不知何时落了眼泪。
　　简白之所以唱这篇歌行，也许是因为外面的丝竹管弦和欢声笑语使她想起了琵琶女，每次唱到琵琶女的巅峰生涯，她都会感觉凄凉无比，比之后真的落魄后更觉讽刺悲凉，因为在那奢靡的醉生梦死中，她分明看到的是琵琶女们不可挽回的命运，所以，唱到“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这两句，简白觉得内心一阵绞痛，寒潭双眸闪着晶亮的泪光，嘴角却挂着一抹嘲讽，她嘲讽什么呢，当然不是琵琶女，她嘲讽这污浊的世道，她嘲讽这凉薄的人心，她更嘲讽这浮世的繁华和一个叫命运的东西！
　　葱白玉指继续在琵琶弦上上下翻飞，高赢眉头紧拧，眼里满是心痛，痴痴的望着简白，他想把她所有的痛苦都拿过来自己承受，她的哀伤和眼泪让他的心缩成一团，紧紧发疼。他想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把她拥在怀里疼惜，可是，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的坐在这里看着，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他又一次深深的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青衫湿”三字，尾音拖的长长的，一种无尽的悲凉久久的在室内环绕。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好！”
　　突然，一声叫好，惊醒了还沉浸在伤感氛围中的几个人，门帘一挑，进来四个华服男子，为首的一位银袍青衫的看上去二十来岁的样子，神情倨傲，此时似笑非笑的对着简白上下打量，然后扭头对身边的男子说道：
　　“是有点不一样，新鲜！”说完又往屋内其他人身上打量，最后对着高赢呵呵一笑：
　　“哪儿找的这个新雏啊，眼光不错啊，兄弟？”
　　突然被打断美好的情感不说，还被他们这样轻侮，高赢额上青筋暴起，浑身被怒火烧的灼灼发红，此时，他看着这四个人，不怒反笑：
　　“呵呵呵……谁他妈让你们这几条狗进来的！不过既然进来就不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