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母狼》柳宝丁

7、母狼身世

　　是什么造成母狼这样的性格和它独特的生存方式呢？这里有着令人唏嘘的爱恨情仇故事。
　　冬天大部分知青都回家探亲去了。只剩下柳树青和另一个女知青赵熙芸因各种原因没有回去，留在村里看家。
　　过年的时候村民们看两个知青可怜，正月里就挨个请到家里吃饭。一家一家吃下来，边吃边聊，不但吃到陕北的美食，还渐渐了解到这里的风土人情、山村风云，顺便也听到了瘸腿老狼的身世故事。
　　“这里是沟掌，是东西分水岭（延河川和冯富川），地势高，梢林密。过去这里的野兽可多了，尤其是狼群。”大年三十在书记贾顺祥家吃饭的时候，书记给柳树青讲若寺沟过去的历史。
　　“第一次打狼是解放不久，政府要发展生产。狼太多，一是大家不敢在这里生，二是不敢往远处开荒种地。政府就号召打狼。”贾顺祥娓娓道来。
　　“那时俄大（贾廷忠），就是这村的第一任书记，就组织人打狼。刚跟胡宗南打过仗，民兵手里都有钢枪。把狼打的呀，皮子堆成山。”
　　“后来局势渐渐安定下来，合作化后人口渐多，开荒种地，梢林渐少。狼也渐渐少了许多。”
　　“那后来呢？怎么就剩下一只老母狼，还是瘸子？”树青迫不及待的问。
　　“那老狼活下来不易啊……”贾顺祥忽然泪如雨下。
　　一方面喝的有点多，另一方面贾顺祥心事重的不愿再说下去了。

　　大年初二在胡凤三也就是胡干大家吃饭，又说起锅塌沟的美景，胡干大有说不完的话。那是他的家乡，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老狼的老巢。自然就说到老狼的故事：
　　锅塌沟历史上一直依附若寺沟，渊源很深。公社化后合并为一个村子，由于吃水的关系，锅塌沟的人渐渐都搬到若寺沟来了。同时也迁来了两群羊。若寺沟就有了四群羊，在周围算是羊群最多的大队。合作化后，农村割资本主义尾巴，各种各样的副业都不让搞了，但是奇怪的是，陕北却鼓励养羊，各村都有几群羊。各公社的供销社都大力收购羊皮、羊毛、羊绒以及活羊。陕北农村对于上面宣传的除四害并无兴趣，倒是狼是羊的天敌，陕北农村就把狼作为四害之一来除，搞得轰轰烈烈。若寺沟大队因为有了四群羊，更是积极除害。解放初期第一次打狼以后，虽然狼已不多，但是若寺沟山高路远，沟壑纵横，锅塌沟迁村荒僻无人，更加成了狼的老巢，狼群渐渐又繁衍起来。并村后的第三年狼群闹得厉害，那时若寺沟大队是李茂山当队长兼民兵连长，就带领村民钢枪打、炮仗轰、烟火熏，大有赶尽杀绝之势。最后围剿到狼群的老巢锅塌沟的后沟。堵住了后沟的狼窝，就剩下一只苟延残喘的母狼，和一只嗷嗷待脯的小狼。
　　那天贾顺祥和李茂兰也相跟着来看热闹。贾顺祥虽然年轻，却在他父亲的扶持下接替他大当了若寺沟的第二任书记。李茂兰是一个含苞待放的学生女子，也就是李茂山的隔房妹子——茂山他叔李广田的孩子。广田累死，把这个孩子就托付给了茂山这房，茂山是十分疼爱这妹子的，一直供她上学，正在县城上师范。这两个年轻人从小青梅竹马，你情我爱，那年打狼，正好放暑假，茂兰回来就拉着贾顺祥来看打狼的热闹场景。
　　那小狼哆哆嗦嗦的窝在已经死去的母狼肚下，茂兰是一个天性善良的姑娘，心疼的把小狼抱起，流着眼泪抱在怀里，死活哭着央求他哥把它留下。顺祥一看茂兰苦苦哀求的样子，心疼的不行，也替茂兰求情。妹子哭闹、书记求情，茂山无法，掰断了小狼的一只腿，放回母狼肚下，说：看它造化。
　　茂兰整个暑假就留在了锅塌沟照看小狼。村民虽然迁走，窑洞却还整洁，灶炕齐全，李茂山和贾顺祥轮流的送来些米面菜蔬。茂山来时总带一块羊骨，放在地上，只要小狼来叼骨头，拿起棍子就打，还从嘴里夺回骨头，后来小狼再也不叼茂山带来的骨头了。顺祥来了就是和小狼戏耍，把身上带来的好吃食一股脑都喂了小狼，顺祥还养了一只四眼狗娃，带来和小狼一起耍。就在那假期，小狼活下来长大了。成了远近唯一的一只大狼。
　　听到这里，树青叹了一句：“怪啥呢！”
　　老胡瞪大眼睛问：“咋怪？”
　　“不吃若寺沟的羊呀。”
　　“谁说它不吃若寺沟的羊，他是个畜牲，这样的大灾大难它能不记在心里，害它救它的都是若寺沟的人，就剩它一只狼了，你说它能怎么办，它要生啊!”
　　开始，这只小狼也经常到村子附近骚扰，见鸡抓鸡，见狗斗狗。特别是宰杀牲畜后的下水，小狼和狗们为抢食打得不亦乐乎。茂兰见了就跟贾顺祥说，给它一条活路吧。于是，贾顺祥就叫把宰杀的下水扔得远远的，还让他家的大狼狗“四眼”远远的看着，不让狗们和它抢食。四眼长大后成了村里最健硕的一只大狗，眼睛上有两撮白毛，像四只眼睛，当时身架子也不逊于小狼，两“人”到一起就互相撕咬，看着打得不可开交，却均不受伤，打累了，两“人”就开始碰嘴蹭尾，四眼还和小狼学狼啸。小狼逮了兔子、蛤虺也给村里的狗们送来一些，村里的狗们再不和小狼斗了，成了好友。要不说上次川面上的娃来砸庙，四眼一叫，母狼就来了呢。
　　也不是所有狗小狼都不咬，李家的狗不行，只要它们出村就被咬得满身是伤，狼狈的跑回来。后来李家再不养狗了。
　　（这就是《母狼打架》的故事）
　　小狼有情有义，对贾家和茂兰那是情深义重。《母狼哺娃》的故事你们听说过吧。
　　自从和母狼照面以后，树青就特别关心母狼的故事，听到不少，别的他还相信，就是母狼能给人类哺娃这事树青死活不信。
　　老胡说：“这事就得从贾李两家的矛盾说起。”
　　在生产队，书记的官职还是比队长大一点点，对于贾廷忠临死前把书记的职位让给了他儿子，李茂山是很不满意的。加上贾李两家自古就有嫌隙（故事太长，这里不表），李家还有祖训——贾李不能结亲，主要是历史上李家觉着贾家占了他们的便宜，耿耿于怀。贾家并不以为然，但是也看不上李家自私悭吝。因此贾李两家从未结亲，相安无事。但是偏偏李茂兰这个小女子看上了贾顺祥这个英俊小伙，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相知相恋。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其实暗地里已经偷偷住到了一块儿。李家是死活不同意这桩婚事的。李茂山对于贾家夺权之憾，夺妹之恨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心头。表面上没有任何表示，暗地里却策划了一场异常惊天动地的阴谋。
　　那年天灾，饥荒闹得若寺沟要饭、死人，一漫逑事，贾顺祥只好听从李茂山的鼓动，开荒扩地，想熬过饥荒。茂山又策动段家（段家的后生也想娶李茂兰，李茂山把茂兰许给段家作为条件）状告政府贾顺祥瞒产私分。贾顺祥入了大狱，临行前叮嘱茂兰照顾好他兄弟。茂兰悲愤异常，不管李家如何劝阻，退了学，毅然搬到贾家来住。一方面照顾顺祥的小弟贾顺茂，一方面抚养生下来的遗腹子。生活之艰、闲传之扰、思亲之痛，悲痛郁结，无奶可下，地里劳作，放在一旁的婴儿饥饿哭嚎。忽然娃不嚎了，人们抬眼一望，年轻的母狼正趴在地上给婴儿喂奶。
　　老胡说，喂奶的故事你还是不信，我说两个道理不由你不服：茂兰就是母狼的再生爹娘，母狼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她的气味，何况她的娃，它绝不会伤害他；那时母狼刚做母亲，不会生养，全部死去，人们看见它叼着小狼在去埋葬的路上，奶涨母慈，恩人的孩子就在眼前，哪有不哺之理。

　　“那后来呢？”
　　老贾出狱的时候，茂兰死了。老贾去坟头祭祀，母狼就远远的在山坡上坐着。见老贾招手，走过来。老贾指指坟前祭祀的食物，母狼毫无忌惮的把那些食物都吃了，然后爬在那里看着老贾流泪，看着看着它也流下泪来。

　　老贾入狱，李茂山当了书记，后来李茂山也病死了，他儿李丕斗当了书记，运动一来，李丕斗成了农民造反派的头头，到县上当官去了。老贾一出狱，为了笼络人心，李丕斗把那书记的职位让给贾顺祥。
　　老贾在狱中学会了打坝这一项本领，认定只有打坝才能吃饱饭。回来一心只想打坝，本不想当这个书记，可是他要不当，谁又能领着打坝呢。你看，你们来了以后不是带着你们打了三座坝了。
　　老狼念着茂兰的恩，也记着李家的恨，它既要报恩，也要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