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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四夜(9) ...

  •   夜色渐沉。

      白天发生了太多事,到了夜里财目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好好睡上一觉,闭眼安详入梦时,没想到却在今夜见到了那个梦境的后续。

      上次仅仅观看到一半,剧情切灭在中途的,关于“阿喀琉斯”的过去。

      财目确实对那份梦境的后续有过兴趣,但现在时机太不巧,财目真实又累又困,……罢了罢了,就看下去吧。

      梦境中的时间切换到了晚上。那时候没有电灯蜡烛,只有一片一片的篝火。阿喀琉斯和他的军队的帐篷就驻扎在近海处,他回程路上一直向左右的属下在抱怨,左右的随从露出不堪忍受的神情,阿喀琉斯还在继续说着:“反正我再也不会参与那些傻/逼的战争了,以后就算那家伙跑过来跪着求我……”

      他们起初以为那些抱怨只是阿喀琉斯的一时气话,直到他们发现他的神色越来越认真,才终于有人开口了:
      “阿喀琉斯殿下,您……真的要退出这场战争?”

      阿喀琉斯答得飞快:“啊,当然了。现在的我不用再服从任何君主,可是自由身。谁乐意打战呵?老子要回家种田——就算不种田,在乡下自己开辟一块领土,占个山为王,悠闲的过日子不好么?”

      属下不敢苟同的低下头,没有应答。另一人驱马向前,还想劝阻一两句:“阿喀琉斯大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喜爱打仗,我们也不是因为想要打仗才参与了战争。但是您和我们这些小喽啰不一样,您有着神明血统,有着超凡绝伦的能力,……若您就这样放弃战争选择归家,岂不是浪费了您这身才能?”

      “别开玩笑了!”

      阿喀琉斯突然爆发了。周围的士兵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胆战心惊,鹌鹑一般都把头缩了起来。

      “我不是为了战争而生的!我也不喜剥夺素不相识的人的性命,还是通过战争这种愚蠢的方式!”
      “我只是想——”

      从出生时便得知他短暂的寿命,而在其母问起“是想要平凡安逸的过完一生,还是想短暂尽兴的过完一生”的时候,阿喀琉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我想要如流星一般璀璨的生命。」

      阿喀琉斯像在发泄刚刚没能宣之于口的怒气:“但我现在知道了,与其跟着一个鼠目寸光的傻/逼君主,还不如自己单干呢。至少我可以活的更肆意潇洒一些……”
      他又开始嘀嘀咕咕的说起阿伽门农的坏话。属下们只能默默的听着,或许有人抱着“他不过是开玩笑,等消了气一定会回去的”的祈祷,也有人满心赞同“如果阿喀琉斯殿下真的出去单干,那绝对比现在要强上许多”……人心各异,在此发声的只剩下阿喀琉斯,而很快,阿喀琉斯的声音也渐渐消停了。

      因为差不多就在这时,阿喀琉斯更清晰的认识到了。他低估了阿伽门农的下限,他曾经的君主还可以做出更让人窝火的愚行。

      属于阿喀琉斯的营地渐近。当他终于看见守在帐篷处的战友们,想要轻快的与他们打招呼时却敏锐的发觉气氛的不对劲。再仔细一看,亮在营地里的火把数也不对劲,而营地里的氛围整个带着一股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阿喀琉斯收了声,抿着嘴,沉沉望向出现在他的地盘的陌生人。

      见阿喀琉斯归还,那群找上门来的不速之客还专程迎了上来。见到他们等候的主角登场,那不到十人的小队中有一人站了出来。……阿喀琉斯白天刚看过这衣服,他已经看腻得不想再看一眼了。这些人是阿伽门农的手下。

      偏偏,在这些君主走狗的正中,有一个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布里塞伊丝」。

      她也看见了骑在马上的阿喀琉斯,两人视线相交,时间仿佛冻结了。周围的、属于阿喀琉斯阵营的士兵们连声气都不敢喘,只得把头低得更低,假装他们不存在。

      布里塞伊丝走到阿喀琉斯面前。

      此时再面对阿喀琉斯,曾经会温声细语在枕榻进行奉承的女人完全换了一副颜色。她立在阿伽门农下属的身后,高昂着脑袋,冷漠又疏离的看着阿喀琉斯。

      是她先开了口:“我听说了。”

      “……你听说了什么?”

      女人以清冷的声音说道:“你已叛离了阿伽门农大人,说是要卸甲归乡了。”

      “没错。”这次阿喀琉斯答得飞快。

      “你已不再有任何职务,也不再打算参与战争了?”

      “……是。”

      女人的脸完全冷了下来,且竭力掩饰着不耐,但好歹还是费了一番口舌解释了她作出的选择:“所以现在的你,哪怕还是被人尊崇的英雄没错,但你实际上并无职务,亦无年饷,你的身份就和一介村夫无异。”

      阿喀琉斯已不再回答,格外沉默的看着那边的女人。

      “阿伽门农大人邀请了我。说可以给我荣华富贵,可以给我一个身份。”

      ……他已经知道接下来她会说什么了。

      “所以,再见了,阿喀琉斯。”

      布里塞伊丝作势要离开,转过了身子,试图迈出脚步。而另一头,属于阿伽门农的士兵们却没有女人那么大的胆量,心惊胆战的提防着阿喀琉斯的暴怒,害怕他会冲上来用枪把他们全部给刺死。……这世间不怕阿喀琉斯的人可能阿伽门农是一个,布里塞伊丝是一个,……剩下的普通人们,他们没一个人不惧怕他,他们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阿喀琉斯仍然沉默着,也不行动,只是用深邃的目光注视女人的背影,打算放任她离去般。

      ……是了,阿喀琉斯根本不会挽留于她。她只不过是他通过战争获得的无数战利品中的一个。通过战争,这位英雄得到了数不清的一切,荣誉,声名,财富,美酒,女人……他是“英雄”,是被史诗讴歌,被万人传颂的最标准的英雄的典型,所以他不在乎那一切,那都是对他是无足轻重的身外之物。他只需要为国家、为人民带来胜利就行。
      除了对胜利,他究竟还执着过什么呢?

      布里塞伊丝迈出了一步,深知阿喀琉斯不会阻拦,她又停了下来。她的肩膀有些颤抖,或许是因为愤怒吧,所以她转过头,再次直面了阿喀琉斯,试图继续说些什么:“不要觉得我无情,阿喀琉斯!别忘了,我家本不在此,我是你通过「战争」被掠来的女人——在你们看来,或许被称为「奴隶」更为恰当一些吧?”

      布里塞伊丝在试图对阿喀琉斯诉说些什么。

      阿喀琉斯的喉结动了动。他应该有很多可以说的,也有很多可以解释的。就像他手下的士兵们都知道的,布里塞伊丝确实是阿喀琉斯通过战争掠来的女奴——她本来就是奴隶——但阿喀琉斯却从未打骂或奴役过她,不会让她做超过自身能力的事情,不会让她做辛苦劳累之事。
      他明明赋予了这个女奴最难以得到的“人权”。

      阿喀琉斯却是一直沉默着。他被布里塞伊丝所注视,但显然他并没有任何挽留之意。他只是到了最后时候才说出一句:“……我以为你愿意。”

      布里塞伊丝对此句的回答是满面的嘲讽,终于得以撒气一般以更大的声音说道:“你害我背井离乡,再难得与亲人相见。你带来的战火破坏了我们的城池,我们的家乡!……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么憎恶你,你是我的仇人,绝非恩人!我日日夜夜想的是该如何杀死你,又在日日夜夜的提防被你杀死。……”

      布里塞伊丝原来也是惧怕阿喀琉斯的。

      女人说着,像是回忆起了过去的苦楚一般呜咽一声,突然有眼泪落出来。但她急于掩饰自己的脆弱,话音未落便立即转头,快步离开了阿喀琉斯的营地。

      阿伽门农的手下们只能心惊胆战的跟着大步流星的布里塞伊丝,同时又提防阿喀琉斯被背叛后的怒火。可直到最后,到十人小队互送着布里塞伊丝离开,阿喀琉斯都没有追上来对他们进行报复,正如阿伽门农所预料的那样,“尽情的羞辱他一番,然后离去吧。”
      “他定不会反抗。”

      阿喀琉斯从始至终都只是立于那里,沉默的注视着眼前,不作任何回应。

      ——为何他不会反抗?

      是的,就算他有能力,有声望,强大到可以推翻他的君主。但他为什么退缩了,在折辱之下选择的是自身的屈服?

      因为希腊仍在战事中。

      不管阿伽门农多么愚蠢,不管他做出如何不可理喻的事情。如果在这里,阿喀琉斯被怒火冲昏头脑发动自己的军队去与阿伽门农展开内斗的话,只会让斗争中的他国趁虚而入,渔翁得利。

      因个人情绪而打动的战争不会让阿喀琉斯得到什么好处,却会让参与战争的人民陷入危枉,徒劳的让士兵的血液洒满自己的家园。

      ——对阿喀琉斯来说,除了自身的胜利,还有什么?

      所以,阿喀琉斯忍了下来。

      ——还有很多。

      他忍了下来。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无人之时走向大海时。

      财目看见男人的眼泪无声的淌了满脸,她听见他对海洋呼唤——

      “我的母亲,海洋之神忒提斯啊。”

      “我已知晓我今生短暂,剩时无多;我亦愿坐于海岸船檐,忘却烦忧,与眼泪绝缘。可——那位王者骄狂,欺人太甚。⑴”

      湖边影影绰绰浮现了一个女人的影子,她见到阿喀琉斯后亦是垂泪连连。

      “我从未主动向你祈求过什么,我的母亲。但在此时,我的心中怒火又该如何发泄?我愿我国强大安康,亦想让昏庸者的未尽之业从此夭枉,我愿——”

      不用阿喀琉斯说完,女人来到阿喀琉斯身前,虚虚的拥抱了他。

      “一切都将会如你所愿,我的儿子。你今日所受之屈辱,你今日所受之委屈,来日我定让他们一一偿还。我的儿,我的儿——”
      “母亲不需你的功成名就,我只愿你今生无忧。”

      ……

      这次财目果然又是在漆黑的夜中醒来,她翻了个身打算再次回归睡眠,却猛的发现黑暗中有一双金色的眸子泛着光,静静地注视着她。

      ——不是从者,如果是从者的话阿喀琉斯一定早就冲出来了。

      不,比起大脑意识内的判断,财目已经靠她自身的素质,她所持有的敏锐嗅觉判断出了来者是谁。

      “暗抚树……”

      她曾经的“家人”。

      妖怪墨绿色的中长发就快融于黑暗中,只剩那双金眸熠熠发辉。他无声的走近了财目,弯下腰,再凑近了财目的脸庞。

      被那双泛着光的眸子注视,让人觉得有些渗人。

      暗抚树的发梢扫过财目脸庞,有点痒。

      “我只是来告诉你,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尚未从那片梦境中回过神来,财目听闻这句话时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就像海之女神对阿喀琉斯所说的那样,“我知晓你已时日无多。”……
      她有一瞬的恍惚,见面前的人仍在注视自己,才意识到他原来是在对自己说。

      「你已时日无多」。
      或许也因财目自知如此,才会窥见那样的梦境吧。

      暗抚树的表情总带着忧郁,但那并非对任何人的悲悯。不如说,宣告死亡之时,他是愉快的。

      “记住你本来的目的——擅自立下誓言,如果能完成它的话倒是皆大欢喜。但若你最终失败的话,只会让「她」徒增失望而已。”
      “你也不想成为一个「失败的」工具,为主人增添难堪吧?”

      ……

      阿喀琉斯听见有人的交谈声,从二楼走下来时,看见起身坐在沙发上沉思状的财目。
      “刚刚我好像听见说话的声音……”

      财目才发觉从者的到来,回头望向阿喀琉斯时,或许是光线太暗产生的错视,他竟从财目脸上看见几分惶堵,那简直不像是会出现在她脸上的表情。

      但仅仅一瞬,她又恢复到了常态。……或许方才的那一瞬,确实是他看错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四夜(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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