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这样的暴君》花亦之

58、第五十八章

　　其实后来元奕仔细想想，大概也能猜到当年为什么温叙只教了昌平公主几日，便到太极殿主动请辞。

　　温老是帝师，在朝为相。长子温照、与长女温素，因着温老的关系，又得先帝赏识进了钟山书院，为众皇子师。据说当时温素还有意筹备女子学堂，不过后来计划夭折。再加上散在朝中各枢的温氏门生，温叙再入公主府，基本上就等于半个怀安尽掌温氏之手了。

　　纵观往昔，最易结党的是读书人。最难控制的是读书人。而最有用的，且必须用的，还是读书人。

　　且不说先帝与朝臣当时何种态度，就温老自己，看到这种局面都不会安心的。

　　所以不管什么原因，只要说得过去，他都会让温叙辞了这个差事。

　　之后一点点抽离出去。整个温氏，就像没有来过一样回到陵南。

　　只是……

　　谁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容易得到改变了的一切，再次朝着当年的轨迹运行了起来。

　　温氏，也果然是逃不过帝师世家的魔圈。

　　而只要温家还有人做帝师，他们与皇家的纠缠，也就无休无止了。

　　就是可惜。

　　元奕叹口气，抬目望着院中的桃花树。

　　倘若元非尧说的不是倒也罢了，若真如他所说。要么皇姐，要么他自己。有幸能成全一个，另外一个必然是要抱憾终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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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

　　晚间，罗塑回来了。

　　如人意料，全城搜索下来，藏匿城中的儒生们，现在许是真急了。邵安推拒两次，答应与他们合作。半天时间，就已经催促邵安着手行动了。

　　邵安全照先生意思，拜访的都是与之相熟的友人，职位并不高，但是胜在动些手脚不会太显眼。属下猜，他们可能会在今夜行动。”

　　“今夜？倒是挺快！”元奕食指点了点凭几，“不过这样也好。要说，我们在陵南停的时间也太久了，就尽快……”

　　他直了直身子，“尽快捉拿唐礼、宁渊，回怀安。”

　　罗塑：“属下遵命。”

　　元奕：“对了，图纸看过了吧，可锁定他们藏匿的范围？”

　　“看了，”罗塑道：“集贤居后门出去，往东是一处烟火作坊，下设暗道。往西直通周渠，北面就是温氏宅邸。就地形来看，除了往北，各位置都有可能。”

　　“但是属下查封了烟火作坊，并没有发现。只能初步确定，他们没有沿周渠一带，就只有向南了。”

　　元奕想了想，“洄州城以南，人员构成复杂，若宁渊藏匿于此，挨家挨户下来，短时间怕也收获不大。”

　　“是的陛下。”罗塑道。

　　元奕沉默了一阵，摆手，“且先看今晚的行动吧！一有线索，立马来报。”

　　罗塑执手，“是！”

　　罗塑退出去了。

　　凌晨，元奕还没歇下，有人连夜过禀报：已依计放行八位儒生。

　　八位？
　　这是一个突破口，不管是唐礼还是宁渊，只要他们入圈，总能挖出些线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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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在全城戒备，搜捕藏匿儒生的最后关口。

　　怀安来信。

　　自元奕离宫到现在，时日说短不短。朝中事基本都交由左相裴政铭、怀王元兆丰处理。而遇紧急要务，是一定要加急转递陵南的。

　　没有收到，就表示一切太平。

　　可是风雨欲来是，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有了某种吸附性，莫名其妙地集中在了一起。

　　就在第二日早，怀安急件：北平王书，递皇帝亲鉴。

　　平静了几年的北漠，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元奕收了信笺，并未对外说起。除了温寂忱神色地淡淡地看他烧毁了信笺，也就元非尧颠儿颠儿过来问他父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信里有没有提起他。

　　“我都不记得父王的长相了……”

　　元非尧幼儿时就被接进宫养在太皇太后身边，转瞬十几年过去，他已经长大。北平王常年奉旨戍守北境，除了先帝在世时的元节，或者圣寿节，会偶尔带着王妃受宣回城，其余时间，根本就没机会见元非尧。

　　那时元非尧也小，不过三四岁的年纪，他们两位急来急去，也难怪元非尧会对双亲的模样格外模糊。

　　后来就更不用说了。先帝崩世，新居年幼朝局不稳，这些年，北平王更是连生母太皇太后的生辰都缺席了。

　　“他们都是肩负家国的人，受先帝委托戍守边境，这些年是不曾见你，但是你要相信，他们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元奕难得正色道：“待北境一切太平，朕想办法调他们回来与你团聚。”

　　又父母在身边固然是好，但是元非尧……

　　私心里希望他们回来，也是不想他们回来的。

　　“无所谓了，”他看似没心没肺地笑了笑，道：“反正这么多年了，早习惯了！”

　　元奕侧目看了他一阵，亦没再说什么。

　　当然他也清楚元非尧想的什么。

　　史书上但凡皇帝年少，宗亲里有人功高震主的，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战时良将，和平时就是悬在头顶的刀了。

　　元非尧并不傻。

　　行过几条窄道，往东就是温叙的院子了。

　　“皇兄啊，”元非尧与他并行，沉默了一会儿，歪着脑袋问他，“温先生的身子就是那样，你是皇帝，他又身无一职，需要特意过来探望吗？”

　　踩在鹅卵石小道上，元奕心情格外平静。“老师今日府中事忙，我坐着不也是坐着。”

　　他道：“若计划不变，过这几天就能回怀安了。温家主才华横溢，又盛名在外，朕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他。总得过来走动走动才行……”

　　元非尧不太明白，挠挠耳后，突然：“你不会是因为六皇姐的事，来探他口风吧？”

　　元非尧：“别闹了，皇兄。他们神秘的很，就算有也是不会告诉你！”

　　元奕笑笑，“那不一定！”

　　说话间，已经到院门外了，有仆役见元奕来，忙行了大礼，引他进去。

　　“家主抱恙，还不能下榻，已有人去传了，陛下您见谅……”

　　元奕本不会在乎这些，摆摆手，“病人休养要紧。”

　　元非尧无心往内院去，更不想进去看他们转着脑子客套。元奕便吩咐他要么无聊就回去，或者就在外头待着，他很快就出来。

　　“去吧去吧，放心哈！”见旁边扎着一秋千，元非尧没听仆役的去花厅，而是颠颠儿的跑过去自娱自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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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

　　元奕刚迈进门槛，温叙就已经被人搀扶着下榻了，绕过屏风正要行礼。

　　“温家主不必多礼。”元奕忙过去虚抬了下手，示意一旁的仆役，“当心扶着。”

　　“谢陛下。”

　　温叙脸色苍白，看起有气无力的。屋里都是浓重的药草味，即便点了香也还是掩盖不住。

　　元奕眉头皱了皱，挨着凭几坐下。那仆役沏好茶，又在温叙身后垫了几个软枕，才自觉地退出去。

　　门合上，是温叙率先开的口。

　　也没有最开始的恭敬温和了，神情淡淡的，问道：“阿慎与罗塑已经在为集贤居的案子忙着了，不知陛下突然过来，所谓何事？”

　　“不过探病而已。”元奕笑看着他道：“府医可又看过，怎么说？”

　　“少时旧疾，说来就来。养几天就好。”温叙似对自己的病症毫不关心，转问，“听说罗塑回来过，可有好消息带来？”

　　元奕道：“已经去拦截被放行的儒生了，想必很快。”

　　“那便好。”温叙顿了片刻，又道：“陛下此陵南一行，在我温氏故地受到惊扰，说来都是我们疏忽。还请陛下降罪。”

　　元奕轻放在凭几上的手，微动了一下。

　　他抬目，面容晦暗，“你大可不必说这种客套话，你知道的，朕不会怪你温氏！”

　　温叙却摇头。

　　“不，”他叹口气，似无奈，“应该说，陛下不会怪的，是阿慎吧？”

　　元奕没说话。

　　温叙往后靠了靠，忆起了往事。

　　“说来，我与阿慎年岁有差，却也是相伴长大的。”他幽幽道：“我一直记得，阿慎自小最受父亲器重，得他严厉教导，是众子弟中最仁孝恭谨的那个……”

　　元奕：“世族楷模，别人家的孩子，这个朕知道。”当初太皇太后对他恨铁不成钢的时候，也总是拿温寂忱说教。

　　所以他自然是清楚的。

　　“可是你不知道的太多了……”温叙突然道。

　　“什么？”元奕微愣了一下。

　　却不见温叙说下去了，他苦笑着感慨，“我这个十三叔、这个家主，总归是失职了……”

　　元奕一时茫然，并不知他话中指的是什么，闻言只道：“老师已不是三岁小儿，他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他想，他还是那个人人称颂的世家典范，家主你，又何必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呢？”

　　“呵……”一语出，温叙便嗤声而笑，“是吗？”

　　元奕面色平静，不言。

　　温叙喃喃：“若要怪，却是不该怪我。”

　　他缓慢抬眸，看着元奕：“当然，也不该怪家父没好好教他，因为……咳咳咳！”

　　他忽地就咳了起来。

　　咳的很重，也很急，像是被一口气哽住了，直憋的太阳穴上的筋脉都显了出来。

　　元奕就给他添了盏热茶。

　　“多谢。”温叙慢慢平复下来，才颤抖着手，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

　　元奕看他脸色逐渐好转，心下也松了口气。

　　短暂的静默之后，元奕方声线低沉道：“你刚没说完。朕就一直在猜你说的、该怪的会是谁……”

　　温叙一顿，与元奕的视线撞在一起。

　　元奕也不回避，淡淡道：“你说的是朕吗？”

　　温叙端着茶盏的右手，轻微的抖了一下。

　　他低目，将茶盏轻放在几上 。

　　并未回答是还是不是。

　　房中霎时变得静寂非常。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而气氛却是僵滞的。

　　一如起风前，不起波澜的湖面。

　　过了很久，元奕也端起茶浅呷一口。

　　茶水还烫，但是飘在盏中的绿叶，却已经沉了底。

　　“陛下觉得，这一次，唐礼、宁渊，谁能落网呢？”

　　是温叙打破了这种沉默。

　　但是他没有回答元奕方才的问题，而是突兀地把话题引向了别处。

　　元奕本身也没打算从里嘴里得出确切答案。

　　因为答案就在他心里，温叙说与不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他默了瞬息，道：“家主何出此问？难道朕，不能将他二人一起抓了吗？”

　　温叙唇角往上轻挑，摇头，“陛下不能！”他语气坚定。

　　而后道：“可若给陛下足够的时间，一月，或者半年，我或许相信陛下真的可以。但是……”

　　他顿了顿，苍白的脸微微抬起，恍如一张新纸。

　　道：“有人不会让陛下如愿的。”

　　元奕略显惊诧，随即笑道：“家主这是足不出户，遍晓天下事吗？”

　　“不敢当。”温叙掩唇轻咳了一声，“不过是门生有几个，消息灵通罢了。”

　　“你倒是不遮掩。”元奕轻松道。

　　温叙：“遮之无用，倒不如在陛下面前坦白。”

　　“哈哈哈……”元奕笑了笑，“那朕是不是可以安静的，坐在这里听你多坦白几句了？”

　　温叙虚扬了下颌，其意不言而喻。

　　元奕便亲手再为他斟上一盏茶来，一副屈尊悉听教诲的模样。

　　温叙道：“想必陛下已经收到消息，北境有动静了……”

　　他道：“在这个节骨眼儿，陛下还在陵南，只要稍微一收线，宁渊、唐礼，那些藏匿起来的暴徒，一定会因走投无路而落网。可是还真及时，北境不宁，君不在朝，赶上了。陛下相信这是巧合吗？”

　　元奕仔细地听着，道：“继续。”

　　温叙：“陛下到我这里来，想必心里很清楚了，没有这种巧合。而他们如此急切冒险行之，也不过是为了逼走陛下。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其实联系在陵南的大小动静，都不难猜。”

　　他道：“围魏救赵。”

　　“朕知道。”元奕道：“不过朕有一点不是很明白，还请赐教。”

　　“赐教不敢，”温叙道：“陛下且说便是。”

　　元奕斟酌片刻，“据罗塑来报，那些藏匿儒生们已有了逃城的打算，也确实联系邵家行动了，可到底唐礼、宁渊，二人有谁，能劳他们这般冒险？”

　　“这个……”温叙也不由自主地锁了眉头，无耐道：“便不得而知了！”

　　他道：“或许，二人都有……”

　　“二人都有？”元奕拧眉沉思，突然大胆猜想，“那又会不会，是为了牺牲一个，而保全另外一个呢？”

　　温叙一怔，最后还是不确定地摇头。

　　“现在来看，都不重要了……”他含糊道。

　　虽然话没说明，但是元奕还是懂了他的意思。

　　确实是谁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背后的人！”

　　那个不惜拉下整个温氏，也要取元奕性命的人。

　　唐礼也好，宁渊也罢，都是他的棋子。

　　“陛下错了……”温叙突然出声。

　　元奕一滞，“什么？”

　　温叙唯一思忖，不卑不亢道：“在陛下看来，重要的是背后的人。可我看来，在我们整个温氏看来，最重要的不是谁的输赢。”

　　元奕的脸，登时就沉了下去，“你当着朕的面，口出此言，是认定朕对你温氏容忍吗？”

　　温叙却是不顾天威能不能冒犯的，他只想说他认为该说的话。

　　道：“容不容忍，那是陛下的度量。可有些事，我不说，陛下是不会明白的。就像陛下不明白阿慎为什么一意孤行不顾宗族存灭，也要进宫为师一样，您也不明白，温氏要逃离权势旋涡的决心，到底有多坚定……”

　　元奕已显怒容，却还是压制着，阴鹜道：“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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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
我觉得我是勤奋的作者！
但是……
……
……天亮了。
隔壁岛里锤锤我混沌的脑袋：醒醒，你还没有更！
我：啊？谁，我么？呜～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