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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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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待的时间可不算久。”
另一边,温寂忱前脚从祠堂里出来,便遇上了温叙。
他就站在转角处的绿榕下,大袖盈风,长身玉立。
显然是等了多时。
“十三叔……”温寂忱面上也不见过多诧异,脚步微微顿,不紧不慢抚了衣袖,然后执礼。
温叙其实与温寂忱不过相差了十三岁,极其相似的俊雅端正,一身诗书气。要单从外貌来论,不知道的,近观细看也觉不出他实际年纪。
也就是辈分大了。加上接任家主数年来端的一副好姿态,与温寂忱相比,还是他更显沉稳些。
只见他抬了下手,道:“多礼!”
亦不知是嗔怪的口气,还是长辈对待小辈的矜傲,语气淡淡的。
“陛下呢?”直身之后温寂忱开口便问他:“可安置妥当了?”
妥不妥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温叙的脸色显而易见地沉了沉,“我自不会亏了他!”
温寂忱:……
他笑了笑,便没接话。
“放心吧!”温叙不冷不淡地抬了下手示意,先行道:“人现在已经跑你院里去了。”
语毕,又补充一句:“他自己去的!”
就知道小皇帝是待不住的性子,更何况处在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温寂忱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闻此轻轻地动了动嘴角,
道:“知道有十三叔在,不会冷他……”
“你不必说好听的恭维我!”温叙出言便断了他的话头。
他一边缓步上了石桥,一边道:“你明知,我与祖父一样。”
“一样?一样什么?”温寂忱似听不懂他指的什么意思,与之并行时面上瞧不出什么异样。
只细风过来,将他的低音吹得更外飘忽。
温叙侧目斜睨了他一眼,便不在这话题上纠缠了。
行过石桥,往东南位置是一处水榭,有仆役在里头布了茶点,温叙不曾停驻径直走了过去,温寂忱只好跟着。
想来,他等在祠堂外,是有话要说了。
温寂忱心里不是没有准备。所以在落座之后,并没有率先询问的意思。
片刻,仆役都退了出去,温叙动作流畅且优雅的添了茶水之后,把杯盏往往温寂忱面前推了推。
自家人,自是什么话都说得,温叙也没拐弯抹角的打算,搁下茶壶之后,“谈谈吧,皇帝此来陵南,明着微服私访,暗地里却叫罗塑带了不少人手乔装跟着,他是想做什么?”
温寂忱稍微愣了一下,“嗯?”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温叙慢条斯理的摩挲着几上的杯盏,“你不在温府长大,却也该对温家有所了解。我府中,门客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能有些耳目在洄州城里也还是容易不过的。”
温叙手上动作一停,抬目,“阿慎,皇帝是不是……”
“不是!”温寂忱猜得出要说什么,立刻出言打断他。
道:“十三叔,陛下他暂且没有动温氏的意思,你也不必借我揣摩他的心思。”
温叙目光渐暗,在温寂忱脸色滞留瞬息,道:“你认为我只是揣摩吗?”
他笑了一下,“我是知道,他一定会有行动!就算现在没有,也不表示以后也没有。且你也说了,是暂且。”温叙刻意加重语气来强调。
但是温寂忱并没有将他此言放在心上的意思,也不想辩驳。
“不信吗?”温叙看了看他,放缓了语气,“你在怀安,朝中局势多少看得一些。旁的不说,就先看看孟氏。”
他道:“孟邵秋之后,朝中太尉一职空悬五年。这期间,太尉职权分落,几乎被皇帝暗中提拔上来的寒门子占去大半。想来,他是早动了要削弱世族势力的念头了。”
温叙顿了一下,又道:“而今我们温氏不比先帝在世时,却也还是居三大世族之列。孟氏落败,裴、温两家,就是他帝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再加上郑、谢等门,世族势力太大,与皇权、与被压制多年的寒门之间,不出意料早晚会有一战……”
“所以呢?”话到这里,温寂忱终于是有反应了。
他不紧不慢地搁下手中瓷盏,语调轻轻道:“十三叔到底是想说什么?”
温叙一滞,转而便笑了,“我以为我这么说,应该很清楚了……”
他无奈,叹气,“事实上,我不想过多干预你的事。但是阿慎……”
他尽量耐心道:“多年前,温氏急流之下全族退伏陵南,是想避祸,也为自保。可你……你现在又进了那旋涡里,到时,待皇帝的刀落下来,你当如何选择?”
温寂忱眸子闪了一瞬,似面无波澜,“十三叔呢?”
他抬头,平静而又沉稳的望向温叙,“我想知道,十三叔想我如何选择?”
“你……”温叙突然被他看得一怔,不由地提了几分心深,“你想我全族都陪着你死?””
温寂忱:“为什么不是一起活着?”
温叙:“你觉得可能吗?”
温氏之力非同一般,便是先帝在世时也多有忌惮,何况是现在呢?
可温寂忱却是十分笃定,“如果我说能?十三叔信吗?”
温叙微一迟滞,不太明白,“你此话……何意?”
温寂忱默了一阵,定定然看着他,“我想说的是,如果我说,陛下他不会这么做,十三叔可愿意信一次?”
四目相对,温叙不自觉地拧了眉头。
“你不信!”温寂忱轻嘲地勾了下唇边,缓缓垂下眼睑。
似自言自语,又似孤立无援,道:“其实祖父也不信。”
他喃喃道:“我们陵南温氏千百口人、千百门生,都不会信……”
“但是我信他!”
温寂忱说着,缓慢地起了身。
“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只你信他有什么用?”温叙亦沾了起来,“全族生死在前,不是只你与我!”
一语出,温寂忱陡然脚步顿住。轻风入内,拂动他的薄衫,也将他的面容吹得格外清晰。
当然,也让他更加清醒。
他没有说话,抬步出了水榭。
“阿慎——”温叙疾步追出,扬声道:“天命已定,不可逆转。你莫忘了你祖父当初为何一定要阻止你进宫!”
温寂忱步子停住了。
温叙几乎是苦口婆心道:“宫城险恶,那不是我们读书人生存的地方。”
可温寂忱却连头也不回,只默然须臾,沉声道:“就是因为险恶,我才一定要去。”
他像是早就决定好了的,又像是从来就没有迟疑过。
“命格一事,谁也说不准。”温寂忱没有回头:“便是祖父,观星卜挂,也只看到渺渺沧海之一粟。十三叔,你此生放弃一切,活着,是为温氏、为书院。而我……”
他轻声道:“我今时,来日,不过是想为他活一次罢了。”
宫城也好,刀山火海也罢,都好过他回头时看到的满城白绫……
“阿慎!”
“你是要你父亲那一脉,继无可继吗?”
……
后来温叙又劝了他什么,温寂忱已经听不大清了。等他站在院门外,入眼碟舞蜂嬉下,好像都不重要了。
而温叙,眼睁睁看着他义无反顾地进了拱门,背影渐渐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见之后,才深感无力地叹了口气……
三十戒鞭都不曾叫他回心转意,今三言两语,如何能让他轻易回头?
天命所言:成矣败矣。
温氏全族的未来,终归是逃不出与皇室纠缠的死环……
……
“午膳都没动?”
温寂忱刚迈进院门,便撞上往外出的邵安,后方跟着几名仆役,手上端的都是已经放凉的膳食。
“先生……”邵安见是温寂忱,忙躬身见礼,也是很无奈了。
“一筷子都没动!端来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他奇怪:“也不知是怎么了,原还好好的……”可等他再回院里收拾时,竟说没胃口了?
“可能是等不到先生给闹得。”邵安这么认为。
温寂忱抬眸往里看了看,没见着人影,便也没多问,吩咐邵安再去准备。
然后才进了院子。
院中桃花开的正好,往上展枝几欲触云,遮了半边天。四周曲水盈盈,承层层粉瓣,环汀步而叠落。温寂忱是绕过了檐廊,才在池边找到了人。
元奕正坐在桃花树底下发呆,自己揪着自己的耳朵,纹丝不动的,一直到温寂忱走过去也没见他有反应。
就盯着院里的桃花树,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堂皇帝陛下,饿极了想啃树皮。
温寂忱在他旁边停了步子,“想什么呢?”
闻声,元奕肩膀一抖,几乎是下意识的松开了那对儿被扯得可怜的小耳朵。
“嗯?”骤然被搅了思绪,他迟钝了好一会儿,才茫然地抬起头。
“我问你,在想什么呢?”温寂忱伸手过去想拉他起来,“地上潮,回去坐着。”
元奕眨巴几下眼睛,把手放在他掌心。
正要起的时候,又突然意识的什么,嗖一下缩回去了。
紧接着,继续揪耳朵,两眼目光灼灼,盯紧了桃花树。
温寂忱简直哭笑不得,觉得莫名的可爱,又觉怪异的很。
“怎么?”他微倾了下身,听道元奕绷着脸在嘟哝着什么,声音很小,映着流水声听不大清。
“你居然……”他叹气,嘀嘀咕咕的。然后继续叹气,再嘀咕。
好一阵了,许是实在气不过,这才在温寂忱的一脸莫明里,委屈巴巴地转过头。
“不行,我要听你说!”
他放下手,总算是解脱了那两只被揪红的耳朵。
然后拽住温寂忱的衣袖,“温慎,你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嗯?”温寂忱被他乍然大动弄得一怔愣,迟钝低目,正对上那双倒映出满园淡粉的眼睛。
他呼吸一凝,“你……说什么?”
元奕却又突然不说话了。
也不跟桃花树较劲,就仰起头瞪着温寂忱。白皙的脸颊被光丝晕染,却看不到多少清亮的颜色。
幽怨又愤慨的观察了一会儿,温寂忱都还没彻底回过神来,他就心里有了答案了。
“果然……”元奕耷拉下眼皮,“你喜欢别人了,你果然喜欢别人了!”
他颓败极了,松开了扯拽衣袖的手,吐口气,再次覆在了自己耳垂上,“你连说都不愿同朕说了!”
他活像是一只被丢在荒野的幼鸟,嘀咕着,再次将自己圈了起来。
不想跟他说话。
但是又意难平,想了想,呼地一下又探出头,“你是不是怕朕杀了她?”
温寂忱:“?”
“杀……谁?”被小皇帝给弄得实在是糊涂,温寂忱迷茫,“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看吧看吧,你紧张了!”元奕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蛛丝马迹,愤愤然:“你肯定有人了!”
温寂忱:……?他觉得皇帝可能是病了。
却见元奕很有逻辑地自言自语,“都紧张了,定是喜爱惨了的。”
“比朕小,还好看!”他心里气,又莫名的懊恼,道:“也是喜欢桃花的人……他怎么能喜欢桃花?”
他都要魔怔了,搓搓耳朵尖儿,“不,肯定没有朕好看!”
“但是……可能比朕还要小!”
“要是比朕小的,朕就比不过了……”
温寂忱:……?他到底在说什么?
“不行!”元奕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一脸懵,且持续发蒙的温寂忱:?
他微微偏了下头,见元奕脸上都要皱巴成核桃仁,正想探出手去……
却被元奕给拍开了,“朕忍不了了,朕要拔了你的树!”
他狂躁地拽住衣袍来回踱走,想要返身,走出半步又撤了回来,左看看右瞧瞧,终于找到了可以用的——一杆支撑茶花的方木。
“就不信了!”想也不想便往下扯,带出一串泥土。
后知后觉的温寂忱,这才慢慢地明白了什么,额角猛地突突几下……
“好了好了,别闹。”
元奕根本就听不进去,眼见人气呼呼地拉着方木就要往汀步上跳,温帝师也是没办法了,上手就从后方将人举了起来。
“你放开!”被钳住的小皇帝还想垂死挣扎,嗖的一下子眼前就开始晃。
天旋地转须臾,待他灵魂逐步归位,就被温帝师举的高高的。然后,调了个个儿,直接给蹲在了一旁的高台上,为防他乱动,手臂左右一放,还给固紧实了。
如此羞耻,元奕可以说是很不忿了。
朕威风凛凛,就这样被你蹲了!
他当即就要炸毛,却被落在颈窝上的鼻息给扫得心跳加速,有点儿痒痒。
“你干、干什么?”莫名心虚之下,想躲。
“我干什么?”温寂忱眉心微皱,抬头,把他脑袋往下扳了点儿,“你闹腾半天,却要来问我?”
“我……”元奕突然不想跟他说话。
“看着我!”目光刚仓促的移开,就被温寂忱给掰正了过来,迫使元奕与他对视。
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是不是邵安与你说什么了?”
“没有!”有脾气的帝王,是不会被他给轻易地震慑住的,元奕骄傲地哼了一声。
然后……“唔!”
温寂忱掬住元奕的脸颊,很严肃地问,“他与你说什么了?”
元奕被他捏得撅起了嘴,睫毛微微一抖,不自觉地低下眸子。
然后,盯着温寂忱的眼睛看了好大一阵子,才口齿不清道:“你果然,真有别人了……”
他心碎:“你要为了她杀朕灭口!”
温寂忱:……
他的手陡然一颤,忍不住头疼起来……
就不明白了,这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句话说得好,跟媳妇儿吵架吵不赢的时候,就咬他!
温帝师,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jiu~
大家还在吗?o(╥﹏╥)o我回来了……
不知道上章红包发到哪里了,我就重新发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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