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门拾遗》顾橫阶

4、第三章 陆缜

　　这个消息让本有些疲乏的柴靖顿时间睡意全无。顾不上焦头烂额，他马上唤人进殿，"曹睦，你立刻派人把刚才送信的人找回来。然后你亲自去孟府请一下孟攸，务必不要失了礼数。"
　　"诺。"
　　曹睦一听便知是汴州那边出了大事，不敢怠慢，迈着碎步就往外走。
　　"且慢!"柴靖叫住曹睦，补充道，"再派人去把卢琮和陆缜请来，朕今夜就要见他们。"

　　交代完这些，柴靖放松身体往后一靠，眼睛望向油灯中跳动的烛光。他整理了一下思路。
　　汴州至金陵通常马车需要走三至五天时间，快马加鞭的急报驿使能在一天半之内将信送达，普通信件则需要两到三天左右。
　　柴靖晚膳时收到的信件走的要慢些，根据落款看出来是四月廿一发出的。就寝前的急报则应该是昨日午间发出的，汴州那边从发现孟进被害到大致验尸之后，没有耽搁便马上发了急报，所以才在时间上差点赶上了前一天发的奏报。
　　从孟进修书到昨日午间，这短短一天时间之内，汴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攸这几日散值之后都回的孟府，宫中的人来传召时，他正像往常一样在审阅京畿事务的文书。
　　管家轻轻敲了敲门，"大少爷，宫中来人了。"
　　孟攸手中的毫笔应声而落，溅起一片墨迹。
　　他用帕子擦了擦手，整理好衣冠，匆匆向前厅走去。

　　"孟大人，叨扰了。"曹睦躬身行了一礼。
　　"曹总管。"孟攸也还了一礼，试探问，“不知这时宫中传召，是....”
　　“陛下刚接到汴州的急报，想来是汴州那边有什么消息。劳烦孟大人现在便进一趟宫。”
　　孟攸心中的不安感更甚，忙命人备马车，曹睦见了，打断道 , "不必麻烦，我已备好车驾，请孟大人与我一道吧。"

　　见孟攸进殿，柴靖忽然站起身来。
　　孟攸是五品官职，之前上朝只是远远的见过这位年轻天子。如今竟然同处一殿内，他感觉柴靖那身玄黑色御衣带着一股压力，把他牢牢的压在地上，不敢抬头。
　　“爱卿平身。”
　　"谢陛下。"孟攸这才直起身子，悄悄抬头望了望天子。
　　柴靖英俊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孟爱卿"，向一个儿子开口说父亲的死讯，任是自己再怎么斟酌都不可能不伤人。
　　"汴州传来急报，令尊昨日在汴州府内不幸遇害。"
　　饶是孟攸心中早有不好的预感，这个消息还是把他脑中的理智"咔"地全敲碎了。
　　"具体事因朕会立刻派人去调查，务必给孟府一个交代，望孟爱卿节哀顺变。"
　　孟攸脑中一片空白，僵硬地谢过恩，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柴靖命人看座给他。
　　"孟爱卿先缓一会儿，朕待会儿派人送你回府。"
　　孟攸点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似的补充道，"谢陛下。"
　　"陛下，我父亲他.....是因何遇害的"
　　"奏报中说是毒发身亡。孟爱卿，你这两日先回府准备一下，过几日朕命人送你去汴州接令尊回家吧。"柴靖尽量放缓语气，以免让这个刚遭丧父之痛的可怜年轻人感到更加不安。
　　"陛下，卢大人和陆大人到了。" 曹睦通报道。
　　“让他们进来吧。”
　　"诺。"
　　"宣——"，内侍拉长声音对着殿外传令。
　　有两人相继入殿。
　　靠前一人年纪较长，看上去刚过不惑。面容白净，颔下蓄着整齐的长须，正是卢琮。
　　大理寺卿卢琮，字公衍。范阳人，河南道节度使卢璋胞弟。
　　卢琮身后跟着一身形颀长的青年，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他面貌容长，高鼻秀目，又长了一对挺阔的剑眉，整个人温秀之外隐隐透着些正气。
　　这青年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陆缜，字攸宁，苏州人。

　　曹睦将汴州急报呈给卢琮，又呈给陆缜过目了一遍
　　"两位爱卿。事发突然，水患未过，朝廷大员又当府被害，大理寺马上抽调些人手去汴州调查此事，务必给孟家和朝廷一个交代。"
　　二人显然也被奏报的内容惊到，但还是迅速地回过了神，整齐答道:"臣遵旨。"
　　“陛下，不知送信的驿使现在还在吗”
　　柴靖闻言，抬眼示意了曹睦，曹睦很快便将驿使带了进来。

　　“汴州那边在你送信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陆缜问。
　　驿使传送宫中消息多年，这时对答也十分沉稳。
　　“回陛下、两位大人，除了水患和瘟疫之外，小人没有听说有什么大些的事。”
　　陆缜继续追问:"那么最近一段时日，有什么传闻吗"
　　驿使回想了一阵，试探着说，"倒是有一件，但这应是民间因天灾而附会的谣言，小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今年早春时，恐怕是因为天干物燥。禹王庙走水，大半个殿都烧没了，到现在还没修补好。本来这个季节走水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怪就怪在失火没多久，汴州便遭了水灾，那之后民间就开始有谣言，说正是因为禹王庙被破坏，镇住黄河的神柱毁了，才招致的这个祸事。"
　　"我知道了，其他的还有吗"
　　"拒小人所知是没有了。"
　　陆缜望向卢琮，卢琮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于是陆缜长拜道 ,"陛下，臣请亲赴汴州调查此事，望陛下恩准。"
　　“朕正有此意。此案重大，困难必不会少。朕给你便宜之权。"
　　内侍将天子御令金牌呈给陆缜，他跪拜接过。
　　"记住——"
　　陆缜抬头。
　　"无论真相如何，据实回禀，绝不隐瞒姑息。"
　　陆缜神色一凛，语气坚定，"臣遵旨。"

　　金陵的雨刚停不久，空气中混着一股青草和泥土的气味。
　　陆缜和卢琮走在出宫的路上，孟攸和他们打过了照面，二人劝慰一番，孟攸恍恍惚惚地称谢，而后便上了宫里的马车。
　　“孟师文一走，孟家的担子就全挑在孟攸肩上了。”
　　"是啊。"
　　"孟攸倒是个好孩子，只是这事以后，他在京为官不会有过去那么容易。"
　　"是啊。"
　　"攸宁，为师想和你说说话，你就这么心不在焉"
　　陆缜回过神来，忙陪笑道:"学生刚才在想汴州的事，怠慢老师了，抱歉抱歉。"
　　卢琮轻哼一声，装模作样地捋了捋胡须。
　　“等去了汴州，若是有何需要，便派人去洛阳，找你卢璋伯父，记住了没”
　　“学生记住了。”陆缜老实回答。
　　“为师和你说过多少遍，不要老是这么客套，你要几次才听得进去。”
　　“知道啦。”陆缜狡黠地笑了笑。
　　“这次的案子从案情到人员关系都十分复杂。我直觉不会就只是个命案这么简单，你诸事小心为上。”
　　“嗯。”
　　二人说着便出了宫门，各府的马车正在门外等候。
　　陆缜送卢琮到马车旁。
　　卢琮不放心，转过身子又叮嘱道，“哎，照你那性子，想也知道你绝不会一到汴州就去找大哥，等到真需要的时候再找就晚了。我回府便修书一封给大哥，让他派人照应你。”
　　陆缜边笑边将卢琮推扶进车厢内，"老师再不回去，师娘又该去醉花阴找您了。"
　　送走卢琮，陆缜去了趟吏部，夜值的官员早就认识他，二人寒暄了两句，陆缜才开口说,"我想找孟进孟大人的卷宗，有劳大人了。"
　　夜值官员略有迟疑。"这.....陆大人，按规定，当朝官员的卷宗，未经上头准许，下官无权查看，您看..."
　　陆缜抬手示意了一下令牌。
　　“下官马上去调，请稍等。”
　　“大人且慢”，陆缜叫住他，“请把汴州州府大小官员的卷宗也调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