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青蛙》洛昭离

2、二

　　严则宸一边看张医生为自己检查双腿，一边又分散部分注意力在外部环境上，这是他在部队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

　　门口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随后便停了下来，接着就响起一阵敲门声。

　　严则宸从听到脚步声开始，再到敲门声响起，这段时间不过持续了几秒钟，而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听到来人发出的任何比较明显的声音，哪怕是脚步声。

　　通过这些信息，严则宸脑海中对来人大致有了判断：来人的脚步声细微甚至没有声音，一方面说明这个人体重轻，另一方面说明这个人谨慎细心，比较在意别人的感受，或者说，这个人比较体贴敏感。

　　当张医生叫出来人的名字时，严则宸并没有第一时间转过头去看。他这个人生性如此，对于外界的人或事总是没有多大的兴趣，除了对真正在意的人或事物，他才会多放些注意力在上面。

　　听张医生介绍完来人，严则宸这才抬头看向那个女学生。看到对方与自己视线相对时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紧张，他并没有多想。

　　毕竟在他看来，对方还是个孩子，而凡是见过他的孩子没有一个不怕他的。不说别的，就连他家严以宁每次见到他都还害怕呢！

　　只是，这个小姑娘有二十岁吗？严则宸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一眼苏叶：她身高得有一米六以上，但肯定不到一六五，这样的身高在女性中算是中等，但是在他看来，这姑娘实在太瘦了，浑身上下不到几两肉。此时她又穿着宽大的白大褂，整个人显得更加瘦弱，一点也不像二十岁的人。她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爱打扮的人，一头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扎成马尾垂在脑后，长度到达腰间，再配上一张白皙素净的脸，忽略她身上的白大褂，说她是高中生恐怕也没人会反驳。不过除却刚刚与自己对视时的那一丝紧张，这姑娘此刻眉眼低垂，站姿却笔直挺拔，这样一来，她身上由内而外透露出的这种沉静淡然的气质倒是令他微微惊讶，不说别的，就部队里那些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兵，一个个跟个猴子似的，恐怕都没有她这样沉静。

　　这样想着，严则宸不由得又看了苏叶一眼，她长得不算漂亮，至少比不上纪敏那样明艳动人，但不可否认，她的长相温婉柔和，看起来就让人很舒服。

　　等等，他怎么会将眼前这个小姑娘跟纪敏放在一起比较？严则宸心里暗骂，刚刚那一瞬间他竟会产生如此荒诞的想法！肯定是因为他平日里接触过的异性太少了，所以才会将两人作对比。不过一想到纪敏，他的情绪就有些烦躁，那个女人……

　　调整好思绪，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到这个女孩子身上，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医术学得怎么样？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丝的不确定。不过既然张医生都推荐了她，想必她确实有一定的本事。

　　——

　　其实严则宸的眼神并没有那么严肃，但是苏叶偏偏就有这种感觉。要知道她就是一个老老实实安安分分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她这二十多年来的生活环境都特别简单，平时哪有机会接触严则宸这样的人？他仅用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吓得不轻。

　　“老师。”苏叶朝张老师微微弯了弯腰。

　　张老师用手示意对面的男人，笑呵呵地对苏叶说：“这个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患者，当年我的老师吴教授跟他的爷爷是老相识，我也见过严老先生几面，这就是严老先生的孙子则宸，说起来那时候的则宸才五六岁吧！”

　　严则宸听到这话只是点头笑了笑，并未多言。

　　苏叶又转过头对男人打了声招呼：“严先生。”

　　严则宸抬头似是漫不经心的看了眼苏叶，然后依旧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这态度让苏叶有些忐忑，莫非他不信任自己？想到这里苏叶不禁又瞄了严则宸一眼，不曾想他也正朝她看过来。苏叶心头一紧，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张老师似乎看出了严则宸的疑虑，于是继续道：“则宸呐，你可别小瞧了苏叶。她已经通过了考试，跟师学习也挺长时间了。虽然她现在才研二，但她的手法技巧都做得挺好，而且之前也做过不少的康复护理工作，经验丰富。所以啊，你就不用担心她的能力。”

　　听到这里，严则宸不由得又看向苏叶，见她依然安安静静地地站在桌边，态度谦逊，不卑不亢，似乎之前她眼中并没有一闪而过的紧张。看苏叶这幅态度，严则宸对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挺厉害。

　　收回视线，严则宸又看向张老师，挑眉淡淡道：“我相信张叔的能力和看人的眼力，那一切就听您的。”

　　听他这么说，苏叶有些惊讶，他竟然一点异议都没有。她不由再次向他望去，男人此刻没有看她，而是面带笑意，神情平静地看着张老师说：“那么，我今天的治疗是不是就能让这位……同学来做呢？”

　　在提到她的时候，苏叶注意到男人似乎略有停顿，于是她敛去其他情绪，适时开口道：“严先生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严则宸这才又看向她，嘴唇轻动，出声道：“苏叶。”

　　他的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不似年轻男子的声音那般清朗，他的声音中还有一丝厚重之感，而这样的声音正好是苏叶喜欢的。尤其是当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时，苏叶心头微微一动。她将眼神重新放到他身上，却看到对方嘴角轻抿，刚刚的笑意还未完全敛尽，隐约可见嘴角处的一抹弧度，而他黑亮深邃的眼睛也正看向自己。

　　就在苏叶正在琢磨严则宸的态度时，张老师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当然可以，正好我也要跟苏叶交代一下具体的治疗方案。这不是一件短期的事情，我先根据你目前的身体情况制定一项疗法，等过一段时间之后再看情况进行调整。”

　　“可以，我没意见。”严则宸回答道。

　　苏叶仍然低眉保持沉默。

　　“行，那就开始今天的治疗吧！苏叶，我先做一遍推拿，你记好我按摩的穴位和手法，待会儿就换你做来。”张老师交代道。

　　“好的。”苏叶点头答应，然后拿起笔和本站到诊疗台旁边，方便看清张老师的动作。

　　一直站在严则宸身后的那个年轻男人将他推到诊疗台旁，然后跟张医生一起半扶半抱地帮着他往上面躺。

　　“用力，来！”张老师一边架着他一边说。

　　苏叶在一旁看着，她现在还帮不上忙。她发现这个男人真的很高大，即使他还没能完全站直，但依然比一米七八左右的张老师要高出半头。此刻他虽然咬牙努力地用手撑着诊疗台想要到上面去，但由于腰和腿都用不上力，直到一只胳膊攀着年轻男人的肩膀，在张老师和年轻男人的合力帮助下，他才成功躺倒诊疗台上。

　　对于常人来说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对严则宸而言却十分困难。现在才三月份，天气并不算热，可他的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苏叶看着已经在诊疗台上躺下来的男人，心中忽然唏嘘不已。在她看来，严则宸一定是个骄傲且不屈的男人，但此刻却只能在别人的帮助下完成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不知道他会不会感觉受到打击呢？想到这里，苏叶的面上不由得浮现出几分同情之色，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复杂。

　　而她的这种神色刚好被正从诊疗台上抬起头的严则宸看到。他只是一愣，便恍然大悟。大概猜出苏叶心里在想什么，严则宸竟然想笑，同时心里还有几分淡淡的其他情绪。

　　虽然刚受伤的时候，他确实有些气馁，有些不甘，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他是一个心智成熟的男人，更是一个意志强大的军人，况且身体也不是一定恢复不了，所以他怎么可能被这个小挫折打倒？因此他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开始积极地接受治疗。

　　此刻看到苏叶的表情，严则宸心中想的是，医生不应该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了吗？即使心中再有不忍也不会表现出来不是吗？可这小姑娘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就悲天悯人情绪外漏？他再一想，也是，她毕竟还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有这种表现也实属正常。

　　张医生已经开始了治疗，所有人都敛起其他心思将注意力放在治疗上面。

　　为方便治疗，严则宸的外套和长裤已经被褪掉，他此刻全身上下只着一件背心和一条长度及膝的宽松短裤。因此苏叶得以看清他的身材。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思绪神游有些不太好，但苏叶还是觉得这个男人身材很棒，他全身的肌肉十分匀称，线条流畅，看起来很健壮。苏叶不由得又将眸光投向他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线分明，面部轮廓清晰，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很帅且充满男性魅力的男人，他的帅更体现于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阳刚之气以及经岁月积淀出的沉稳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信服。

　　张老师已经开始施针，苏叶便抛开脑中刚才的想法，开始集中精力记张老师施针的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